温热的泉水将楚宋玉的手指浸得通红，他左手撑在真君脑后的岩石上，屏住呼吸，右手指尖悄无声息地靠近葆光真君的嘴唇。
真君微微仰着头，下颌至脖颈的线条优美流畅，银发落入水中，仿佛一捧细雪。
楚宋玉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轻轻地、蹑手蹑脚地落下指尖，生怕惊扰了对方。
就在他将要触碰上真君的唇角时，真君忽然侧过脸来，湿润柔软的唇瓣正好撞上他的指腹。
仿佛一个轻柔的、落在他指尖的吻。
楚宋玉一惊，连忙收回手坐了回去。然而他姿势本就是倾斜的，再加上脚下湿滑，动作一乱便失了平衡，整个人扑进真君怀里。
眼见着下一秒就要结结实实地啃上真君的嘴唇，他赶紧歪了下脑袋，避开那种偶像剧里常见的意外，只撞上了真君的下巴。
幸好，幸好楚宋玉心脏跳得飞快，好像变成了一只鸽子在他胸腔里乱窜。
真君扶了他一下，让他不至于滑进水中。他狼狈地撑着真君的胳膊站了起来，低着头便是隔着湿漉漉布料的暧昧肉色，抬起头就是真君神圣不可侵犯的下巴上被他撞出来的红印，楚宋玉默默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真君。”
“无妨。”
“你下巴没事吧”楚宋玉还觉得牙有点酸呢，肯定把真君撞了个不轻“我看都撞红了。”
对面的人听了，哼笑一声“那说明我们宋玉铁齿铜牙。”
楚宋玉已经顾不上刚刚被真君直呼其名了，吓得赶紧睁开眼睛“啊真撞疼了”
“嗯。”真君点头。
可在他看来，真君那下巴上的红印已经快淡得看不见了。
难不成是内伤
“怎么会这样呢让我看看”
楚宋玉凑近，扶着真君下巴要看，互地眼前一花。
紧接着，他下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痛吗”真君问。
楚宋玉“”
他捂住下巴，震惊地看向对面微微勾唇的神仙，下意识摇头“不疼”
“那看来是我的嘴不如你的嘴硬。”真君抓着楚宋玉的手腕，把他的手移开，一本正经地说“看来确实不疼，都没有印子。”
楚宋玉再次捂住下巴。
真君这是在揶揄他吗他这是不是被亲了那他到底要不要配合一下，他要说点什么才不至于冷场
“真的不疼。”楚宋玉麻木地说“真君刚刚就像亲了我一下一样，怎么会疼。”
“像”真君有些疑惑，凑近楚宋玉，长臂一伸，撑在楚宋玉身后，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那这样呢”
楚宋玉“”
真君看着彻底宕机的楚宋玉，楚宋玉脸色涨红，像是要滴血，衬得那张脸更为精致漂亮，仿佛含苞待放的月季。
“这样这样就算亲了”楚宋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这么顺着真君的话回答着。
真君摇摇头“我觉得不算。我只是好像亲了你嘴唇一下，就像像亲了你下巴那样。”
他捉住楚宋玉还机械式捂着下巴的手，没用力便拿了下来，仿佛手的主人根本没想过抵抗。
楚宋玉眼睛都忘了眨，就这么直直看着真君，黑曜石般的眼睛湿润明亮。
“你摔倒前想做什么”真君问着，顺势将手指插入楚宋玉的指缝中，牢牢扣紧。
两人距离很近，楚宋玉甚至觉得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吻住对方的双唇。
“我我觉得我泡够了。”他慌忙站起来“我该走了，要起床练功了我还有剑法要学，今天要练四百下”
他转身爬上岸，真君便松了手，由着他穿好衣服。
“那真君，我今天便告辞了”
真君站在水中，面朝着楚宋玉的方向，看不见表情。
这池子与他一比，都显得太大，大到有些空旷。而真君只是站在池边，静静地看着楚宋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就好像楚宋玉走了之后，他还是会保持这样的姿势，向着他的方向永远看下去。
楚宋玉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池子里的人看起来非常可怜，可怜到他都不忍心走了。
他摆摆手“那再见”
真君点点头“再见。”
楚宋玉再次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
他拉开窗帘，盯着床外的雪，愣神许久。
这雪真白啊，有点像真君的头发不对，不能想了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他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而且他为什么真的会在真君靠近的时候产生一种“好像可以接吻”的感觉
渎神，完完全全的渎神啊
他神思恍惚地洗漱完，走出去，径直走进陆仁的房间，将床上呼呼大睡的陆仁摇醒。
“师父。”
“师父”
“师父”
“怎么了”陆仁翻了个身，随口问道。
楚宋玉两眼发直，一屁股在床边坐下。
“师父，我心不静。”
“啥”陆仁腾的一声坐了起来。
楚宋玉谨慎地措辞“我有一个朋友，他撞了一个人的下巴，那个人又撞了回来，这算什么”
“你撞了谁的下巴”
“不是我。”
“哦。”陆仁思索了一会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那你你的朋友撞到的那个人，还挺睚眦必报的。”
“睚眦必报”
“是的。这种小心眼的人，不要多来往。”陆仁语重心长。
“哦。”楚宋玉点点头“对了师父，昨天有循生宗的人来了。”
“循生宗他们来干什么”陆仁靠在床头，咳了两声，让楚宋玉帮他倒杯热水。
楚宋玉把热水端给陆仁“他们应该是来找泠沉的。”
“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们打跑了。”
“这么厉害”
楚宋玉忍不住翘起嘴角“那人几乎筑基了，我跟他打了几十招，险胜”
陆仁给他鼓掌，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拍拍楚宋玉的肩膀“你去我衣柜最下面那排左边的抽屉里，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楚宋玉走过去，将抽屉拉开。里面放了一个小盒子，还有一串铜钱。
这铜钱看着有些年头了，不像王二留下来的那么新。
“看到那串铜钱了吗”
“看到了。”楚宋玉把铜钱拿出来，阖上抽屉“是给我的吗”
“是啊。新年快乐，祝凌云宗第十六届弟子楚宋玉，心想事成”陆仁很高兴。
楚宋玉抿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师父原来还藏了私房钱。”
“老了嘛”陆仁不满地说“你还管起我来了”
“没有。”楚宋玉心想，自己的实际年纪肯定比陆仁还要大了，真要给压岁钱，应该他给陆仁才对。
“谢谢师父。祝师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还是算了。”陆仁连忙钻回被子里“为师的私房钱可经不起这么花。”
楚宋玉“。”
两人沉默了两秒，一起笑了。
中午时，新来的厨子也给了楚宋玉压岁钱。楚宋玉练了一天的剑，晚上睡觉前，忽然听见窗户被敲响。
是一只鸽子，头上有一撮灰毛。
他把鸽子迎进来，从它爪子上拆下来一张小纸条
楚道友，新年伊始，本想前去拜访，怎奈山遥水远，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吾心憾矣。特祝新年万事皆意，剑法更进一层楼。随信附赠玉佩一枚，来日，待宗门安定，持此信物，必以至礼相待。若是遇到意外，典当了亦可，届时来信，吾再寄一个便是。
对了，田中庸之事已有了眉目，信里不便细说。他随信附赠了一枚铜钱，嘱咐你好好珍惜，那是他好不容易吐出来的。
这次的字迹倒是端正，看起来宗门的事是有了转机。楚宋玉看完信，那鸽子打了个嗝，接着吐出一个小包袱。
拆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枚玉佩，还有一个小小的铜钱。
“谢谢。”楚宋玉揉了揉鸽子圆乎乎的脑袋，想了想，回信一张。
收到。愿泠兄一切顺利，新年快乐。对了，请顺便帮忙问一下王二，狗他还要吗
鸽子一口吞下楚宋玉的纸条，展翅离开。
楚宋玉拿着玉佩，细细打量。
玉佩上刻了一幅山水图，做工精致，触感温润细腻。
不愧是大户人家啊，随手就能送出一块玉佩。他感叹地想。
不过还是不如真君，一出手就是温泉。
可恶怎么又想起真君了楚宋玉捂住眼睛，狠狠地叹了口气。
亏他今天练了一天剑，没心思想这个呢
他躺在床上，侧头看向桌上的神龛。
等等，所以说真君到底有没有虎牙啊
算了，应该是自己多想了。真君怎么可能会是姬无涯呢姬无涯讨厌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这么照顾他。
不过他之前就那样抛下真君走了，是不是伤了真君的心呢
楚宋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起温泉里那个短暂的亲吻。
看来在这一点上姬无涯和真君确实是有点像的，总是让他有点愧疚。
他叹了口气，悄悄地许愿
“真君真君，请让我快快睡着吧”
真君没有让他失望，不出几息，他的意识便渐渐陷入昏暗。
柔软的床褥，熟悉的香味。
楚宋玉在恍惚间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