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锋停顿片刻，开口说：“关于师父……我是说关于杨千帆，啊，算了，师父就师父啦。请问师父她在不久之前遇过什么事情吗？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直觉，不过总觉得不久前似乎发生过挺严重的事件，时不时会给人那种感觉。”
“我觉得千帆学妹应该会告诉你，不妨直接询问她。”林诚说。
“她现在本于师父的立场，只要我拿出弟子的身分问问题，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据实以告吧，这样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不太好。”李少锋皱眉说。
“少锋学弟也是相当浪漫的类型呢，而且看来心地善良，这点真是太好了。毕竟是接下来要并肩作战的伙伴，如果是一个难以相处、居心叵测的家伙就麻烦了。”林诚说。
“如果燕子学姊也可以这么想就太好了。”李少锋不禁苦笑。
“还请不要过度责怪这点。燕子学妹的个性本来就比较护短，不过只要让她认同你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绝对会在外人面前袒护到底。虽然我比燕子学妹还要早加入工房，不过她和楼月在小时候就认识了，我也花费了不少心力才争取到她的信任，你就努力加油吧。”林诚以过来人的身分颇感慨地说。
“学长也有不容易的地方啊……这么说起来，燕子学姊到底姓什么？”李少锋随口问。
“嗯？不就是穆燕──”林诚反射性地回答完，猛然噤声。
“燕子学姊的姓氏是穆吗？肃穆的穆？还挺少见的。”李少锋随口接续话题，接着就看见林诚露出说溜嘴的不妙表情。
“少锋学弟，这件事情还请你当成没有听过，千万别让燕子知道我把她的姓氏讲出去了。”林诚双手合十地低头拜托。
“这个是无所谓啦，不过有这么严重吗？不过就是姓氏。”李少锋疑惑地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林诚淡淡地说。
李少锋因为这句颇具深意的喃喃自语而一怔，追问：“有什么隐情吗？”
“这个问法也太直接了。我都不小心讲出姓氏了，怎么可能继续说下去。”林诚苦笑着说。
“那么一来，我可能会不小心在燕子学姊面前提起她的姓氏耶，到时候如果她追问下来，有可能又不小心说出现在的事情，毕竟燕子学姊的威压感很恐怖呀。”李少锋刻意拉长语调说。
“……少锋学弟，你其实也挺阴险的耶。”林诚无奈地说。
“我就将这句话当作夸奖了。”李少锋笑着说。
林诚微微叹了一口气，摇头坦白说：“看在求知欲也是克苏鲁游戏玩家应该具备的条件这点，今天就破例告诉你了。燕子是卡莱尔集团的千金小姐，不过和身为社长的父亲有过一些不愉快，因此只要在她面前提到姓氏或是集团的事情就会发飙，还请注意。”
“等等，刚才说了什么集团？”李少锋忍不住再次确认。
“会这么反问就表示你有听清楚吧。”林诚说。
“所以才要反问啊！卡莱尔集团是那个卡莱尔集团吗？走在闹区几乎随便都可以看到他们旗下的餐厅，不管是火锅、牛排、寿司、铁板烧、素食或吃到饱的店家都有，几乎占据整个台中饮食文化的大型集团？”李少锋讶异地嚷。
“是呀，正是那个卡莱尔集团。”林诚点头说。
虽然得到重复确认了，不过李少锋仍旧第三次反问：“那个不良少女是财阀的千金大小姐？”
“再怎么说，燕子也是我们的伙伴喔。她也不是不良少女。”林诚发出苦笑。
“不不不，我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如果说楼月学姊是大财团的千金小姐还可以相信，不过居然是燕子学姊……那个燕子学姊耶？会在交谊厅的沙发盘腿坐着、直接空手抓炸鸡来啃的那位燕子学姊喔？”李少锋难以置信地说。
“不用举出那么真实的例子啦，我讲的就是那位燕子学妹没错。”林诚露出苦笑，接着端正神色说：“即使身为同一个工房的伙伴，即使在游戏当中将性命托付给彼此，也有着不可以轻易跨越的界限，不可以轻易去碰触的事物……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狱，只是某些人隐藏得比较好而已。”
李少锋忽然想起在第一次说明武术的时候，杨千帆明明针对历史各大流派都做了可以上台演讲好个小时也没问题的详细讲解，对于“秦家刀”和“黑檀流薙刀术”却只是简单带过，暗忖看来克苏鲁游戏里面需要注意的禁忌与潜规则比想像中更多。
“那么午餐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闲聊先告一段落吧……可以来谈正事了？”林诚忽然话锋一转，露出笑容这么问。
“请问正事是什么？”李少锋迟疑反问。
“我看得出来你确实想要让千帆学妹稍微放松，这点并没有说谎，然而如果要这么做还有很多其他更简单的办法，像是放学之后一整个晚上都待在工房的交谊厅，不必特别挑现在这个时间过来。”林诚笑着说：“如果另外有什么其他想要询问的事情，请直接说出来吧。”
“嗯……我确实想要听听其他玩家的意见。”李少锋正色询问：“关于所谓的『克苏鲁游戏』到底是一项什么样的游戏？”
“千帆学妹的说明不够清楚吗？”林诚问。
“虽然从师父那里听到许多解释，然而毕竟这是攸关性命的事情，作为参考，我希望可以尽可能地得知不同玩家的想法。”李少锋说。
“少锋学弟不只是个性浪漫，而且相当谨慎呢。我认为这是玩家应该具备的个性。”林诚思考片刻，从制服胸前的小口袋取出一个装星砂的小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桌面。里面装着微微反光的漆黑粉末。
“这个是我的护身符。”林诚不等李少锋询问，率先开口说明：“第一次参加游戏回来之后，把沾在衣服的沙土收集起来的粉末。虽然在克苏鲁游戏里面是连道具都称不上的垃圾，没有任何效果，就是普通的铁黑色砂子，不过这一小瓶在黑市也可以卖到好几万的价钱吧。即使最后检测出来是地球也有的物质也无所谓，只要冠上克苏鲁游戏的名称，就是有这个价值。”
“……我不太理解现在的话题是什么。”李少锋问。
“只是稍微聊聊身为学长的心得。之前也提过，我是成为高中生之后才开始参加游戏的新手。国小、国中的时候都有在练田径，成绩也总是班上前三，对于自己的头脑和体力很有自信，即使老师和楼月重复说明着游戏的危险性，我也自负地认为自己没有问题，抱持着参加比赛、大考的心态参加了第一场游戏。”林诚用着缅怀的语气说。
等待片刻没有听见后续，李少锋开口问：“结果如何？”
“惨不忍赌。”林诚露出自嘲性的笑容，叹息说：“别说活跃了，我整场游戏都在拖后腿，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害得老师和楼月丧命，干脆直接死在游戏里面算了的念头也浮现过无数次。好不容易顺利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我就当场发誓再也不要参加那个该死的混帐游戏了。”
“……然而你此时此刻还是待在工房，持续参加着游戏。”李少锋说。
“正是如此。”林诚的笑容更深了，继续说：“千帆学妹提过你的理解能力很快，看来她并没有因为师父的立场而过大评价呢。对话进展得相当迅速，真是不错。”
“师父大概不会做出那种偏颇的评价吧。”李少锋说。
“是呢，千帆学妹相当认真，不过有时候也太过认真了。”林诚说。
“这点确实万分同意。”李少锋频频点头。
“回到原本的话题吧。我认为我们早就疯了……或者说，克苏鲁游戏的玩家全部都疯了比较客观正确。”林诚平静地说：“赌上性命去参加游戏本来就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行为，毕竟无论可以获得多少钱，只要死掉就都没有意义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学长会继续参加游戏？”李少锋问。
“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总觉得少锋学弟和我颇为接近……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无论如何，我们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赌上性命，既然你现在戴着那枚戒指，迟早也会被迫正面这些问题……希望到时候可以做出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林诚像是要让李少锋记住这段话，缓缓地说。
李少锋认真地在心底琢磨这段话，紧接着，代表着午餐时间结束的钟声正好响起。
十六下钟响从扩音器响起，在走廊、校舍和操场回荡。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关于刚才不小心说溜嘴的部分，就请你帮忙保密了。”林诚说完，摆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态度。
?
由于林诚的盛情慰留，原本吃完猪排炒面就要离开的李少锋不得不继续留在学生会室，聆听着关于克苏鲁游戏的各种往事和细节。这个时候，李少锋第一次意识到不只有杨千帆在谈到克苏鲁游戏的话题时会侃侃而谈、止不住话题，而是每个人都想要传授身为新玩家的自己各种技巧和小诀窍。
能够和学长姐们相处融洽是好事，被一直灌输各种相关知识也好过被放生、在游戏里面自生自灭。李少锋这么安慰自己。
直到午休时间都快要结束了，李少锋才好不容易从学生会室脱身，返回走廊的时候忙不迭地取出手机，在搜寻引擎的栏位打出“卡莱尔集团”和“社长”两个关键字，开始查询。
卡莱尔集团的社长是现年四十五岁的穆展鹏。大学毕业后到日本留学两年，白手起家利用学生时期打工的存款创立火锅店，其后，在五年内就将火锅店的连锁店铺拓展到二位数的数量，期间成立的“卡莱尔集团”也将经营方向延伸到其他类型的餐厅。现在已经成为总店铺近百家，也有数间国外分店的大型餐饮集团了。
虽然在家庭成员的栏位只有简单提到妻子是唐嫣，以及有三名儿女的讯息，不过这个相当稀少的姓氏不是经常可以看到，林诚也没有必要说谎。燕子应该真的就是穆展鹏的女儿了。
颇为感慨的林少锋将手机放回口袋，接着才猛然注意到杨千帆正站在走廊不远处，背靠着墙壁，单手拿着吃完的空塑胶盒，露出等待许久的模样。
“……妳一直待在这里吗？”李少锋赶忙迎上前，问道。
“算是吧，反正也没有其他地方要去。”杨千帆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哀桑。李少锋苦笑着问：“请问妳有听见刚才里面的对话吗？”
“我才不会做出那么失礼的举动。”杨千帆皱眉说完，公式化地报告说：“午休时间快要结束，没有时间多讲了。今天放学的行程没有改变，先跑十公里之后再到工房进行体能训练。”
“了解。”李少锋点头说。
杨千帆交代完毕之后就干脆地转身离开。
凝视着杨千帆长发飘荡的动人背影，李少锋也感受到她相当在意刚才不找自己、而是找林诚问问题的行为，暗自烦恼着该怎么讨她欢心，加快速度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