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黄昏，天色像晕染的锦缎，黄黄红红的。李宁估摸着这是梅雨季的时候，左手拿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蓝布手袋，跟着红姐走在弯弯绕绕的街道上。
路过第二条马路，李宁看见一排商铺，其中有个书店，店门口的长条桌上放着一些报纸。他记住了这个叫春江书社的地方，准备下班后过来看看。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终于到了百乐门的后门。后门在一处巷子的中间位置，巷子里随处放着七八个盛满潲水的木桶，有些没盖上的可以看见一些腐烂的泡沫在源源不断向上冒，一股酸臭的气味直冲脑仁。
“你以前都是坐黄包车从前门走的，没来过后巷吧？”红姐戏谑的看了眼李宁，跟后门一个刀疤脸的看门汉子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进去，李宁连忙跟上，汉子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清新打扮的小春，心里有些好奇但是没敢搭讪。
红姐带着小春绕过厨房和仓库，在一处楼梯口停下来，指着楼梯：“你快上去吧，我也要去下面化妆了。”
李宁记起来自己和其他两个歌女的化妆间在二楼，是每人一间单间，其他歌女和舞女们的化妆间在楼下，是个大房间。
点点头，李宁木木的看着红姐走远的背影，突然内心烦躁起来，那向上的木制楼梯似乎有股魔力，在把他往里面吸着。耳边是厨房里众人的各种荤话，鼻尖闻着油烟的气味，突然有种恶心欲吐感。
“小春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啦？”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四五十岁身穿白色斜襟褂子藏青色直筒裤的妇女。在小春的记忆里，这个住在红姐隔壁的妇女叫刘妈，是负责二楼打扫和茶水的老妈子，平时和红姐不怎么对付。
刘妈热情的拿走李宁的油纸伞，抚着李宁的后背将他带上了二楼。二楼的入口处有个吧台，木制的扇形吧台旁边是几个木桶。刘妈随手将油纸伞放进其中一个木桶里，走进吧台拿出一串钥匙。
“她们两估摸着得好一会儿才到呢，今天你到的早，可以先选衣服啦。今天还是喝绿茶吗？铁观音还是碧螺春？”刘妈打开第二间房间门，里面是个开阔的大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几个立式衣架上挂满了演出服。房间另外三面墙上各有三道门，刘妈径直走到房门对面那处门口打开房门，有股淡淡的霉味涌了出来。
“里面这间房没有窗子，白天也没人打开，以前你来的晚，我都是提前一个时辰开门通风的，你先在外面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倒茶啊。”刘妈顺手也将另外两间房门打开，进入右手边的房间打开那房间里面的门，居然直通外面的走廊，看来另外两人的化妆间比她高级一点，可以从走廊那两道门进入，也有通风的窗户。
李宁在房间里转转看看，那两人的化妆间相当于李宁化妆间的两倍，里面摆设都差不多，一个梳妆台、一个大衣柜、一个长条桌还有个木板搭出来的鞋架。
李宁身处这间房应该是后隔出来的，一半用来放演出服，一半用来做化妆间。所以李宁的化妆间要小的多，这边的长条桌和鞋架就放在了演出服衣架的后头了。
李宁打量着衣架上的演出服，花花绿绿的，很多都钉着亮片，在灯光下肯定闪闪发光。拨弄着一件件演出服，衣架一阵晃动随着衣服滑动，原来下面有轮子可以移动的。想着自己身为男人居然要化妆唱歌来填饱肚子，真是一阵恶寒。
随意选了件相对保守点的紫色无袖窄身旗袍，亮片在胸前绣了朵牡丹花。李宁来到自己的化妆间准备靠着小春的记忆试着化妆。
“啊呦，刘妈真是贴心，每次都给我倒好菊花茶。小菊，你去楼下厨房吩咐煮一碗虾仁小馄饨上来，不要放猪油和盐，多搁点虾皮和紫菜。”左边房里传来一甜腻的女声，相传被某个大老板金屋藏娇的二号歌女珠珠，她比小春大两岁，平时与小春经常发生口角，总是喜欢抢走小春看上的演出服。
无奈的笑了笑，李宁搜索起了小春的记忆。右边房里没来的这个歌女据说已经嫁人了，她男人是百乐门老总身边的保镖，平时很低调，一晚一首歌，唱完就走，和谁也不怎么说话，每周一休息是不来的，今天刚好就是周一。
靠着记忆，李宁化好了妆，看着镜中的鹅蛋脸、柳叶眉，红红的嘴唇，让原本寡淡的五官显得深邃许多。小春长的并没有多好看，凭着好身材和靓丽的歌喉拿下个“民国之春”的花名，平时也只是靠着唱歌谋生。这时候的大老板也好黑社会也罢，还没有敢对百乐门的女人行强迫之事的，彼此都遵循着你情我愿的原则。
“小春啊，我看见李家二少爷又给你送花篮啦，乐师他们让我问你今晚准备唱什么歌呀？珠珠唱完就到你啦。”刘妈端着迟来的碧螺春，走进小春的化妆间，放在梳妆台的桌子上。
“就玫瑰玫瑰我爱你吧”李宁想着这首大众歌曲是小春经常唱的，看着茶杯中还未沉下去的茶叶，有些莫名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