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小说:有生之年 > 第二十四章回归
    时为洋回来的第一天,正赶上学校举办技能竞赛,他们一起在办公楼会议室进行笔试。
    笔试开始前,和于暄只有几个座位之隔的时为洋竟然发消息问于暄工作问题,于暄觉得有点好笑,就几步路,怎么不当面问。于暄向后转头望了望时为洋,他表情平常,仿佛什么消息也没发。
    但从时为洋的消息可以看出,他一回来就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了。后来于暄才知道,家里出事让时为洋感知到人情冷暖。在他请假这段时间,几乎所有堆积下来的工作都等着他回来做,有领导让他在家用电脑做……繁重的工作对刚经历伤心家事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于暄想起这年九月,他曾突然在QQ上写:“Timetoleave,timetobe…(是离开的时候了,是时候了……)”又在九十月间发布动态说:“愿早日获得自由。”她可以想象他是如何隐忍着一切,又是多么疲惫不堪。
    在竞赛考场,时为洋坐在于暄右边靠后,隔着一个走道,她能听见时为洋写字时笔碰到桌子的声音。看来状态还可以,于暄想,他好像写得还挺认真,证明他还是有欲有求的,这让她有点放心了——他一如往常做着他要做的事。
    比赛结束后,江展、于暄先交了卷,等了几秒,时为洋也出来了。他们三人一边下楼梯一边讨论题目,书生意气的感觉又回来了。在楼梯上隔着江展,他们有过几次眼神交流。看到他至少看起来还好,于暄的心也平静了一些。
    下午下班前,时为洋给于暄发消息:“下班后不要走,请你喝奶茶。”于暄回复:“好的。”
    于暄其实希望时为洋不要这么客气地答谢她,她心甘情愿做这些,况且也没做什么。不过,那天下班后因为学生临时有事,时为洋改次日再约。这次,无论时为洋再怎么改,于暄都绝不会认为他刻意疏远,这是让她最有安全感的约定。
    第二天是一个周二。时为洋发消息给于暄说:“中午下班后有空吗?我想出去走走,因为我父亲的事。”于暄看着手机流泪——他终于肯让她知道他不轻易示人的一些寄托方式了,他的行为终于与他的灵魂相通。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时隔很久,时为洋终于又主动坐在于暄的副驾驶上。路上,他们想到什么说什么,他第一次告诉她他想做的工作方向,他希望他的工作更单纯一些,并没有特意说他父亲的事。于暄明白,不用特别去提,和他说说话就是最自然的安慰。他请她在路边拉面馆吃青菜面。她看到他的手指有伤口,心里顿时疼了起来,她忍不住问:“你手怎么了?”他说:“不小心烫到了。”她很想知道是怎么烫到的,但她没有再问,问在嘴里,疼在心里。
    在面馆,他们相对而坐。他们聊着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她也问到他父亲。他说,很突然,心肌梗塞。几个月前他和家人都曾梦到意外的发生,但都没敢说出来,因为那只是梦。于暄想,这时候梦为什么不是反的?难道这是他父亲在给他们提醒和告别?接着,他又用清澈的眼神说,生老病死,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暄点点头。
    第二天,于暄和叶繁在食堂路上遇见时为洋和他同办公室的新男同事饶子由也去吃饭,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看看她们,然后跟饶子由从她们身边走过。这种感觉第一次让于暄觉得舒服:他对一个人的热络不会炽热到伤人,就像他被烫伤的手,太烫了,只会造成伤口,所以,像他那样总在前一天和你亲近,在后一天回归个体独立的风格,于暄觉得也不错。
    又过了几天,L院教职工的旅游卡也发了下来。为什么说“也”呢?因为卡是F院先发的。于暄想借L院发卡的话题把时为洋叫出来散心。周五晚上,于暄给时为洋发消息,问他是否愿意周末和她以及江展出去走一走,时为洋说:“你们去吧!”他表示不太想出去。于暄非常理解,她为她的冒失惭愧。在这段时间,他做什么,她都要理解。可她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太多太不可预料,最终,那张卡直到过期,于暄一次也没用过。
    后来,左芳曾告诉于暄,时为洋回来后,她曾多次约时为洋出去吃饭或走走,时为洋都说不太想出去。于暄知道,左芳是帮她约的。所以,时为洋那时候是谁约都不太想出去,于暄一点儿也不难过。而且,在他那么不想出去的情况下,他还和于暄外出过一次,于暄已经很知足。后来听说,那个周末时为洋是在办公室度过的,积压的工作太多,他来加班。
    时间走着走着,就到年末了。L院和F院打算整合资源组队去看望毕业生,这一年选定的地点是福建。L院有学生在福州读研,时为洋的母校也在福州,可于暄不知道F院是否会派时为洋去,因为负责这一块的是左芳。左芳说,她会尽量推荐他去,但最终还是失败,左芳说:“他不去。”
    于暄到F院时为洋办公室时找左芳当面接洽具体事宜时,时为洋、常彩、连书记正好也在。这次出差,连书记打算带常彩去。常彩对于暄说,她可以带着于暄大干一场。于暄说,她最近特别忙,并不是很想去。常彩又说:“那让时陪你去,你去吗?”于暄没想到常彩会直接戳中她的小心思,也没想到这一句话点燃了时为洋,他说:“我想去啊,这些事你们来做我就去!”于暄听出了时为洋话里的烦躁。从F院的分工来说,当时的他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忙,可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这样说出来,为了不引发矛盾,也为了不给时为洋施加压力,她只能说:“那我也不想去。”
    这时,有领导进来给时为洋布置迎接检查的任务,时为洋听完后接着干活,他把文件盒放在矮桌上时声音有点大,于暄知道,他心情不好。她突然想到,迎检材料她有模板,封面是她做的,于是跑到楼下把材料带上楼给时为洋看,还没进他办公室,就在楼梯上碰见他去B部交材料。于暄说:“这些给你看看。”时为洋微笑着收下。于暄知道,以时为洋的实力,这些材料他未必有参考价值,但至少可以让他直奔主题少走弯路,封面电子版于暄也发给了他。听说,当天下午学校就要来检查。
    下午安静地过去了。傍晚,当时为洋把材料放回于暄桌上时,于暄并不在办公室。当她回来看到那本静静躺在桌角的材料,她想象着时为洋独自把材料放在她桌上然后默默走开的场景,她责怪自己留一张无人等他的空桌给他,她也心疼他安静到连句留言也不发放下就走。不过,也不一定,也许他有他的节奏,他只是现在没发留言,等他觉得想发时,他自然会发。
    果然,也许是估摸了一下她忙完的时间,晚上七点多,时为洋给于暄发来一条消息:“谢谢你的封面,为我节省了时间。”于暄欣慰地笑了。时为洋又说,明天中午下班后和他去楼盘拿合同,办个税填报要用,而这,正是于暄想跟他说的事,他们又是这样同步想到同一件事。
    距离他回来已有一周多时间。直到这次去楼盘,时为洋才正面回忆起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在路上,他对于暄讲起父亲如何支持子女读书。她想不到,没有在他外省老家读书的父亲反倒是在C城所属省份亲戚家读了几年书,于暄想,也许这就是这个省与他家的缘分,现在他不也来本省工作了吗?
    他回忆起父亲一生操劳没享过什么福,家里房子的砖都是父亲自己贴的。他还说,父亲想问题有远见,于暄赞赏这样的格局。虽与时为洋父亲素不相识,但从时为洋的描述中,于暄仿佛认识了这位父亲,与这位撑起一妻三子女的家的父亲熟悉了起来。时为洋说,父亲对三个子女严厉,但作为子女的时为洋选择理解。
    在楼盘签领时,工作人员赞扬时为洋的字写得好。于暄其实害怕听到外人的这种话,因为这只会让她更加被迷得五迷三道。时为洋告诉她,合同很早就可以拿,但他没去。于暄自作多情地想,他们隔绝的时间他也不怎么出去嘛!
    中午,时为洋在穗村渔粉店请她吃渔粉,他们曾在那家店门口争吵。吃粉时,他们聊到江展做对外汉语教师的事,时为洋又告诉于暄,在中小学那五年,他也申请过去当汉教,都走到了培训环节,却因为单位的原因没去成。于暄没想到他也对这个感兴趣,她好奇地问他传统才艺展示环节他表演的是什么,他说:“写‘福’字。”原来,他也会写一点书法,他说是小时候跟着家附近的老人学的,于暄觉得很亲切,因为这和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学写毛笔字有点像。于暄说,学校有孔子学院,到时候需要老师可以一起去。时为洋说,他觉得人应该多去外面看看,多体验,于暄深以为然。时为洋既有老成的一面,也有年轻的一面,而这次的对话为2020年暑假他们都报名申请学校外派汉语教师埋下了伏笔。
    他想要尝试的路他曾经走过,他的特长也是他的特长,也许这就是江展、时为洋、于暄三人能聚在一起的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