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没想到郑素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知道奶奶是大学教授, 平时说话做事都极有涵养，会和他慢声细语地讲道理，会告诉他, 爸爸妈妈这些年为了找他有多不容易。
妈妈一直不许他说出当年的真相，冬冬也明白，爸爸是奶奶亲生的, 她心里肯定是更偏心儿子, 而不是儿媳妇。
可是今天沈冰带孩子找上门, 奶奶居然生气地打了爸爸, 还让他滚出去，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冬冬的小脑瓜一时转不过来，他的迟疑被郑素秋误解, 以为他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个“累赘”。
她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又装作没事似的笑了下, “没事的冬冬, 奶奶逗你玩儿呢，奶奶自己有房子有退休金，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她想当然了，孔令珊要和曹轩离了婚，那就不是她儿媳妇了。人家和冬冬母子俩过日子，她一个前婆婆凑上去算怎么回事？
“妈，您言重了, 什么收留不收留的, 冬冬是您亲孙子，本来就得给您养老。”
孔令珊却毫不犹豫地替儿子做了决定，她轻轻推了冬冬一下，示意他上前。
冬冬这才反应过来, 跑过去抱住奶奶，小小少年的语气很是郑重，“奶奶，您以后就跟我一起住，我不会让您孤零零一个人的。”
“哎，哎！”郑素秋红了眼眶，反握住冬冬的手，欣慰道：“这才是奶奶的好孙子！”
她眼里一片水光，转头望向孔令珊，婆媳二人隔空一笑，十年来的相依为命，过去的误解和委屈，都化作烟消云散。
离婚就离婚，以后她就拿孔令珊当自己亲女儿，她们祖孙三个照样过日子！
孔令珊调整好情绪，神色淡淡地对曹轩说：“客厅里有摄像头，你和沈冰说的话都被录下来了——这段婚姻里你是过错方，我要求你净身出户，并且赔偿我这十年来的精神损失费，你有意见吗？”
曹轩脸色大变，惊讶地四下张望。
该死，他怎么忘了这里还在录节目！
幸好今天不是直播日，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令珊！”他面露哀求，“看在我妈和孩子的份上，你能不能……”
“说实话，你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我惦记的东西了。”孔令珊轻勾唇角，眼中闪过一抹锐光，“沈小姐说的没错，你在外面奔波十年一事无成，而我现在是外企高管，年薪百万……”
这话狠狠戳中了曹轩的痛处，他不甘心地握了下拳头。
是啊，如果他当年没有出去找儿子，而是留在单位好好上班，说不定现在大小也是个主任了。
但他是不敢说出这些话的，更别提管孔令珊要赔偿了。
毕竟是他理亏，他只是习惯了逃避责任，却还没那么无耻。
他只是挫败地抓了一把头发，语气苦涩，“我确实没什么能补偿你的……”
“所以我只有一个条件。”孔令珊不紧不慢开口，“趁冬冬的新户口还没下来，你跟我去办手续，以后他跟我姓。”
这一点她还是刚才灵机一动，受蒋诗英启发得来的。
反正以后她和曹轩就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儿子也是她自己的，凭什么要冬冬还姓曹啊。
“什么？”曹轩瞪大眼睛，露出强烈的抵抗，“不行，他是我儿子，怎么能跟你姓呢？”
“冬冬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半夜一次次起来喂奶养大的，你只不过提供了一条基因，除了把他弄丢，让我们母子分离十年，你还做什么了？”
孔令珊寸步不让，威胁地看向客厅角落的摄像机，“我就这一个条件，你答应了，今天的事就不会传出去，你大可以和你的‘真爱’沈小姐去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否则……”
她转而看向沈冰，两个女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火花四溅，“沈小姐是记者，应该比我更了解舆论的力量吧？”
别说她现在在网上也有几十万粉丝，孔令珊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凌霞和蒋诗英绝对会愿意帮她出这口气。
到时候曹轩，沈冰，还有他们俩的孩子，都要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沈冰果然动摇了，她这次找上门就是为了逼孔令珊离婚的，并不想节外生枝。
她扯了下曹轩的衣袖，小声劝说：“你就答应她吧，难道你以后还指望冬冬替你养老吗？他不恨你就不错了……”
曹轩抬头看向冬冬，少年却冷淡地避开他的视线。
他还有点不甘心，求助郑素秋：“妈，冬冬可是我们曹家的孩子……”
“我看你是昏了头。我姓郑，不姓曹，曹家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郑素秋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孙子就是我孙子，他姓什么我都没意见！”
连亲妈都不管他了……
曹轩万念俱灰，忽然发现自己忙活了半辈子，最后身边竟然只剩下沈冰和小儿子。
他去客房简单收拾了行李，出来时不死心地喊郑素秋：“妈……”
“快走，再不走我叫保安了。”郑素秋铁了心要和他划清界限，态度冷漠至极。
曹轩垂头丧气地出了门，只有沈冰得偿所愿，一脸欢喜。
“曹轩，以后我们俩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她靠在他身上，语气坚定，“没了你家那些负担，我们以后一定会更幸福的！”
“……快走吧。”
院子里都是《婆媳》工作人员，早就通过客厅里的摄像头听了个七七八八，再看到这对男女，眼神都无比复杂。
曹轩如芒在背，催促着沈冰带上孩子赶紧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才有工作人员喃喃开口：“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也不知道说的是沈冰还是曹轩。
*
晚上，众人正在客厅说话，江黎九推门进来。
蒋诗英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听慧姨说这边出了点情况，我和诚屿就坐直升机赶回来了。”
本来蒋诚屿是要陪她一起过来的，结果刚下飞机就接到李秘书电话，只得回公司加班。
江黎九问得委婉，“事情都解决了吗？”
孔令珊冲她笑笑，“都解决了，难为你还特意回来一趟。”
她接下来要跟王家打官司，又要和曹轩办离婚手续，带冬冬上户口改姓。
多亏蒋诗英答应会介绍她几个靠谱的律师，否则真是要手忙脚乱了。
江黎九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一听周慧说，曹轩在外面的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了，就按捺不住想要回来。
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替令珊姐撑撑场面也好啊。
蒋诚屿二话不说，立马安排直升机把二人从剧组送了过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不然她肯定要骂曹轩一顿出出气。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想不开。”
郑素秋知道蒋诗英和凌霞都是为了开导她才留下来的，只是感慨地摇摇头，“都是我和他爸的错，年轻时忙着工作，没有教好孩子，毫无责任和担当。”
她现在更后悔的是冤枉了孔令珊，让她替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背了十年的黑锅。
如今曹轩已经被她赶走了，这里没有外人，郑素秋对孔令珊道：“以后你和冬冬就好好生活，不用担心我来打扰你们……我会立好遗嘱，将来我的一切都归冬冬继承。”
孔令珊还年轻，就算带着冬冬，也不影响她再找到喜欢的人。
她白天说的话就是为了气曹轩，没打算真跟着母子俩一起生活。
“妈您千万别这么说。”孔令珊坚决地摇头，握住她的手不放，“过去这十年，一直是咱们俩相依为命，在我心里早就把您当成亲妈一样了。再说我工作忙起来总是加班，您放心让冬冬一个人在家吗？”
郑素秋果然被她说动了，纠结了好半天才点头，“行，冬冬明年就要上高中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等他考上大学，我就搬回去自己住。”
“就是，以后冬冬可就全靠奶奶照顾了。”
孔令珊笑着应下，回头和冬冬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三年之后说不定郑素秋自己就想开了，反正现在先把人稳住了再说。
“还可以这样？”
江黎九回到房间门，听蒋诗英讲了曹轩被赶走的全过程，惊讶地瞪大眼睛。
郑老师这是宁可不要儿子，也要儿媳妇和孙子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曹轩十年没回家，郑素秋和孔令珊早就成了不可分割的一家人。
婆媳变母女，好像也不错？
江黎九若有所思地看了蒋诗英一眼，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蒋诗英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皱了下眉，“你这样突然赶回来，那明天我怎么办？”
她还得回去接着拍戏呢。
江黎九在路上就想好了，“我跟蒋诚屿说了，明早让直升机再送您回剧组。”
蒋诗英哼了一声，“少找借口，我看你就是想回来现场吃瓜。”
早知道她就不告诉周慧了。
江黎九吐了下舌头，对没有见到那位真爱沈小姐感到十分遗憾。
“您觉得曹轩和她以后会怎么样？”江黎九饶有兴致地拉着蒋诗英讨论，“他们的‘真爱’会战胜一切吗？”
蒋诗英冷哼，“沈冰估计会很开心，曹轩就不好说了。”
从白天曹轩的反应来看，他绝对想不到沈冰会突然出现，捅破了他就是个懦弱废物的事实。
沈冰自以为得到了完整的爱情，曹轩却失去了本应有的一切。
他会甘心吗？
“反正以后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管他们呢。”蒋诗英捏了捏眉心，“不行，今天生了一肚子气，我得早点睡觉养养精神。”
翌日天还没亮，已经回到“江黎九”身体里的蒋诗英轻手轻脚起了床。
她得早点坐飞机赶回去呢。
临时停机坪就在盛世集团顶楼，她过去时，发现蒋诚屿已经到了。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浅米色外套，听到脚步声，抬眸浅浅微笑，“我送你。”
“好。”蒋诗英没多想，打着哈欠进了机舱。
蒋诚屿就坐在她对面，二人离得很近，蒋诗英视线扫过他上半身，眉头微蹙了下，不经意地脱口而出：“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盛世集团是要倒闭了吗？
蒋诚屿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