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到了约定的时间，钟钰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下楼，临到门口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放缓了脚步站在玄关前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息一下过分活跃的情绪，等到彻底冷静下来才上前推开家门。
姚锦真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钟钰故作淡定的慢悠悠走过去，仿佛刚才那个在楼上抓心挠肺的人不是他。今天挺冷，他身上穿着白色羊羔绒外套，黑色收脚灯笼裤，远看毛茸茸的很可爱。
冬夜寒冷的晚风中，姚锦真双手环胸倚在车门前，墙上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平添三分神秘的气息，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俊美的脸上旋即露出笑容：“小钰。”
钟钰双手插在兜里蹦跳着过去，一派纯真无暇：“锦真哥哥~”
“外头冷，我们先上车。”姚锦真体贴的替他拉开副驾的门，等他走进去后又绕过车头从另一侧上去，启动引擎缓缓驶离钟家大宅。
打开车内的暖气，姚锦真顺手把刚买的热牛奶递过去，给钟钰买牛奶仿佛已经成了他现在的习惯：“饿了吧？”
钟钰熟练的接过牛奶，握着温热的奶瓶想了一会儿，又假作漫不经心的说：“其实……锦真哥哥也不用每天都来接我的，如果有事的话你可以先忙。”
虽然他故意装得满不在乎，可是姚锦真还是敏锐的从他这句话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像是嗔怨。
小钰是在责备他的冷落吗？
“再忙也是能抽出时间的。”姚锦真笑道，温柔的解释着：“我们两家合作的事才刚刚敲定，没到真正忙起来的时候，我的时间很宽裕。”
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从钟钰身上划过，钟钰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错以为那点做作被看穿了，别开头假装看着窗外。
姚锦真于是不着痕迹转移话题：“那家火锅店是楠姐给我极力推荐的，说是正宗川味，每次去都要排很久的队，不过她和老板娘是多年闺蜜，让她特意给我们留了位子，去了就能直接点菜。”
正好钟钰也很久没吃火锅，闻言肚子也配合的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为了跟姚锦真吃这顿饭，他连冬姨烧好的鸡汤面都没吃，闻言高兴的说：“那我要好好尝尝！”
有了好吃的，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们两人开开心心去吃饭，可是有人却不是很开心。
被人找上门来说自己对弟弟的掌控过分严厉，钟珏肯定不能高兴。如果这人不是自己未来合作方，他说不定还要捋袖子把他打出去的，一个外人凭什么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虽然姚锦真的口气并不刻薄，态度更不是质问，可钟珏霸道惯了觉着脸上挂不住，心里是很生气的。
但等人走后他看着文件半晌，却一个字都没进脑子，不停地回想着刚才姚锦真的话。
‘很抱歉我的多管闲事——我认为你们兄弟之间是有沟通障碍的，小钰他好像并不知道你对他很关心，而且内心十分惧怕你。’
怕我？
钟珏单手撑在脑侧，右手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敲击。他并不信姚锦真的话，可是又控制不住的疑惑。
小钰为什么要怕我呢？
钟大哥想不通。他回忆了一下跟弟弟这五年相处的点滴，无论怎么想都自觉做到了一个长兄应有的责任。外界确实有很多媒体瞎写，说他忌惮幼弟不肯让他出现在公众视野，对弟弟百般刁难刻薄，他从来都嗤之以鼻权当放屁。小钰身体不好又忙着念书，真要让他天天被一群吃饱了撑的记者围着，以小钰那单纯胆小的性子，以后还怎么好好养病？
好吧，他承认自己对小钰的学业的确是严格了些，可……也没有那么恐怖吧？
真的很恐怖吗？
钟珏纠结不已，最后还是把他那万能的赵秘书召唤出来。
赵秘书忙得焦头烂额。身为总裁身边第一心腹，所有部门递上来的资料文件都要由他过目，分发给下面的秘书办公室后再挑出重点呈到总裁办公室，每天的工作量巨大经常加班到半夜，头发还没秃都要归功于家里那成堆的生发产品，以及每天半夜在备忘录里拼命痛骂资本家无情剥削的脏话。
接到总裁办公室内线电话，赵秘书火急火燎敲门进入以为又有什么临时工作要交代，恭恭敬敬的问：“钟总，怎么了？”
然而他的狗比资本家老板一脸深沉的坐在办公椅上，思虑良久后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赵琪，你觉得……我是不是个好哥哥？”
……
哈！？
赵秘书的眼镜都要掉下去了，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
也许是知道这话有些莫名其妙，钟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后又说：“换个问法——我对小钰的教育是不是过分严厉了？”
“小少爷？”赵秘书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大老板到下班的时间还不走居然不是在加班，而是纠结这种问题。
他嘴角微抽，只觉着自己命苦。他拿着天价薪资，到头来不仅要管理总裁身边的大小事务，现在还得兼职人家兄弟俩的情感开导师，充当家庭矛盾调解员，谁家秘书有他惨。
心里吐槽，赵秘书面上还得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回答老板：“钟总，您是个合格的兄长，这点毋庸置疑。”
有关于钟钰的所有事基本都是赵秘书经手的，大到高考填报志愿，小到每年生日礼物挑选，哪处没有赵秘书参与？这都不算好哥哥，什么才算？
“那小钰为什么会怕我呢？”钟珏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着：“难道我长得很可怕？”
赵秘书瞥了一眼自家老板，心说害怕倒也正常。毕竟他这个跟了近十年的贴身秘书都没见过他几次微笑的模样。钟珏生气的时候也确实很恐怖，新来的小实习生每回见他都两股战战，生怕做错事被开除。
嗯……每天都要面对老板那副夜叉嘴脸的话，小少爷害怕也说得过去。
“那您不妨试试多对他微笑。”赵秘书推推眼镜，义正言辞的说：“或许您可以试着将工作和生活剥离开，在家里总是板着脸的话，确实会让人误会。”
钟珏眉头深皱：“微笑？”
“没事我为什么要笑？”
赵秘书：“……”
“一般来说，微笑是人类表达善意最直接的方式。小少爷胆小，只要您态度温和些，他可能就愿意亲近了。”
钟珏很为难。他什么都会，工作上无论是什么样棘手的问题都能游刃有余的应对，但让他做到平易近人，比杀了他都费劲。
想想姚锦真的话他又有些犹豫，将信将疑的又拿起电话想问问前妻，可是没想到李盈听到他的声音后，冷笑一声“啪”的挂断了电话，压根不想听他说一句话。
被前妻甩了一脸的大总裁无奈听着手机里的盲音。就算离婚半年多了，他也还是没懂李盈到底怎么了，两人之前明明过得好好的，那时候妻子温柔女儿乖巧，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忽然妻子某天一纸离婚协议甩他脸上，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的带着女儿搬了出去，并且从那以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任他怎么想破头都想不出原因。
唉，处理家庭关系比打商战都累。
钟大哥一脸沧桑，仿佛老了几十岁。
赵秘书很有眼色的回身利落关上房门离开，想到刚才老板被夫人无情挂掉电话的懵逼脸，无情吐槽他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同情。
看看，这就是男人婚后不长嘴的下场，估摸着他到现在都没摸透夫人离婚的真正原因吧？
————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
姚锦真贴心的把菜单给钟钰，温柔的说：“还是小钰点吧。”
身为吃火锅资深大户，钟钰熟练地拿着笔刷刷刷打钩，什么毛肚黄喉鸭肠猪脑全都来一遍，都是他的最爱，要不是还顾忌着姚锦真，他甚至还想再来两打啤酒。
姚锦真从小在国外长大，大学期间还在唐人街的餐馆里打工过，自认为没什么中式餐点不能接受的，可等到锅底上来的时候，他还是僵住了。
其实钟钰本来想点鸳鸯锅的，担心姚锦真不能吃辣。可姚锦真却说不要紧，他对辣味的接受度很好，非常自信的让他点了红汤，以为和国外的中餐都是差不多的。
“真的没关系吗？”钟钰瞥了一眼，心里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很有良心的只点了微辣。
很快姚锦真惨遭打脸，他眼睁睁看着红彤彤的油锅里飘浮着满满的干红辣椒，眼眼皮微不可查的跳了跳：“……没事。”
他们点的菜也一样一样的呈上来，姚锦真这个贵公子算是正儿八经开眼了。
“这是什么？”他点了点手边盘子里白|花|花很像脑子的东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钟钰笑得纯真无邪，捧着脸介绍：“这是猪脑呀！煮熟后嫩生生的可好吃了呢！”
“啊……”姚锦真艰难的移开视线：“那这个呢？”
“那是鸭肠哦！口感脆脆的，很开胃！”钟钰说着开始主动给他解惑，“那边那个是鸭舌，然后红色盘子的是猪腰子。”
姚锦真：“……”
一时间筷子都不知道往哪伸。
看出他快要窒息，钟钰在心里偷笑，轻咳一声又说：“放心，我还点了羊肉虾滑菌菇，锦真哥哥吃不惯这些的话，可以吃别的。”
姚锦真讷讷脸红，“是我大意了。”
“哪里。”钟钰笑眯眯的，“锦真哥哥这样也很可爱。”
如果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姚锦真多半会有被冒犯的感觉，但如果是小钰的话就没关系。
既然夸了海口，姚锦真还是对着红汤锅下了筷子。其实川味锅只是看着可怕，真正吃起来也没那么恐怖，比起辣味，更能刺激舌尖的是麻椒。
吃了一会儿，姚锦真的嘴唇就被辣得通红，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每吃两口就得喝上一口冰镇酸梅汤，漂亮的丹凤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隔着火锅热气看上去有种朦胧美。
钟钰看他手忙脚乱，咬着可乐吸管笑得宛若一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