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又见面了。”
“啊，是啊，好巧。”
“今天陆淼不和你一起出来吗？”
“淼淼学生会有些事情，我想看看花，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看花你到郊区看嘛，花店里养的花有什么可看的。”
“郊区太远了，我一个人出来没告诉淼淼，怕她担心我。”
“陆淼都快成你保姆了，什么事情都跟着。”
“不能这么说，淼淼她……”
“嗐，知道你俩感情好。你在这扒着玻璃有什么可看的，我带你进去看。”
“我们？”
“怎么了？”
“不，不怎么。”
——程浩然张开眼。
好奇怪的梦……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竟发现上面潮乎乎的。
梦里的女孩子是谁？那个花店……看起来很眼熟，像是巷口那家前年关门的花店。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在梦里与完全不相识的人说话，好像他们很早就认识一样。不论他如何搜索自己的记忆，梦中的女孩都未再出现。
是真的不认识，还是曾经认识、只是忘记了呢？
脚边忽然有东西动了动，程浩然“唰”地一躲，定睛一看才认出被窝里睡姿诡谲的罗子凡。
嗯？！这小子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他掀开被子，提起罗子凡的衣领，义正词严地命令道：“你给我回自己床上睡，半夜爬人床，你什么毛病？”
罗子凡未作出任何反应，始终低垂着头亦真亦假地睡着，不时地发出哝哝的声音。
“装睡是吧？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动，我可就采取强制措施了！”程浩然一眼识破他的花招，无视他的呓语，继续向他施压。
奈何床上的人依然无动于衷。
“随你便，我到旁边床上睡，你就在床上冻着吧。”程浩然有点生气，拎起被子就要下床，却被拉住衣角。
“苏老板？”
程浩然冷笑一声，团了团手里的被子，一把丢回罗子凡的身上：“你这孙子酒醒了？我告诉你啊，今晚的宾馆费用你出。我先替你垫了，明天赶紧把钱还给我。”
“你怎么这么小气……现在就转给你，总可以了吧？”罗子凡下床，从自己的床上摸出手机，直接转了五百给他。
“一共就一百八，用不着这么多。”程浩然收下转账，又转回了三百二，不料被罗子凡直接退回。
程浩然抬起眼，对着他上下审视了一番，缓缓地说：
“一晚上，三百二可不够。”
罗子凡乐了：“那多少算够？三千二够不够？”
“现在就转。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程浩然冷哼着接招。
“价位不低啊，三千二我可转不出来。”罗子凡“切”一声，手机丢到一边，枕着手掌，仰面躺到床上。
“那就老老实实地睡觉。”程浩然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嫌弃地说，“酒品好一点，酒品差的人招人烦，当心找不到对象。”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我爹了，犬父大人。”
“那你怎么不喊我一声爸爸？”
“犬父大人！”
“犬字拿掉，叫‘父亲大人’。”
“哎。”
罗子凡嬉皮笑脸的回应道。话音刚落，一只枕头就从对面的床上脱缰射出，径直甩了他一记狠狠的勾拳。
沉闷的碰撞声吓了程浩然一跳。他以为凭罗子凡的身手可以很轻松地躲开，不想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仿佛根本未在意这深夜里的偷袭。
“子凡，你是不是不太高兴？”程浩然这才注意到罗子凡的反常之处。细想一下，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闷头烤肉，不但吃得少，话说得也不多。
“没，就是不太想说话。”罗子凡捡起地上的枕头，丢回程浩然的床上，又枕着胳膊，卧了下来。
他这样说，程浩然便不好意思多问了，刚要把枕头摆正，忽然想起梦中的花店，于是问：“对了，你的花怎么样了？”
“花？什么花？”
“你上午不是抱着一盆花跑来问我怎么养？”程浩然看出他在装傻，嗤笑一声，说。
“哦，那盆花。”罗子凡恍然大悟，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在提及一个丢失多年、早已逐渐淡忘的东西。
“小泽下午看到吴老师了，他说鸢尾花不能晒得太多，否则会被晒伤的。”
“嗯。”罗子凡简单应了一声。
程浩然对他的反应倍感诧异，但想到再多问很可能会触碰到罗子凡的秘密，便止了言。
“苏老板……”
“说。”
“你说我死的时候，也会是孤身一人么？”
“你说什么？！”
耳朵贴到枕头上，程浩然困意袭来，正要睡下，被罗子凡的问题一鎚砸醒。
“你要干什么？！”他腾地一下坐起来，脖子夸张地探向前面，身体因为惊惧猛然倾斜，差点连人带被栽到下面。
“什么我要干什么……你想什么呢？”罗子凡立即为自己辩解道，“不就到你床上蹭会热乎气么，这边的窗户漏风，真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啊。”
“你这混球！”程浩然恶狠狠的吐出几个脏字，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你在这跟我打什么哑谜？你想说，我听着，不想说，你就自己憋着吧。”
罗子凡一愣，旋即笑笑，长叹一声：“真对不起，苏老板……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一直奇奇怪怪的，但是说不清原因。”
“最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记不清了，可能从上个月开始？”
“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和我们说？”
“不知道说什么，就是经常会有一些乱糟糟的想法，描述不出来。”
“就像刚才那个？”
“刚才？我说什么了么？”
“你……算了，鬼知道你是真不记得，还是装不记得。”
“装的。”
“你这滚刀肉，海龟蛋！”程浩然忍无可忍，一个箭步跳上对面的床，被子一扯，套到面前人的头上，抄起枕头就是一顿痛打。
罗子凡不还手，只是在被子里挣扎着抵抗，边格挡边大笑着说：“你害怕的样子太好笑了，忍不住就多演了一会，吓着你了吧，犬父大人？”
“我忍不了了，”程浩然一把扯下他头上的被子，丢到地上，“你必须好好给我解释一下，晚上为什么脑子一抽想喝酒，还一次喝这么多？喝多就算了，你还不醉装醉，拖到宿舍关门，害得我到这里陪你浪费时间。”
“我真的是喝多了，不信你问子隽。”罗子凡的笑容僵了一下，笑声也渐渐收敛起来。停顿片刻，他跳下床，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继续说：“我小时候被我爸灌了一大碗白酒，之后沾酒就醉，像今天这样连喝好几瓶，我肯定喝得像一滩泥似的。但我醉得快，醒酒也很快，跑几次厕所就恢复了，真的，你看我现在不是挺正常。”
“你正常个屁，一身酒气，说话也含含混混的，现在到大街上转悠，就你这体格子，街溜子都不敢惹你。”
“还说我……我还没有问你呢，我明明记得自己拉的是子隽，怎么一进屋变成你了？”罗子凡莫名其妙的被数落了半个晚上，颇为不满的反唇道。
“那看来你真是喝多了。子隽吃到一半被导师叫到办公室改项目报告，你把我认成了子隽，像个树袋熊一样吸在我身上。我怕你打扰子隽办公，只能把你拖到宾馆里。”程浩然有些不耐烦，他已经与罗子凡周旋半宿了，到现在为止毫无进展。不论他怎么引导，这家伙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半遮半掩、欲说还休，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罗子凡不说话。
程浩然也不想理他了，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喂，苏老板。”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早上再拨。”
“起来陪我看看外面吧。”
“请您早上再拨。”
“起来……”罗子凡跳到程浩然的床边，像滚皮球一样把他来回扒拉。
“你这小狗什么毛病？下面是海大巷，对面是家属院，周围都是居民楼，多新鲜的夜景？”程浩然一脚踹开他，阴阳怪气地回怼道。
“昙花开了。”
“少骗人了，”程浩然一脸不屑，冷冷地揭穿他，“昙花喜阴喜湿，被种到太阳正晒的地方，又不怎么浇水，今年夏天这个天气肯定会晒坏的。我后来悄悄浇了好几次水，晚上也不见它开，估计这个夏天是不会开了。”
程浩然这样说，罗子凡有些落寞。
“那它以后还会开么？”
“说不准，花蓓都被晒焦了，至少五伏前不会开了。入秋之后如果天气好一些，不太冷的时候应该也会开。昙花虽然娇气，但昙花树还是挺顽强的。”
“哦，那还挺好。”罗子凡笑了笑，伴着一声沉重的喘息，似乎轻松了不少。
程浩然略显惊讶，哼了哼，打趣道：“想不到你还挺介意这些花花草草的，我原以为你眼睛里只有健身、运动，不会喜欢这些细腻的东西。”
“原来你们都是这么看我的……”听到他如此评价自己，罗子凡表现得有些无奈，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抬起目光望向程浩然，言语恳切的请求道，“苏老板，给我讲讲昙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