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西站在十字街口，眯着眼睛，朝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望去，阳光打在他的睫毛上，弯弯卷翘，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他穿过无数张面无表情的麻木面容后，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笑颜如花望向自己的南栀子。被她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曾无数次幻想过被她注视下的这个场景，可现在却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那种被拉长了的炽热的目光。再也不会去了。
李唯西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眼眶一圈一圈地慢慢红了起来。他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慢慢地走了过去。
一小时前，余念给他打电话，说因为安梓琪的事南栀子一直过意不去，她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把我们牵扯进了这场不可收拾的闹剧。她有话要对你说。
李唯西想象了很多次和南栀子一起吃饭的场景，定了眸子看着那个距他不及一米处女孩子，竟觉得像是午后做的一场梦。
南栀子还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生，美好的像春天里盛开的第一朵花。但是他已经不能再喜欢了。
“你来了。”
“嗯。”
餐馆外是夏天滚烫的热浪，像一个看不见的无形潮汐，一阵一阵翻涌而来。三人找了一个距空调最近的位子，冷风打在后背有些微微地颤抖。
三人缄默了一会，谁也不知道要先开口。
李唯西低头抠着衬衫上的纽扣，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轻描淡写地开口，告诉南栀子他要放弃喜欢她了。本来她对南栀子的喜欢就是小男生对美好脸庞的向往，但是如果这种喜欢要背负着那么伤痛的故事，那对于喜欢本身也太过于沉重了。
南栀子一口接着一口喝着水，她不知道要怎么劝李唯西，别在自己身上白费功夫了，她不想再因为李唯西明目张胆的喜欢而受到别的女生的威胁了，李唯西那样备受瞩目的校草大张旗鼓的追一个人，无异于将被最求者成为靶子，这样的生活实在让她觉得太累了。
余念则盯着出菜口，一来是觉得他们两个的主场自己来就是蹭饭和打酱油的，二来是真的饿了。
第一道菜终于上来了，是爆炒青菜。
“大家开吃吧，我先吃为敬！”余念抓起手里的筷子开始了第一口佳肴。
南栀子低着头，声音轻轻地，终于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段日子，我时常睡不好，梦里总是会出现血淋淋的场景。”
李唯西咬着筷子，低垂着眉眼，“安梓琪办了休学手续，修养快的话一年应该就可以走路了。”
“嗯，那样最好，”南栀子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傻姑娘。”她挑弄着筷子上的一根青菜，最后终于把筷子放下，鼓起勇气定睛看着李唯西，“李唯西，假如你不喜欢我，这件事也就不会发生的。我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你的喜欢让我快要喘不过气了。我不希望你再公开地追我了，这已经对我造成了一种骚扰。当然，如果我们能做朋友的话会更好。单纯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
李唯西好像松了一口气，不用想着如何开口了。但是被南栀子再一次委婉的拒绝，还是有些不舒服。他垂下眉眼，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我也正有此意……我打算正式放弃喜欢你。”
“那真是太好了！”南栀子长舒一口气，“你能这么痛快的答应我还有点意外，不过，大家以后可以做朋友。”
李唯西眼里的光芒明显收敛了些，“好，我答应你。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收好自己的心意。”
“嗯！”余念也笑着点了点头。
“那说定了喽，一万年不许变！”南栀子伸出手，余念和李唯西也把手掌覆盖在上面，三只稚嫩的小手搭在一起仿佛承载了沉重的誓言。
“一万年不许变！”三人和声道。
餐馆外，透明的玻璃窗外站立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丢了一颗石头的皱纹水面，难看万分。太阳下暴晒的汗水从后背渗进干净的白衬衫，一滴一滴，像是心里的雨滴落在地上炸裂的声音。他紧紧握着拳头，把血液横亘在血管里，阻碍着血液的流动。就快要凝结成血块了。心里是这样满满的快要爆发出来的压抑和愤怒。
下一秒，他已经冲进了餐厅内，李唯西的桌子前。
李唯西正埋着头吃饭，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南风像一阵黑影一样从暴晒的阳光下穿梭到寒气逼人的餐馆内，最终停留在了南栀子面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顾南风紧紧抓住南栀子的手腕，尽管他已经刻意收敛了些，但眼神还是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南栀子缓慢地把嘴里的饭咽到肚子里，“吃饭啊。”
“怎么会和李唯西在一起吃饭？”顾南风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
“因为那件事，我感谢李唯西帮我解围。”
“就因为这个？解围的事情我看到了也会做，你没必要这样吧。”
南栀子挣脱开了顾南风的手，压低嗓子说：“顾南风你冷静点，你看现在这是什么场合，你发什么神经啊？”
顾南风又再次抓住了南栀子的手腕，“发神经的人是你吧，你和李唯西走这么近，全校都知道有个女孩为他跳楼了你不知道？还是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哼。”李唯西一抹冷笑，并没有插嘴。
顾南风继续说：“还不走？你非要变得和余念一样吗？”
顾南风进门后视线就直直盯着南栀子，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余念，更别说和她打招呼了。现在锋利刺耳的语言竟然直逼余念，比任何刀子都要锋利上万倍。
余念低着头，一言不发，顾南风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自己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已经蓄满了一池子的泪水。
李唯西察觉到了余念的情绪，他把筷子重重地压在了桌子上，木桌子与筷子撞击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抬起头看着顾南风，声音冷冰冰的：“顾南对吧？我好像与你并无交集，我是怎样的人用不到你来评价。并且余念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顾南风并没有搭理李唯西，而是转头对余念吼道：“余念我说过你不要和李唯西走这么近了吧？你一个女生成天和李唯西那一群不学无术的男生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还用我说吗？学校对你的流言蜚语传遍了你是没听到还是装聋作哑啊！”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桌子上。余念用手擦了一把脸，轻声道：“顾南风，你还知道我也在啊？但是你来带走你的南栀子没必要羞辱我一番吧？并且，其他人的流言蜚语你就信了对吗？”
“我是不相信李唯西！她害的可是一条人命！你也想要一样的下场吗？就算你想，也别拉着南栀子！”
“今天是我带她来的吗？”
“顾南风，你没必要这么激动吧！”南栀子在一旁劝顾南风。
“顾南风，老子今天非得教训你一顿！”李唯西突然站起来，把桌子震得直晃，紧攥着顾南风的手腕，“你有种再说一遍？”
“今天我顾南风就说的是你李唯西，”顾南风毫不示弱，把头高高扬起来，一字一顿，“不学无术，吊儿郎当！”
顾南风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只见他头一歪，右脸就多出了一块紫色的淤青。
“我叫你说！”李唯西抓着顾南风的领子，一连就是几拳。
桌子上几个磁盘在混乱的撕扯打斗中噼里啪啦接二连三掉在了地上，绽开了一地白色的雪莲花。就像在说着：来看我啊快来看这里，有一场好戏。成功的成为了餐馆内最闪亮的聚焦点。
“我叫你说！”李唯西的拳头像雨滴一样砸在顾南风的背上，顾南风偶尔躲避，偶尔还击，但他那种从不打架的好学生，跟李唯西相比还是远远占据下风。
“唯西你别打了，”余念边哭边使劲浑身解数拽住李唯西，“我求你别打了！”
李唯西像动物园里闯出牢笼的猎豹一样懒也拦不住。
南栀子在一旁吓得捂住眼睛。
“给我住手！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在我餐馆里面撒野，活腻歪了吧！”
挥着厨师刀的老板从后厨走出来，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盘子，“叫你们家长过来赔！我的盘子可是西域进口的青花瓷盘！”
李唯西和顾南风听到“叫家长来”这句话的时候，才瞬间撒了手。他抖了抖身上的灰，满脸不屑地说道：“老板，我家有的是钱，几个破盘子，我赔给你就是了。”
老板从上到下睨了李唯西一遍，李唯西穿着雁瑜一中的校裤，‘雁瑜一中’四个小字刺绣在口袋旁边。
“你们是雁瑜一中的吧，我已经打电话给你们校长了，稍后你们班主任会联系你们家长来处理你们。年纪轻轻敢当街闹事，不得了哦！”老板的眼睛圆溜溜的，瞪大了就像一头发怒的老虎，审视着四个低着头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