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烟灰色塑料纸包装被拆开，一根类似烟柄的圆柱体从中伸出，被带有白手套的指尖取出一半。
手指的动作停止，一缕长长的顺滑黑发从肩头滑落，搭在露出暗红睡袍宽大袖口的苍白手腕上。
初升旭日的朦胧光线透过玻璃窗蜿蜒而入，沿着这一缕如蛛丝的黑发攀至脸颊。黑发的主人面容柔和，微微侧过脸，看着身边的诸伏景光，问：“是什么让您彻夜难眠，苏格兰？”
说完，包装纸被揉皱扔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纸棍造型仿烟草的蓝莓棒棒糖经由白色的手套，递至诸伏景光手里。
【安德烈菌的美颜暴击！】
【awsl，阿伟去世了】
【上次青木原树海之后，安德烈菌好久没出场了】
【虽然这十来集都是柯南酱和爆处二人组的秀场，但还是怀念安德烈呢】
【不过追忆篇拍了好多萩原和松甜甜的戏份，真的超棒】
【不着重强调一下，很容易忘记他们也是超级出色的警员呢】
【上次松田拆弹简直帅到不行，就算隔着防爆服也很帅】
【但我还是好想我的安德烈老婆呜呜呜】
【谁是你老婆？那是我老婆！】
【什么共轭老婆哈哈】
诸伏景光捏住纸棍，没有吃。
“我不知道。”男人如实回答。
在亨利爵士手下待了大半年，男人和他刚来时并没有两样。下巴依然布满细碎如绒毛的胡髭，湛蓝凤眼眼角上挑，眸中承载一片幽静的湖湾。
一定要指出一项变化，那就是那头短发稍微长了少许。
谢廖和赤井秀一都是留长发的人，诸伏景光剪头发的次数也随之变少了。
诸伏景光确实摸不清，是怎样的思绪让他难以入眠，最后从拨开被子站在窗边，静静凝视太阳从天际的钢铁楼房之间投射出的红光。
然后亨利爵士从隔壁的窗台探出头，看了他两眼，就跳出窗，抓着房屋外的水管轻轻松松地荡了过来，顺畅潇洒地抓住他的窗框外沿。
他震惊地为亨利爵士打开窗，放人进入室内。
可这份震惊，仍旧比不上昨天在青木原树海，亨利爵士徒手为一个孩子悄悄挡下子弹时，他心中层层涌起的触动。
当时，CIA的探员无论是瞄准他自己，还是瞄准亨利爵士，他都不会惊讶。
甚至假如那个人瞄准的是宫野姐妹，他可能都更容易理解。
虽然宫野姐妹也是不应该被枪击的，但她们毕竟属于酒厂，就算被瞄准，也算得上情有可原。
可是他瞄准的是那个名叫工藤新一的国中生。
是与组织完全无关的、不过是恰巧与亨利爵士认识的，身为日本未来侦探界新星的无辜受牵连的好孩子。
这就是CIA的道德底线吗？
不。他不是不明白，别说是CIA了，就算是日本公安里，人们也有好有坏。
他都明白。
但他还是不想接受。
如果是zer的话，一定能够更轻松地摆脱这些无意义的纠结吧……
紧接着，亨利爵士以反常识的手法，拦下子弹。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向亨利爵士的手指。昨日那副手套的手指处被彻底烧焦，但诸伏景光没有找到过亲眼看见亨利爵士本人手指皮肤的机会。
他的手指受伤了吗？
“您沉默得有些久。”谢廖拢了拢发丝，找出一根红皮筋，把头发简单地聚拢绑起，让发辫落在左胸前方。“在想昨天的事吗？您顺利通过了我的考核，给您加薪的申请已经递交了。还有，如果您要和我学徒手接子弹，我只能说我教不会您。”
“不是……”诸伏景光顿了顿，开口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会被CIA追上，以后又会有什么影响。”
“您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谢廖说。
“知道什么？”诸伏景光面上不解地问，心中却浮现出几日前他坐在沙发上，莱伊在他背后“抽烟”的情形。
【指路安德烈菌和一个叫平克顿的人联系的那一集】
【那集安德烈菌秀了句德语，我还记得！（骄傲挺胸）】
谢廖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根伪装成女士香烟的蓝莓棒棒糖，含在口中，模模糊糊地讲：“我知道您和莱伊相处很愉快。您拒绝仅仅留在我的安全屋里做浪费您天赋的事，申请出去和他做双人任务，我其实一直很赞成。尽管性格和能力并不互补，但两个足够优秀的人只要正常配合，效果就已经必然出类拔萃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允许您在我面前包庇他。”
说到这里时，谢廖从正对窗外朝阳的视角转过四十五度角，抬起眼皮。阳光照亮他半张面孔，将剩余半张留在黑暗之中。
诸伏景光捏紧手里的棒棒糖纸柄，显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紧张：“亨利爵士，我想我大概明白您的暗示，您想说莱伊是个叛徒？可我从来没想过包庇他。”
“那么您要与我供出他的所作所为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可疑之处，也不认为他会是叛徒。否则我绝不会包庇莱伊。”
苏格兰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靠近亨利爵士：“我不是会为了可耻又可悲的叛徒，去牺牲自己前途的那种人。”
谢廖摇摇头。“我总觉得您在骂我。”
苏格兰不明所以。
【我和景光一样懵】
【景光哪里无意识地图炮到亨利爵士了吗？】
【不知道……】
“算了，再试探您也没意思。”谢廖伸手调整棒棒糖在嘴里的位置，继续含糊地说：“换个话题。您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怎么看？”
“谁和谁？”苏格兰更加迷惑地问。
“啊，行吧。”谢廖无奈地捋捋发丝，放弃再与苏格兰打哑谜。“我知道我很谜语人，不过您比我更谜语人。”
“……？”
“所谓谜语人，就是说话故弄玄虚，让人云里雾里，有效信息不明。这是我刚从一个论坛那里学到的词，我感觉用来形容我自己很恰当。”谢廖得意地扬了扬头，鬓边几丝碎发在光线下灿烂如金。
【安德烈菌这自知之明哈哈哈】
【安德烈菌这几集简直重度谜语人】
【对对对，从雨夜杀人那一集就开始谜语人了】
【虽然各种炫酷帅，但真的摸不清安德烈在想什么（痛哭）】
【那晚和BOSS谈了什么？谁是平克顿？秀一你个FBI怎么引来的CIA？】
【优作桑到底怎么回事？有希子呢？】
【众所周知阿卡伊老底早被安德烈揭了，但安德烈是怀疑景光也是组织卧底吗？】
【混蛋制作组为了留悬念减掉太多内容了！】
诸伏景光想了想：“呃，就是中二的意思吗？”
这下换谢廖不认识新词了。
“中二是什么？”
诸伏景光看着谢廖倒映出太阳光点的双眼，不知为何，心脏的跳动渐渐归于平稳，自己唇边也染上很浅的笑意。“好像是两年前因为一档广播节目火起来的词？大概是感觉自己很酷很厉害的意思。”
谢廖咔擦咬碎嘴里的糖，叼住类似烟卷的纸棒，认真地说：“我的确很厉害。”
“我知道，您很厉害。”诸伏景光温和地说。
“我为什么感觉您在笑话我？大家，你们认为我怎么样？”谢廖把目光投向漂浮在空处的弹幕，随口问道。
【超——厉害！】
【有点可爱哈哈哈】
【你真的有点中二（点头）】
【恭喜谢廖达成从谜语人到幼稚鬼的转变】
“啧。”谢廖叹气。“苏格兰，大家说我幼稚。”
诸伏景光特别想问他到底在和脑子里的谁讲话，又是哪位大哥敢说亨利爵士幼稚。不过……
说得好！
谢廖从弹幕的反应里看见了诸伏景光的心理活动。
怎么说呢，谢廖并不赞成。
幼稚天真和现实理性成极大的对立关系。谢廖自认为他算后者。
他配不上前面两个词的评价。
那是送给理想主义者的。
“我知道您心里在笑我。因此我决定收回我刚才给您的棒棒糖。”谢廖说着，在诸伏景光身前摊开左手，等待完全没吃糖的诸伏景光把蓝莓棒棒糖还给他。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将纸棒轻轻放在谢廖手指中段，避开谢廖昨日接子弹的部位。
谢廖没有注意到诸伏景光的这个小动作。他把蓝莓棒棒糖塞进嘴里，转身离开。
过道里，亲眼看见亨利爵士一大早就穿着红睡袍，叼着烟，从苏格兰的卧室里走出，赤井秀一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
在警视厅度过了平淡无趣的一天。
期间忽然想起系统已经好久没和他报告时髦值了。
喂，不要和几十年前无限加载读条时一样，他一不注意就开始摸鱼啊！
然后系统交出成绩单。
【累积时髦值：3000/1000000】
总之雨夜杀人案涨了一千多，富士山涨了几百，理论上是两千九百多，系统用自己的私房钱帮他凑成了整数。
谢廖收拾东西，把手机放回公文包，整理好衣领、领结和礼帽，理顺长发，推开门。
一卷红蓝粉的彩带花令人措手不及地糊在谢廖前方一米处，蛋糕的甜蜜香味和警员们的祝贺同步袭来，半长头发的紫眼睛男人笑着把一部分花花绿绿的礼物盒捧到谢廖眼前，胸前口袋插着墨镜的男人朝他点头。
警视厅天花板上，一条横幅高高挂起。
“庆祝2002新年，暨谢廖警部到任八个月联欢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