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的工作日, 出来逛商场的人不多，店员大都守着柜台摸鱼。
直到电梯口旁的男装店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
蒋诚屿从试衣间出来，一抬头就发现江黎九身边围了一圈女人, 上有五十岁阿姨, 下有二十岁小妹，年龄层涵盖老中青三代, 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
炙热的视线让他脚步一顿, 英俊的面孔上难得浮现出几分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店里有这么多人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黎九，结果不等她开口, 旁边的大姐阿姨们就一齐摆手, “不行不行, 这套不行的！”
“这个颜色太深了，显得老气, 而且剪裁也不够合身。”
“回去换, 换那个咖色的！”
江黎九强忍着笑点头, “嗯, 是该换。”
蒋诚屿没说什么，转身回到试衣间。
几分钟后。
“哎呀，这个好像看起来不够精神？”
“上身效果一般般……”
“要不再试试那件浅米色，正好和你老婆配个情侣装？”
烫着爆炸头的热心阿姨，指着江黎九身上的米色外套，笑眯眯地问蒋诚屿。
男人冷峻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 甚至还冲阿姨弯唇微笑，“好。”
他又回到试衣间, 隔着布帘，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艳羡的感慨。
“你老公真不是什么演员模特吗？我感觉他比海报上代言人穿的还好看呢。”
“你们结婚多久了？有孩子了吗？这么般配的小两口，不打算多生几个？”
“诶, 听大姐的，别急着要孩子，二人世界不好吗？以后想出来逛街旅游都没机会了……”
江黎九被她们接连打趣，面皮薄的快要烧起来了。
她本来好好的坐在这里等蒋诚屿试衣服，结果周围几家店的店员都过来帮着参谋，热心极了。
“啊，他出来了——”
帘子被拉开，江黎九如蒙大赦，起身快走几步，小跑似的来到蒋诚屿身边。
蒋诚屿换上了热心阿姨推荐的浅米色冲锋外套，略微厚重的版型穿在他身上不见拖沓，反而越发显得他身材高大挺拔，格外利落。
江黎九踮起脚尖，替他整理了下颈后的翻领，又后退几步，上下打量，“这件确实好多了。”
蒋诚屿衣帽间里多以黑色，深灰，深蓝为主。江黎九每次站在门口往里看，简直就是物理层面上的“眼前一黑”。
突然看他穿了浅色，还挺新鲜的，显得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蒋诚屿稍稍低头，对上她素净的小脸，轻声问：“好看吗？”
江黎九用力点头，表情很认真，“嗯。”
她今天出门似乎没化妆，头上扎了个小揪揪，很随意，还有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支棱着。
两个人并肩站在落地镜前，越发像极了一对校园情侣。
“好看，就这件了！”
爆炸头阿姨一锤定音，“小刘儿，帮他们开票！”
江黎九转过身，冲她眯着眼笑，“谢谢阿姨，您的眼光就是好。”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卖了多少年的衣服。”阿姨一脸得意，又忍不住夸蒋诚屿，“不过还得是你老公长得好，好看的人穿什么都精神！”
外面冷，江黎九就让蒋诚屿穿着外套别脱了，她摘了吊牌准备过去付钱。
蒋诚屿叫住她，正要从钱包里拿卡，被她推了回去。
“我来吧。”江黎九眨了下眼，调侃，“好不容易你有件衣服是我能买得起的。”
如果物件会说话，希望这件899的外套在蒋诚屿的衣帽间里不要被歧视了。
告别了热情的店员们，二人离开商场，发现外面又下起了绵绵秋雨。
于是江黎九又在门口买了两把伞，回头问他：“附近也没什么好逛的，不如回酒店？”
“我都可以。”
蒋诚屿接过雨伞打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好像拿的不是十五块的雨伞，而是盛满名贵红酒的水晶杯。
江黎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啧，以前怎么没发现狗男人长这么好。
买个衣服都能引来一群姐姐阿姨围观，简直是老少通吃啊。
也不知道等她恢复单身以后，再找男朋友还能不能有这个质量……
酒店离得不远，走了几分钟就到了。
周慧在隔壁房间开视频会议，没锁门，江黎九在门口瞄了一眼，没打扰她，只是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回来了，就带着蒋诚屿回了房间。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江黎九脸色一变，一个猛扑冲进去，以最快速度把堆在床上的衣服塞进被子下面。
她转过身，对蒋诚屿笑得十分尴尬，“那个，房间有点乱，你将就一下……”
早上周慧来送早餐的时候，她都没觉得床上有多乱。
可谁能想到蒋诚屿会突然过来啊。
江黎九迟来的羞耻心终于发作了，甚至有种想重开一个房间的冲动。
“没关系。”
蒋诚屿装作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坦然地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
房间虽然不大，但装的是网络电视，可以投屏。
江黎九想了想，问他：“你想看电影吗？”
人家大老远来“探班”，人生地不熟的，江黎九总不好意思把他晾在一边不管。
他们俩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也没什么共同爱好。
那就看电影好了，至少一两个小时不用说话，还不会觉得尴尬，简直完美！
“客随主便。”蒋诚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就又按掉了，表示江黎九想看什么电影都可以。
她打开视频平台，正好看到首页推荐的经典佳作。
——《lalaland》
江黎九很喜欢这部电影，正好重温一遍也不错。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房间内暗了下来，只剩下电视屏幕的幽光。
二人看的都很认真。
电影进行到尾声，当分开多年的男女主在酒吧相遇，一个在台上唱着歌，一个站在门口，彼此眼中都有泪光闪烁时。
蒋诚屿听到身旁的人低低吸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到江黎九双手捂着胸口，咬着嘴唇，一脸怅然。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也转过来看了一眼。
蒋诚屿注意到她眼角似乎也带了星星点点的水光。
“不好意思，我每次看到这一段，还是会被触动。”她揉了揉眼睛，似乎有点难为情。
蒋诚屿默默把茶几上的纸巾盒推了过去。
——不就是年轻的情侣为了各自的前途被迫分开，多年后再重逢的故事吗？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感慨的。
电影看完，江黎九又抽了几张纸擦鼻子，扭头看到男人一脸漠然的模样，不由清了清嗓子。
“蒋总，你看完电影就没什么感想吗？”
蒋诚屿抬眸，“你有感想？”
“有啊。”江黎九眼珠一转，意有所指地开口：“有时候，分开是为了更好的成全彼此，总好过相看两厌，你说对吧？”
“是吗？”蒋诚屿不紧不慢地反问，“可我觉得他们俩分开以后，好像也没有更幸福？”
江黎九被他问住了，底气不足地小声辩解：“也不是啊，你看男女主各自都有了更好的人生……”
“但他们在片尾的想象里，还是希望彼此从来没有分开过，不是吗？”
不知道蒋诚屿是否听懂了她的暗示，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回答：“你问我的感想，那就是——如果真的喜欢，就不该放开她的手。”
片尾字幕无声地播完了，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雨滴噼里啪啦撞在玻璃上的声音。
时间好像很短，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江黎九移开视线，恢复了轻快的语气，打趣他：“人家男女主是因为没钱才分开的，你当然不会有这种烦恼啦。”
“我不是……”
蒋诚屿话还没说完，外面响起周慧的声音，“小江快开门，小屋那边出事了！”
*
时间倒回今天上午。
蒋诗英睁开眼，确认自己已经回来了，便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几天一直在山里跑上跑下的，可把她累坏了。
她睡到快中午才下楼，然后就被客厅里数不清的玫瑰吓了一跳。
居然有这么多了？
“早啊诗英，上午的花已经送来了，PD说你还在睡觉，就没送上去。”
凌霞笑着冲她摆手，旁边坐着唐棠，孔令珊还有冬冬。
蒋诗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又是一束没见过的新品种。
她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角。
二十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绕到厨房找了点吃的，端着餐盘在凌霞另一边坐下，咬着面包片含糊不清地问：“你们聊什么呢？”
孔令珊摸着冬冬的脑袋，对他说：“你爸陪奶奶出去散步了，你去看看他们走到哪儿了。”
“好。”冬冬起身，还不忘跟后来的蒋诗英打招呼，“蒋奶奶，我先出去了。”
蒋诗英一听这个称呼就皱眉，连连摇头，“千万别这么叫我，都把我叫老了。”
冬冬站起来比他爸都高，快一米八的小伙子了，这声奶奶她有点承受不住。
冬冬愣了一下，前几天他叫蒋奶奶的时候，也没见她不答应啊。
他想了想问：“那以后我叫您蒋老师？”
“可以。”蒋诗英满意地摆摆手，“去玩吧。”
冬冬一走，凌霞才换了话题，“小曹回来了，你们一家也团聚了，真不考虑再生一个？”
曹轩回来好几天了，一直单独睡在客房，平时和孔令珊的相处也很生疏。
凌霞看在眼里，忍不住替这一家子着急。
“你们俩分开快十年了，感情淡了也很正常，不如再生一个，孩子就是最好的粘合剂啊。”
孔令珊眉头微蹙，有些纠结，还是摇了摇头，“冬冬刚回来不久，正是需要关爱的时候，如果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对他的关心就更少了，这样不好。”
“这倒也是……”凌霞叹了口气，又劝她：“那你们小两口也该多出去约会，把曾经的感情捡起来啊。冬冬就留下来陪郑老师好了，她肯定也愿意看到你们夫妻和睦的。”
孔令珊似乎有些意动，正要问她们有什么好的建议时，大门突然被推开。
冬冬白着小脸跑进来，“妈，外面，外面……”
“怎么了？”孔令珊连忙走过去，“出什么事了？你爸和奶奶呢？”
冬冬摇头，脸色越发难看，贴近孔令珊耳边压低了声音：“外面有个女的，带着一个小孩，她说……说是来找我爸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