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现场和电视机面前的观众，接下来又到了节目最为高潮的环节，也是万众期待的时刻，将由我为大家宣读亲自鉴定的结果，罗腾先生和女儿罗小娟，不是亲生父女！”
现场观众一片哗然，而我，则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在一片嘲笑，怜悯，愤怒的情绪汪洋里，我贡献了，我此生最为耐人寻味的表情。我的脸先是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我没有哭泣，也没有歇斯底里，而是木讷地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妻子，以及坐在主持人身边的女儿。节目组还是存有最后的一点良知的，他们虽然安排子女到场，但“善良”地为孩子戴上了卡通面具。但我和妻子，却成了这场演出的最佳男女主角。妻子在我面前掩面哭泣，而我则头顶绿光，像个小丑一样供大家全方位欣赏此刻我的状态。
没错，这是一个亲子鉴定节目。节目最大的戏剧（喜剧）效果，就是满足屏幕面前的你们，公开偷窥一对夫妻的隐私——那个最为隐秘和不耻的隐私——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我的女儿今年刚满四岁，正在上幼儿园中班，正处于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的年纪。我猜她听懂了主持人的话，不是那句“不是亲生父女”，而是前面那句“罗腾先生和女儿罗小娟”。所以我猜得到，面具下面的女儿一定像往常一样，冲着我做着鬼脸。我看向带着兔子面具的女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每次我这样做，仿佛都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噪音。
“罗腾先生？”
主持人的呼唤将我拉回了现实。
“罗滕先生，我知道您此刻心情一定很复杂，但按照节目的流程，您需要和妻子展开心对心的交流。”
“什么？我没听懂。”我礼貌性地回答。
主持人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罗腾先生，我的节目一期期办下来，算上今天，已经是整十期了。到场的夫妻嘉宾通常只会面对两种结果，要么大喜，要么大悲，但像您这样冷静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而且，当得知结果并非是亲生时，男嘉宾的反应通常都是质问妻子，甚至暴力相向。您难道没有什么要问妻子的吗？”
我明白了，节目还想要更多效果，那我就尽量配合吧。
“小娟妈妈……不，孤岚，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我的语气很平和，不料我的妻子燕孤岚却异常激动，她用红肿的双眼瞪向我，问道，“解释？你想要什么解释？”
“关于孩子……我们的娟娟。”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把我扒光了给大家欣赏？说我是个背着丈夫在外风流的女人？”
孤岚的话再次点燃了现场观众的情绪，主持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于是见缝插针劝解道，“燕孤岚女士，今天我们就是来将事情说开，让问题得到解决。”
我的妻子已经不想继续坐在嘉宾位上，但她还是极力忍耐着，因为我们二人参加节目前签了协议，要坐满两个小时的节目时间，否则得不到任何报酬。
是的，你又猜到了。
我和妻子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为了钱。我刚刚经历了生意场上的一场溃败。五年前，我将所有积蓄投入到了一个餐饮加盟项目之中。可没想到，近些年的疫情冲击，让我血本无归，连唯一的房子都被法院收走还了贷款。我的家庭如今一贫如洗，窘迫到连娟娟开学的托管费都无法凑齐。于是，我报名参加了这个近期颇为火爆的电视节目，尽管它争议不断，尽管妻子极力反对，但我还是说着这是在考验婚姻等堂而皇之的理由，拉着妻子报了名。因为贫穷让我别无选择。相比饿死，脸面已经不重要了。而且，这是大家在充满压抑生活里，人们为数不多的宣泄渠道。没错，就是在自己也并不快乐的前提下，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从而找到看热闹的满足感，节目组说这是一种喜剧效果。
我不管这是不是喜剧效果，但我知道参加节目来钱快。参加这个节目，除了夫妻双方需要育有子女，还有一个硬性条件，那就是男方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奇葩，却是参加节目的关键要素，这也是节目组筛选嘉宾的唯一标准。当然，除了生出混血这种显而易见的特征除外，怀疑的理由越具有欺骗性效果越佳。血型、长相、瞳孔和毛发的颜色等，遗传上的差异属于比较低级的怀疑理由，上等的怀疑理由应该是妻子同前男友或同事、领导等异性有暧昧关系，就像抽丝剥茧一样，将生活里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最后指向妻子婚前或婚内出轨，无意或有意导致丈夫养育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从而让观众见证男人崩溃的时刻，获得上述喜剧效果。
说了这么多题外话，我们回到现在，那我的怀疑理由又是什么呢？
我看到妻子一直不想多说什么，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跟着我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却没有享多少福。然而，主持人却不想放过这个可怜的母亲。
“燕孤岚女士，今天现场还来了一位神秘嘉宾，也许他愿意跟我们聊一聊。”
主持人看向观众，大声宣布道，“有请今天的神秘嘉宾！”
只见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小伙从观众席里起身，缓步走向舞台，坐到了妻子身旁的空位上。
妻子紧张地看着身旁的小伙，而当小伙摘下口罩的瞬间，我见妻子四肢瘫软，几乎晕厥。
“能介绍一下你自己吗？”主持人冲着小伙说道。
“大家好，我叫潘松，是一名硕士在读生。”
“你和燕孤岚女士是什么关系？”
妻子瞪大眼睛看向这个叫潘松的小伙，眼神充满停止的渴求，但小伙还是淡淡说道，“我和燕孤岚女士是情人关系。”
现场观众的情绪炸了，这是节目播出以来，第一次有情夫登场露脸。
“大家请安静！请安静！”主持人的嘴角挂着狡猾的微笑。
“小伙子，你很勇敢。”
潘松登台后，始终没有正脸看过孤岚，而是一直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盯着我的脸，仿佛一个即将踏上擂台的拳击手。而我，依旧平静。这也是观众们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也许他们觉得，当潘松承认自己和我妻子有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上前将潘松狠狠揍一顿，然后痛骂妻子不要脸，随后潇洒罢录才对。但我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那么做，仿佛真正的观众是我自己。
“潘松先生，你今天来到节目现场，是有什么话想说吗？”主持人问道。
潘松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音调说道，“我今天之所以来到节目现场，是想跟岚岚说，我爱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当潘松说出这句话时，我看到妻子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一份期待，但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慈母般的怜悯。
主持人继续问道，“潘松先生，你不知道孤岚女士的丈夫罗腾先生也在现场吗？你这么说恐怕不妥吧？”
孤岚起身将潘松拎起就要往后台推，一边推一边呵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胡说八道！你懂什么？给我回去！”
但潘松毕竟是精壮小伙，无论孤岚如何用力，潘松依旧像个电线杆一样杵在原地。
“我没有胡说！我们相恋五年了，这五年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就像个影子一样一直站在你身后，我们的爱情从来不能暴露于阳光之下，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爱你，所以今天我必须来做个了结！”
潘松语气坚定，目光更是果敢，我相信这个小伙一定是鼓足勇气来到这里，看来这是一场硬仗，更是一场鸿门盛宴。
现场观众显然最喜欢这种争吵的场面，纷纷在台下指指点点，主持人见状，立即上前分开二人，劝说道，“逃避不是办法，我觉得潘先生说得对，有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台下观众也纷纷附和，二人无奈又坐回原位，只是接下来，孤岚却再也不敢直视我了。
主持人问道，“潘先生，我相信你刚刚在台下看到了亲子鉴定结果，而你透露，你和燕女士是在五年前相恋的，如今孩子恰好四岁，这难免不让人遐想……”
“你不用遐想，孩子肯定是我的。”还么等主持人说完，潘松便抢了话。
我看到主持人笑了，可怜我坐在主持人旁边的女儿，我走上前，为女儿带上了音乐播放耳麦，并按下播放键，给她放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她看向我，我知道她在冲我微笑，我也回以微笑，希望童话里都是圆满的结局，而不是我的生活一样，一地鸡毛。
大家愣了几秒，随后继续卷入这场争斗。
“咱们先抛开这个话题，潘先生，你能和我们聊聊你和燕女士的故事吗？”
面对主持人的提问，潘松一下打开了话匣子，“五年前，孤岚和他丈夫罗腾在我所就读的大学的小吃街开了一家麻辣烫店。当时，店铺生意很好，周末人手不够，所以店里便向大学生招募临时工，我应聘进去，就这样认识了孤岚。”
“这么说你是为了勤工俭学，进入了罗腾的夫妻店是吗？”
“没错，我出身农村，家境不好，平日里兼了很多份工作。”
“那你进入店里打工后，多久与燕女士确立了情人关系？”
“大约一个月后，我们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主持人和观众们都发出了唏嘘的声音。
“但那是一场意外，我们的本意并非如此。”
“意外？什么意思？”
“当时，孤岚和罗腾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大吵了一架，罗腾被气走后，孤岚在店里喝了很多酒，恰巧我那天下班晚，就……”
“你是说你们的第一次是因为酒后乱性？”
“不，我当时没有喝酒。但我爱慕孤岚已经很久了，我无法拒绝。”
是啊！我的妻子燕孤岚，虽然已经是四岁孩子的妈妈，但依然美得不可方物。曾经的班花，岁月丝毫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沟壑，只是在眼角平添了几分愁容，然而愁容穿透生活的压力，最后抵达的却是我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无法承载一家三口的破船。
主持人将矛头转向了孤岚，“燕女士，潘先生所说属实吗？”
孤岚已经被折磨得不行，整个人似乎丢了魂，只是机械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你们还想听什么？”
孤岚像个目光呆滞地看向主持人，主持人有些错愕，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闻到了猎物的伤口，逼问道，“这么说，是你勾引……对不起，我用词不当，是你率先向潘先生发出了求爱的信号，是这样吗？”
“对，我喜欢潘松身上年轻的气息，它令我着迷。在遇到潘松之前，我和罗腾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所以潘松的出现恰逢其时，他填补了我内心的空虚，让我重新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
台下的观众开始对孤岚指指点点，显然这不是最好的回答，但完全符合大众的逻辑。
主持人露出了迷之微笑，这回终于轮到了我了。
“罗先生，你知道妻子和罗先生的关系吗？”主持人看向我问道。
我再次看向我的女儿，可怜的孩子，我的回答关系到她的未来，我要慎之又慎。
“我知道，从他俩有暧昧关系开始，到后来两个人变为地下恋人，我都知道。”
观众席再次躁动起来，显然这个回答有些令他们意外，孤岚和潘松也一脸惊讶地望向我。
“这么说，亲自鉴定的结果也不出你的意外？”
“没错，这一切我都有心理准备。”
主持人有些懵了。也许他认为我应该像个捉奸在床的老公，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恨不得手撕了这对儿欺骗我多年感情的狗男女，但我真的对他们恨不起来，甚至觉得他们苦苦隐瞒这么多年，比我更辛苦。
“罗先生，这我就有点搞不懂了。你的妻子背着你出轨，生下了别人的孩子，而你对出轨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了如指掌，你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
“行动？什么行动？翻脸？离婚？”
“难道有这种反应，不是人之常情吗？”
“人之常情？哼，人之常情只是人们愿意看到的反应，不代表当事人的真实感受。”
“那你的真实感受是什么？”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所以我理解孤岚，理解她的苦闷。跟着一个一直在艰苦创业的丈夫，尝尽人间冷暖，换做任何妻子，都是一种煎熬。周围人常说夫妻要同甘共苦，可在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将日子都过成苦涩的滋味，等到年华老去，换来甜美的生活又有何意义？我只知道埋头做生意，丝毫没有在意孤岚内心的孤独，我给不了的，如果有人能给，又何尝不可？”
观众和主持人都被我的话彻底颠覆了三观，我看到他们的反应都是不解和嘲讽。
“罗先生，我真心佩服你的大度。可与其这样，不如完全放手不好吗？这种别扭的三角关系，就是你想要的？”
“我不能离开孤岚，她需要我。潘松还只是个学生，只能填补她精神上的空虚，至于物质上，需要我来填补。”
“可据我所知，你已经破产了，接下来还能满足妻子的生活吗？”
“我破产完全是因为大环境所致，生意本身没有问题。这也是我来参加节目的目的，拿着你们的钱，我依然可以东山再起。”
主持人摊开双手，靠向椅背，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沉默了好一阵。
“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燕女士有两位老公，一位是精神上的，一位是物质上的，而且都深爱着燕女士。”
“随便你。”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将精神和物质完全分开，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燕女士，你认可罗先生的解释吗？”
主持人似乎想得到一些常人的回答，又将话题抛给了孤岚。
孤岚似乎还没从我的话里缓过神，犹豫片刻才说道，“也许，他是觉得我这些年，依然在尽心尽责扮演妻子的角色，才这么说吧。”
“那关于孩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知道孩子不是你丈夫的吗？”
孤岚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孩子是罗腾的，我说了，我一直在努力做好妻子的本分，我一直以为罗腾不会怀疑我。”
“可如今亲子鉴定的结果摆在这里，你势必要在二人之中，做出一个选择了。我从来都不相信，物质和感情可以分开这种鬼话。”
主持人说出这句话是明显带着情绪，他挑衅地看向我，似乎想将我这个异类强行摁在地上，认清人间现实。
我看到孤岚为难了，她对这一切显然没有任何准备。选择法定的丈夫，或是选择孩子的生父，都将走入死胡同。
“我……我……不知道……”孤岚开始语无伦次，但主持人却丝毫不想放过这个制造冲突的机会。
“燕女士，罗腾和潘松，你究竟想选谁？”
送命题摆在孤岚面前，观众全都看着她如何出丑，唯独我依然盯着我可爱的女儿。她还如此懵懂，以至于完全不懂成年人的游戏，但她却成了游戏的筹码，任人摆布。
“等一下！”我打断主持人的提问，伸手呼唤女儿，女儿蹦跳着，乖巧地坐到了我身边。
我摘掉女儿的耳麦，跟她耳语几句，女儿愉快地走向后台，被一名工作人员带走了。
我看向观众，说出了我准备已久的话。
“我的妻子，燕孤岚女士，她无需做出抉择。我爱我的女儿，无论她是否流着我的血脉，我与她已经无法分离。我决定继续抚养我的女儿，至于我的妻子，我决定放手。”
潘松激动起身，冲着我吼道，“罗腾，你休想！小娟是我的女儿，她应该跟我生活，你没有权力从我身边夺走她。”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有能力抚养她吗？你都需要孤岚照顾，你知道抚养一个女儿需要付出什么吗？你有抱过一个半岁大的女儿，每天给她唱儿歌哄睡吗？你有半夜听到哭声便要起床冲奶粉的经历吗？你懂得整宿整宿陪在发热的女儿身边，寸步不离的焦虑吗？你没有，你没有这种经验。在你眼里，只有年轻人的儿女情长，只有自私的占有欲！”
潘松被我的话噎住了，哑口无言。
我继续说道，“我虽然不是个好丈夫，但我是个好父亲。我陪伴女儿走过了四年的岁月，女儿的出现让我变得成熟，让我懂得责任的重要，让我面对任何困难都充满勇气和动力。所以，我求求你们，不要将女儿从我身边夺走。接下来的岁月，我希望仍然可以陪伴她共同成长。”
主持人插话道，“罗先生，你们各执一词，如果无法达成一致，恐怕要通过走法律程序解决了。”
我无视主持人，看向孤岚，哀求道，“孤岚，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我求你一次，求你把小娟交给我。你可以大胆追求你的幸福，我不会阻拦，过去你跟我吃了很多苦，我亏欠你，但我不想亏欠女儿，求你了。”
孤岚已经泣不成声，而一旁的潘松却更加激动，“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将女儿交给你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你这是包养幼童，是犯罪！你让小娟出来，我现在就要带她们母女离开！”
“都给我闭嘴！”孤岚发疯似地吼道，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我不用你们替我做主，我自己来选！”
孤岚用厌憎的眼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潘松，缓缓开口道，“你们给我听清楚，我不是你们的附属品，我的女儿更不是。潘松，你想多了，小娟不是你的女儿。”
潘松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岚岚，不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做足了安全措施，怎么会怀上你的孩子？”
潘松一脸不可置信，“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过是我填补我内心空虚的玩物而已，别太自以为是好吗？你根本无法承受我的一切。”
“那这五年，你难道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吗？”
“感情？你跟我谈感情？你不也是享受着偷欢的快乐吗？那种刺激的罪恶感，一个漂亮的有夫之妇，如今开始谈感情了？”
潘松抓狂道，“我承认，开始的确如此，可慢慢我就爱上你了，爱得不乏自拔，我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也全都是出于对你的爱，你不要把它说得一文不值！”
孤岚不屑道，“算了吧。你明明可以在学校好好读书，来这里装什么男人？”
潘松愤而起身，骂道，“无耻的女人！”说罢，就要离开舞台，被主持人拦了下来。
“潘先生，孩子的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这就要离开？”
“有什么不清楚的？这是个烂透了的女人，谁知道她在外面还养了多少男人！”说罢，潘松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主持人连忙向孤岚求证道，“燕女士，你说得属实吗？孩子不是他的？你之前还说一直以为是你丈夫的啊？”
“我撒谎了。”孤岚垂下头说道，此刻她将自己深深埋在一团阴影之中，我完全看不出她的想法。
“我的丈夫没有生育能力，这个孩子是我从精子库求来的孩子。”
我平静地看向孤岚，我知道好戏即将迎来高潮。
主持人吃惊地看看我，又转向孤岚问道，“你丈夫知情吗？”
“关键就是他不知情。我和他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也许是哪一方的身体有问题。但我不想让他没面子，所以我偷偷拿着他的样本去做了检查，结果就是无法生育。我没有将这个事情告诉他，而是托朋友帮忙，偷偷去精子银行接受了捐赠，这才有了女儿罗小娟。”
“全程都瞒着你丈夫吗？”
“对，他完全不清楚这一切。”
“这我又有些搞不懂了，如果你想要个孩子，完全可以和潘先生生啊？为什么要费尽周折？”
“因为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让罗腾知晓真相。而我，不会龌龊到让他傻乎乎抚养我和情人生下的孩子。”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这样一来，罗腾可以体面地离开。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连情人的孩子都不嫌弃。我不想再继续让他难堪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就让我自作自受吧。”
孤岚突然起身，从主持人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一只圆珠笔，拔掉笔帽，将锋利的笔头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观众席里爆发出尖叫声，我冲向妻子，将倒在血泊中的妻子揽入怀里，不断安慰着她要坚强，有人叫救护车，有人紧急将现场封锁，主持人叫停节目，现场陷入了一片混乱。
一周后，我将妻子从医院接回了家。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器官，经过治疗，妻子已可以在家疗养。
我和孤岚参加的这期节目，收视率达到了新高，我也如愿得到了丰厚的佣金，因为出了一点事故，电视台还额外补偿了许多。看起来，这是一场双赢的结局，但质疑声也随之而来，批评内容狗血，编剧的痕迹太过明显等批评声不绝于耳。不过我只是一名小老百姓，很快关注点就被新一期的嘉宾抢走了。我和妻子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
我将孤岚安顿在床上，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见她只是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和我说太多。
我不想打扰她休息，刚要起身离开，却被她拽住了衣脚。
我回头，发现孤岚的双眼已经噙满泪水。
“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坐回到孤岚的床边，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安慰道，“你嫁给我时，我还是个穷小子，你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跟了我，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就让它过去吧。”
“可娟娟，你也不恨我吗？”
“娟娟就是我们的孩子，谁要说不是，我就揍他！”我笑道，孤岚也露出了略带苦涩的笑容。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将事情的全部都讲给你听。”
“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是我们一家三口依然在一起。”
孤岚起身抱住我，将脸埋进我的肩膀，放生大哭起来。
孤岚休息后，我又来到客厅。
女儿正在看动画片，我端起做好的果盘，坐到女儿身边，一边和女儿吃水果，一边看动画片，看到精彩处，我会和女儿一起大笑。
我看向女儿，我天真懵懂的宝贝啊，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小天使，我愿意做你最温暖的港湾。就像我曾经依靠的那座港湾，那个将我这个野孩子视如己出的父亲，他告诉我，生活并非只有对或错，也许，还有更多其他选择。如今，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笑着笑着，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