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终究是没死。
    一则是中行离刺来的剑偏离了他的心脏,再者,李淑的丹药,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等李泌回来的时候,他虽然依旧躺在床上,身体十分虚弱,可是已经苏醒过来了。
    “幸不辱使命……”
    望着满脸歉疚之色的李泌,他微笑着,虚弱地向对方道。
    “哎,其实,你用不着如此拼命的……”
    李泌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并未详细说明,直接转移了话题:
    “凉州城我们不能再继续呆了。”
    “需要速速离开。”
    “李将军,要辛苦你了。”
    辛苦的意思,自然是李玄重伤未愈,也得支撑着继续前行。
    除非他继续留在这里。
    “一点小伤罢了,何足道哉!”
    李玄撑着床铺,霍然坐起,虽然伤口因此开裂,顿时血流不止,他的眉头也未皱一下。
    天色微亮。
    一行车队已悄然出发。
    李玄躺在马车里。
    这是李淑坚决要求让给他的。
    这行队伍中,除了十几名朔方军之外,还多了张鼎招募的二十余名高手——据说个个都有后天三境以上的实力。
    “我们必须要在吐蕃大军形成合围之前离开此处。”
    李泌骑在马上,遥指前方:
    “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前方五十里处,有一座小村,我们晚上到那里歇息。”
    一路上没有敌人再度追上。
    暮夜时分。
    正如李泌所说,前方出现了一个小村庄的轮廓。安静地坐落在辽阔的冰封雪原之上,显得极为孤单。
    苍茫夜色中,成群结队的乌鸦嘎嘎嘎叫着落下,然后飞起。
    李玄察觉到了不对。
    现在的时间点,按照常理来讲,正是千家万户炊烟袅袅之际,但这个村子却安静得异常可怕,似乎只有死寂的一片。
    “李先生。”
    他立刻望向李泌。
    “有血腥味。”
    李泌神色严肃,沉声回答:
    “这股血腥味极其浓郁,老夫推测,只怕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死于非命。”
    李玄神色一凛。
    朔方军等人也是吃了一惊。
    李淑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
    这里虽然沦落在吐蕃之手,但吐蕃毕竟排除了官员和军队治理,又有谁如此大胆,敢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杀害了?
    队伍加快了速度。
    果然。
    往前越走,鼻子里闻到的血腥味便越发浓郁,到最后,简直充斥了整个鼻腔,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李泌勒住了马匹。
    骑在马上的李淑,循着他的视线只看了一眼,顿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手脚冰凉。
    村口的小胡内,漂浮着十几具尸体,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浑身上下布满了一条条横七竖八的乌黑色血痕。
    湖水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这,这是……”
    半晌后,李泌艰难地询问。
    李泌摇头不语。
    他大步走进了村子内。
    仔细搜遍一边后,他们发现,整个村子的几十户人家,每家每户都有死人,死状各不相同。
    其中,有老翁老妪,有壮年少年,更有襁褓中的婴儿。
    所有人家的房屋中,都是乱七八糟的一团,很显然,那伙歹徒在杀死他们之后,还劫掠了钱财。
    李淑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呼吸,但鼻端弥漫的血腥味,眼前一具具尸体的惨状,却在她眼前始终挥之不去,令她身体阵阵发颤,脸色苍白。
    她自小在深宫之中长大,何曾见过这种人间惨剧!
    “七十三个,全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
    在秦猛和陈虫儿等人的搀扶下,李玄也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仔细勘察完了现场,他面无表情:
    “这帮歹徒不但杀人,还抢劫财物,更掳走了村子里的所有妇女,这也正是村子里只有老人小孩青壮年尸体,没有妇女的原因。”
    “根据死者的样子来看……”
    他停顿了一下:
    “歹徒,应该是军队,下手干脆利落、毫不犹豫,更是预先有所谋划。案发之时,应是昨天。歹徒的人数,保守估计,应有五十多人。按照足迹判断,是向西而去了。”
    军队?
    众人闻言全都吃了一惊。
    在吐蕃境内,哪里来的这样的军队,而且数量足足有五十多人?
    一旁的李泌默然点头。
    片刻后。
    “你分析的很对。”
    “如果老夫所料不错,这帮歹徒,是吐蕃人自己的军队。”
    众人更加愕然了!
    巨大的疑惑立刻涌上他们的心头。
    这个村子,毕竟是吐蕃人自己的村子、居民也是吐蕃的百姓。
    吐蕃军队为何要杀自己的百姓?
    难道就是为了劫掠财物、妇女不成?!
    无论是朔方军、还是张鼎招募来的高手,全都感到,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
    军队,是用来对内镇压叛乱、对外抵抗敌人的,却从来不是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的!
    他们心情沉重。
    将一众百姓的尸体安葬,草草休息过后,又继续出发了。
    天际的月光洒下,雪地上细心观察十几道深深的车辙,一直向西而去,其中,还洒落有斑斑血迹。
    他们很快又在路边发现了许多具尸体。
    有的婴儿,脑袋被摔得粉碎;有的是妇女,身上的衣服被扯得稀碎,却还紧紧抱着婴儿的身体,双眼圆瞪,脖颈间血肉模糊……
    眼泪无声在李淑脸上流淌。
    她当然知道,这些百姓,都曾是大唐的子民,如今沦陷于吐蕃之手不说,还要面临这样的惨剧!
    为君者岂能无动于衷?
    这时。
    雪地上的车辙在岔路处改变了方向,向南而去。
    “你们在此休息。”
    李泌平静地眺望着车辙,缓缓说道:
    “老夫去去就来!”
    不等其他人说话,李泌已策马奔腾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朕,从未见过李先生如此生气,哪怕是父皇听了奸臣的谗言,逼得他不得不退隐之时……”
    马车外。
    李淑的声音幽幽响起。
    李玄默然,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发现皮肤已经结痂。李淑给自己喂的丹药,药效的确不错。同时他自己也从系统中,兑换了金疮药,因此伤势才能很快好转。
    试着活动了下,他觉得伤口并无大碍,便挣扎着下了马车。
    望着神情黯然的李淑,他微微叹息一声:
    “万方有难,罪在朕躬。君王贪图享乐,朝廷腐败无能,却让百姓来承担后果,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不知出现了多少次!”
    “陛下能因此自责,已经比不少昏君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