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按捺住波动的内心，在脑内演练着一名代号成员该如何合理做出反应。
在这段时间里，他做过许多设想，时刻准备好面对质疑与挑战，却从未预料到当前的场面。
亨利爵士就这么轻松又随意地公布他的旧身份？
他希望得到怎样的回应？这是他对自己的试探，还是他仅仅过于不在乎？抑或是他希冀通过这一情报的公开，向他们传达隐蔽的信息和需求？
无论如何，赤井秀一面上适时摆出吃惊却不慌乱的神情。
从这些天对亨利爵士的观察，他暂且有自信认定自己不会被轻易认出。毕竟他与当年的安德烈见面时不过三四岁，次数更是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然而，他仍需要保证亨利爵士和电灯泡苏格兰不对他的身份发起怀疑，并让亨利爵士认定他的冷静值得信赖。
而一旁的苏格兰则慢了半拍，脸上短暂地空白卡壳，似乎颇为状况外的样子。
诸伏景光真的不能理解今夜事件的来龙去脉。
先是突然接到组织高层的电话，暗示他“被琴酒特别注意”。等他心中忐忑地坐上最近组织里名声响亮的新人莱伊的雪佛兰，一路顶着驾驶座上飘来的冷气，接近最近不知为何在家养伤的亨利爵士，又被告知他是个好厨师。
现在，亨利爵士又突然在他和莱伊面前宣布自己以前是特工，并目的性明确地看着他。
亨利爵士有一双纯黑的眼睛。不同于多数虹膜实际上是深棕色的虹膜，亨利爵士的虹膜是纯然的、如同黑曜石般通透深邃的黑色。周遭稳定的环境光折射在他纯黑的眼睛中心，倒映出稳固而单薄的一抹金红光点。
就像激光射线打出的红点一样，冰冷地灼烧着。
亨利爵士到底想要什么？他在暗示什么？
方才逃过一劫的惊喜和恍惚犹如被一泼冰水淋透，诸伏景光感觉自己指尖发冷。
他竟然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亨利爵士是因为想要一个厨师而找上他？难道在组织拿到代号后，他已经遗忘了何谓警惕吗？
亨利爵士从来没有放弃对自己的试探。亨利爵士的过去根本不重要，就算他曾经乃至现在都隶属于其他国家的特殊机关，这也不是目前的苏格兰有能力干涉的。
想一想zer。
想一想他今天如果判断失误，会对zer造成怎样的牵连。
今夜，他必须优先自保。
诸伏景光的嗓子从卡壳中恢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确实有些吃惊过头了。”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谢廖分开注意力，同时关注着面前的两瓶酒。他们表现都很好，惊讶是很合理的，形象也符合二人在组织里的一贯风格。
不过话说回来，连这种程度的突发小问题都处理不好，就太逊了。
对了，系统刚才给他发了单集结算，现在不处于拍摄状态。
唔，明明拍摄不拍摄对他也没有影响，但这种类似“任务结束”的通告，就是莫名会让人懈怠下来。
那就随便聊聊吧。
他放松身躯，向着沙发靠背上靠去。
抑制剂的效果正在削弱，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正快速在伤口处涌动凝结，填补着那个疼痛的窟窿。疼痛也减小了许多，这样往后靠的动作，几乎不能再给他带来身体上的刺激感。
“既然提到这一方面，我就顺便咨询一下，你们对这些国家情报机关有什么看法？”
两人同时沉默。莱伊光明正大地侧头观察苏格兰，苏格兰以余光看着莱伊。
随后，还是莱伊先打破了尴尬诡异的寂静。
“低效，受限，腐坏。”赤井秀一一脸冷然，毫不留情地指责。
谢廖深深怀疑他是在说真心话。
他含笑点名苏格兰：“您认为呢？”
“我不知道，我没有与他们接触过。但我想，如果他们在我们组织面前总是处于实际弱势地位，那么莱伊先生的评价应该是恰当的。”
诸伏景光滴水不漏地温和答道。
谢廖思考着说：“我不敢说我接触过所有的这些机关，但在上个世纪，我的确与大多数机关有过来往。唔，说不定你们还能在日本公安和美国FBI的敌对间谍档案里找到我。”
“套用英国人自己的评价方式，他们会说，这些机关兼具了灵活性和折中能力，可塑性强且不站私人立场，极力避免意外对局势过度了解，并且愿意接受领导者的指引，会将筛选过后的情报交由合适的人去进行最终决断。”
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面面相觑。
“抱歉？”诸伏景光不得不问。
“简而言之，他们不独立。”谢廖耸耸肩膀，“说得难听些，他们大多只是上位者手底下的猎犬。这就是我同时讨厌日本公安和FBI的原因之一。”
“这也是您离开MI6的原因吗？”诸伏景光仿若没有接收到任何暗示，十分自然地顺着话题聊下去。
“那倒不是。”谢廖笑道。“不过真实的原因请允许我保密。我很不喜欢说谎，但要是如实告诉你们，Bss就要来找我麻烦了。”
……
时隔一周，谢廖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警视厅办公室。
出于安全因素，他的办公室里是没有清洁人员来打扫的。这就导致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浮灰，三四月份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颗粒。
是的，三四月份。林间樱花已如袅袅粉云。
谢廖很无可奈何地去找了抹布，自力更生，摘掉白手套擦了桌子，然后把今日份的文件和报纸摊开放好。
批阅文件时，他没有摘下暗红的礼帽，只是为图方便，把黑色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扎成一束，让其在背后自然垂落。
不久，熟悉的人影站在门口敲门。
谢廖放下手中钢笔，让人进门。
黑发紫眸的年轻警官进入室内。“又是我。早安，谢廖警部。”
“这意味着我今天还得中一枪吗？”谢廖挑挑眉，旋即笑着改口：“不，很抱歉我开了不恰当的玩笑。又有外勤任务吗？”
萩原研二点头：“目暮警部已经在警视厅外面等您了。”
谢廖从座位上起身，与萩原研二前后脚走出办公室。
二人在走廊上行走时，萩原研二稍稍仰头，看着对于日本人来说的确太高了点的谢廖说：“你的肩膀没关系吗？不如我去找目暮警部说一声，让你在办公室多休息。”
“没关系。除非我今天再中一枪，但那是不可能的。”谢廖压着帽檐说。如果他不想被击中，那么没有人能击中他。
在谢廖离开后，萩原研二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眼神里更添疑惑。
一般人遇到这样温和礼貌，从不推脱工作，负伤也没有丝毫怨言的上司，肯定是心中无限感慨这是什么好运了。
但是，他听见了那通电话。
“……您这是在为无关守卫的生命可惜吗，莱伊？”
每每回想起谢廖那愉悦又冷漠的口气与对生命的蔑视，萩原研二就不禁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再加上以怀疑论的视角去审视谢廖处理的第一个案子。鉴识课报告中写道，子弹毫无偏差地打穿了坂田贤三的心脏。尽管谢廖自称是被袭击后才正当防卫，但事实果真如此？
最后就是刚才，谢廖的身体状况。
“你在发呆？”松田阵平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
萩原研二回过神，拍拍松田阵平的手。“阵平，你觉得谢廖警部怎么样？”
“你不是说他会是个不错的长官吗？”松田阵平把手放下，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他身体素质非常好，一个礼拜就恢复得就像没中过枪一样。”
上次警视厅里一个小警察手臂中枪，直接回家歇了一个月。而谢廖的穿透伤，却在一周之内恢复如常。
“是啊。拥有这种身体素质，确实能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警察。”
说着，萩原研二手臂从背后搭着松田的肩膀，两人一并回到座位上。
【萩原和松田最后的对话是不是在怀疑安德烈菌？】
【绝对是吧，绝对是的吧】
【不过萩原看样子没和松田说过电话的事情】
【在更加确认安德烈菌有问题之前，萩原不会随便把松田拉进麻烦里的】
【但是这样感觉很危险啊……】
【对，虽然上次安德烈菌是作为搞笑集的主角出场（喂！），但他可是稀有真酒】
【但上次搞笑那集（bushi）结尾，安德烈菌到底在表达什么啊！】
【往好处想是在调戏阿卡伊（赤井爹就是MI6嘛），往坏处想是在试探景光】
【是的，虽然找景光的理由很生草，但为什么说到厨师就想到苏格兰？】
【总感觉现在，警校组三个人的生命都和安德烈的决断挂钩了】
【等等，这集开头明明是有人邀请新一去破案，为什么镜头突然转到安德烈这边？】
【唔，您好好想一想嘛。（笑着说）】
【您看，安德烈菌要去调查的案子和新一的案子在同一地点呢。】
【唔，我是不是说过，我记住小侦探了？】
【前面别学安德烈菌说话啊！是被安德烈菌感染了吗？（戴上单片眼镜）】
【警惕弹幕安德烈和弹幕阿蒙（戴上单片眼镜）】
没过多久，谢廖离开警车。
面前是一栋看起来很不错的宅子，铁栏杆大门旁的砖石院墙上，贴着写有“樱井”二字的门派。院墙之内，樱树上的粉色樱花被春风卷得阵阵摇摆。
宅子门口，一个十来岁的眼镜男孩打扮得像个小大人，身着宝蓝小西装，透过铁栏杆皱着眉头观察院内。他的身边，温柔又健康的女孩默默陪同，不时看一看男孩严肃的脸。
新一注意到谢廖的身影，先是一愣，接着看见谢廖身后的警车，才惊喜道：“是你！我们在餐厅见过的，你是那个一眼找出凶手的大哥哥！你是警察吗？”
他还记得谢廖那天带了枪。不过如果是警察的话，带枪出门就不令人那么意外了。
“是的，小侦探。我记得您。最近也在报纸上看见您了，您真是个出色的侦探。”谢廖微笑着，走到工藤新一身边。
想起初次见面时，谢廖是唯一支持自己破案的人，工藤新一即便最近听惯了夸奖，也因谢廖的赞扬而有点害羞地摸摸脑袋。
“你认识工藤新一啊，谢廖老弟。”目暮从后面一辆警车下来，高兴地说。“那我就不再做介绍了。”
大门被推开。
四人沿着台阶上的血滴，走进樱井家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