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是沙哑的，像是在砂纸上磨过的粗糙声音。
心抽了抽，洛竹再度放轻了声音回应猫猫：“嗯，是我。”
缩在床角cs蘑菇的猫猫小心翼翼地探头，飞快地朝走廊望了一眼，然后，那湛蓝色的右眼一点点亮了起来。
洛竹都没看清猫猫的动作，只见下一秒，布偶来到了他面前。
隔着厚厚一层透明墙壁，猫少年斗篷下的样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面容苍白消瘦，但并没有什么伤痕青紫，眼里也干干净净没有血丝。
——至少证明猫猫在这里没有遭到什么不公待遇。
洛竹稍稍松了一口气。
布偶猫猫那只完好的右眼睁大，认真地扒在透明墙壁上打量缅因怀里的幼崽，精致阴郁的五官和骨感纤细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在玻璃上挤压开，倒显出几分天真的幼稚与专注。
许久未发生的嗓音格外沙哑卡顿。
“小的，主人？”
“这次，真的？”
猫猫疑惑，眨了眨眼。
“布偶，摸摸？”
布偶抬手想试着摸摸那看起来就软乎乎的幼崽，却被冰冷的玻璃阻隔。
生气！
猫猫鼓起脸，竟然开始直接用脑袋撞玻璃。
“咚！”
好响一声。
“噫！”洛竹惊慌失措，忙扒拉着玻璃阻止傻猫猫，“别撞玻璃呀！”
唔。
好像，被骂了。
对他人话语天然缺少理解能力的猫猫垂着耳朵，委屈巴巴抬着头，那条毛色黯淡的大尾巴斗篷下摇摇晃晃探出，尾端可怜兮兮地翘起。
“乖的，布偶，乖的。”
虽然被关了起来……但是那群大人说只要他表现好就会把他放出去的。
想到这个，布偶才留意到抱幼崽的两个高大身影，呆呆仰头，看清两只猫的面容后，眼里忽然泛起无措。
少年扯着过大的兜帽往下拉，似乎想把自己的脸隐藏起来，拉到一半却又不舍得，依依不舍地望着幼崽，几乎把“纠结”二字写在脸上。
洛竹：咦？
想到记录里布偶不断被询问仍然未开口说出家人的情况，洛竹迟疑询问：“布偶，你和缅因他们是闹矛盾了吗？”
缅因和玳瑁：！
两只背景板大猫猫尾巴僵直。
虽然，虽然他们在那几次干预布偶心理时有说过几句重话……
呃，不会是因为这个，布偶才会在被问到家人时闭口不言吧？
两只猫猫有些慌张。
幸好，布偶直白地否认了这一猜测。
“没有矛盾，没有。”布偶甚至是有些慌张地摇着头，然后用脑袋蹭了蹭幼崽所在的玻璃墙，语气卑微，“哥哥很好，布偶很乖，听话。”
猫猫几乎是如数家珍似的，掰着指头数着在主人不在的时间里自己的努力。
“陪弟弟玩！”——指被黑白恶作剧后反恶作剧回去，虽然好像不小心把弟弟的尾巴薅掉了几根毛……唔。
“帮哥哥打架！”——指造访正在巡视领地的狸花然后帮忙揍猫，虽然哥哥好像不太乐意他出风头……唔。
“保护临清弟弟！”——指那几天晚上来到酒吧守着小狮子猫直到天亮，虽然之后他就被关进来了……唔。
越说越心虚，布偶吸吸鼻子，狗狗似的小心抬眼，求认同似的哑声撒娇：“布偶，乖？”
“嗯嗯，布偶超乖的！”
得到了主人的温柔肯定，猫少年重新自信起来。
但随后，洛竹的下一个问题就让他又蔫了。
“但是为什么，在那些警官询问的时候布偶不回答呢？”
少年眼皮蔫蔫半垂，忍不住扯着兜帽想藏起自己逐渐委屈的脸，声音闷闷：“做错事，不敢说，不会说，不当坏猫猫。”
所以宁肯当个哑巴，被关着，也不联系其他猫猫。
布偶最开始是只没有完整猫格的猫猫。
最适合塑造性格的时期被流浪的生活填满，疲于为生存努力，布偶完全没有什么社交能力。
进入猫猫大家族，忽然身边多了好多需要朝夕相处的哥哥弟弟，布偶有些迷茫。
布偶的应对措施，是模仿学习。
在猫猫的语言中，如何表达开心，如何表示亲近，如何表示讨好……
主人的引导与鼓励，兄弟的纵容与认可，让流浪许久的猫猫能一步步大胆试错学习。
从家人那里拼拼凑凑得到的认知，逐渐丰盈填满了布偶原本残缺空荡的内心。
虽然哪也学不像，但最终还是跌跌撞撞成长为一只相对正常的猫猫。
但是，没有猫教过他被别人抓了怎么办……
不会解释，不会回应，不会反驳。
所以他变成了那群大人口中的坏猫猫。
坏猫猫，会被赶出家的，主人也会讨厌他的。
唔，但是只要大家不知道，那他就不是坏猫猫了吧？
怀抱着这种心理，布偶闷不吭声地在疗愈所里硬生生呆了半个月。
“……唉。”
完全猜出了布偶的心路历程，洛竹无奈扶额。
他还没开口安慰，一旁的两只背景板大猫猫就垂着耳朵道歉：
“……抱歉，是我和玳瑁考虑不周。”
“嗯，真难为情啊……我们确实做得不够好。”
对面的布偶惊恐地挠玻璃：“哥哥没错！是布偶笨！”
于是洛竹原本安慰一只猫猫的话语，变成了安慰三只猫猫的话：“停停，大家都不用道歉！”
他先是夸夸两只大猫猫：“玳瑁和缅因做得很好呀~两只猫猫都超级可靠！”
幼崽在缅因怀里蹭了蹭，像只黏糊糊撒娇的小动物，语气也软乎乎的。
“布偶能保持现在的状态都多亏你们啦，我本来还很担心的。”
缅因原本稳定的心跳开始加速，几乎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
那怀中的柔软，像是在猫猫的心上蹭来蹭去。
真是，重逢之后主人变得格外坦率可爱啊……
“至于布偶，也没有错啦。”
被点到名的猫少年乖乖仰头，双手按在玻璃上，堪称温顺地倾听团子主人的发言。
“只是，缅因和玳瑁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生存规则里的一些例外。”
“比如，如果在外面犯错了，布偶应该告诉兄弟们的。”
玳瑁温和开口：“是的，就像布偶曾经尝试保护临清一样，我们也会保护布偶。”
缅因眼眉舒展：“嗯，猫还是护短的。”
洛竹隔着墙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弯着眼作最后总结：“记住啦，布偶是猫猫家族必不可少的一员，之后要学着信赖家人哟。”
【叮——】
【猫猫队进度2/6】
洛竹：诶诶！？
“家人！”
猫猫开心地在原地蹦了蹦，像只狗狗追着自己尾巴转了好几圈，又再度求证似的扒着玻璃，鼻子挤成小猪鼻：“布偶，是家人？”
“没放弃？会保护！”
“信赖！护短！”
“布偶！家人！”
兴奋过度的布偶猫猫一连说了好多，就好像曾经还是普通猫猫时，一旦收到主人的夸奖和认可时，就会用哑哑的嗓子叫个不停，蹦蹦跳跳，变身话痨猫猫。
值得一提的是，一兴奋就会原地蹦跶的习惯，应该是布偶在流浪时从短暂相处过的兔子身上学来的。
看着不像只猫，但格外可爱。
等到兴奋猫猫平静下来，洛竹才开始询问那天的伤人事件。
他还是不太相信布偶会无故伤人。
如果有具体细节反转，他们便可以推翻对布偶的审判。
但可惜的是，由于被关的时间很久，在无休止不分白夜的时间里，布偶已经忘记了那天的具体细节。
毕竟疗愈所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安抚疯兽的精神，根本不会让他们想起可能的刺激事件，只会投喂一些无害的镇静安眠类食物让疯兽们加速遗忘。
布偶垂尾巴：“布偶，笨笨……”
洛竹隔空摸摸猫猫以示安抚：“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还是会努力带布偶回家的！”
一旁的玳瑁只问了一个问题：“布偶，你是无缘无故攻击那个兽人的吗？”
“有原因！”
眼神放空回忆许久，布偶紧皱眉头，只意味不明地模拟着惨叫几声：“啊！呜……汪！”
叫完，猫猫乖乖抬眼：“没了。”
简直是谜语级别的线索啊……
玳瑁扶额，但对上主人的目光后还是状似轻松地点头：“既然有原因，那么就有调查空间。”
他对着墙内的布偶温和笑笑：“安心，我们会将布偶完好无损地摘出来的。”
矜持的猫猫美美想着，他这个表现一定很帅气吧？
幼崽主人一定很喜欢！
“摘？”
却不想，他的某个用词让呆猫猫愣住了：“布偶，变成棉花？”
玳瑁：！
等等，不要纠结这个用词啊！
“哈哈哈，棉花……”缅因忍不住笑出声。
玳瑁瞳孔地震。
缅因！你笑什么笑啊！？
见缅因怀里的幼崽也是一副眉眼弯弯被逗笑的表情，玳瑁痛苦万分。
可恶，他不想当喜剧役啊！
发霉面包猫猫不知道多少次的攻略计划，再次滑铁卢。
探望时间很快结束，几人在布偶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当视野中熟悉的人离开，布偶脸上生动的神情倏地褪去，像是褪去浪潮的沙滩。
少年坐回床边，抱着膝盖，再度陷入最初的空白状态。
比起模仿，可能“镜子”更适合描述布偶的状态。
如果面对家人，他也可以活泼，可以开心，可以像只正常猫猫一样撒娇卖萌。
但如果没有熟悉的兽人，一片空白的镜子猫猫便无法从镜面上找到合适的反射，也就无法做出任何应答。
目光空洞，神情空白的布偶把其他兽人都吓得不行，也因此缅因一行被无数兽人劝告要小心他。
疗愈所里的日子里，布偶猫猫偶尔也担忧自己离开太久会不会被抛弃。
但是，就像曾经濒死时被主人救下一样，在他再度精神崩溃之前，大家一定会来救他吧？
猫猫缩在床角，等啊等，终于再次等到了。
这次不只是主人，还有两位哥哥！
而且布偶被承认了，被承认是家人！
虽然还没有走出这个地方，布偶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猫猫缩在墙角cs蘑菇，但实际内心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与家人的相见了。
开心到摇脑袋抖尾巴的猫猫在脑内回味着方才的重逢。
主人，果然变成了小家伙……
诶？
猫猫呆住，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点不对劲。
但大脑迷迷糊糊，努力回忆也只有依稀破碎血色的片段闪过。
半晌没想起来，猫猫只能自顾自地点点头，挥着猫猫拳肯定自己。
布偶一定没打错！
左勾拳！右勾拳！猫转身！猫飞踢！
呀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