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叶落杨柳青 > 《叶落杨柳青》二十一
    (二十一)
    又斗了几个回合,穆庆生忽然飞起左脚,当胸踢来,我身形一侧一蹲,闪过这千钧之力的一踢,同时一个扫堂腿,猛扫穆庆生支撑身体的右腿,穆庆生蹬地纵跃,让过我的扫堂腿,却不料我借着单腿横扫的惯性,身如陀螺,旋身而起,追上半空中的穆庆生,双掌齐发,拍向穆庆生肚腹。穆庆生身未着地,见我发力袭来,躲无可躲,遂双掌向下封击,又和我对了两掌。这次对掌双方都拼出了全力,“啪啪”两声,我被震退落地,穆庆生也被掌力震得身向后飞,谁知,穆庆生借被震飞之机,突然空中一个倒翻,尔后身如疾矢,一头扎向黄土场边正在观战的五月花众人,在快要接近众人之时,穆庆生身形挺起,老鹰搏兔一般抓向站在众人前面的苏起起。苏起起抱着我给回她的那块刻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我和穆庆生打斗,万没料到穆庆生竟然冲她而来,此时陡逢袭击,立刻举起刻板当头砸向穆庆生,穆庆生动作极快,出手如电,抓向苏起起肩膀的双手倏然变向伸缩,神速的伸缩之间已然夺下了苏起起举起的刻板!如果让不知内情的外人看,俩人各自的动作配合在一起,就像是商定好的那样默契,苏起起宛若向长辈孝敬一样举起双手献上刻板,而穆庆生礼贤下士般伸手接过,献送和接下环节无缝衔接,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和谐,画面颇为生动温馨。
    穆庆生夺下刻板的刹那,飞起一脚踢向苏起起,苏起起突然之间失了手中刻板,又见穆庆生踢来一脚,大惊失色,急忙后撤闪避,虽肋骨处被苗目分抓下一大块肉,已受重伤,但苏起起稍胖的身子动作仍然迅速,向后一闪已跃出两三米之远。不过穆庆生的一踢只是吓退苏起起的虚招,一踢即收,随即纵身回跃,人在空中,双手一错,手上的刻板已经一分为二,双手各执一块刻板,犹如手使双锤,紧闭双唇,圆睁怪眼,面目狰狞,迎上赶过来的我,兜头就砸。
    经过刚才与穆庆生的一番苦斗,我已基本熟悉了穆庆生的武功情况,再继续打下去,短时间内不可能分出胜负。穆庆生被钟秋月削去一耳,不但没有影响其内力及武功发挥,相反却似乎更加激起了斗志,越战越勇,内力绵绵不绝,后招层出不穷;而我两肋及后腰受创,一直剧痛不止,使招用力颇多掣肘,再耗下去极为不利。我决定再出奇招,冒险求胜。
    穆庆生手快,我亦不遑多让,见他挥起刻板砸来,侧身躲过,左手急出,抓住刻板,右手中指食指并拢,直戳穆庆生咽喉,穆庆生一只手中的刻板被抓,急挥另一只刻板砸向我戳他咽喉的手,我右手由戳改抓,铁钳般钳住了另一块刻板,我俩随即各使内力,四只手分别抓住两块刻板,用力争夺,看似双方要展开一番内力的较量了。
    便在此刻,我突然使出凶猛杀招,自丹田猛力提气,倾尽全力一声龙吟狂吼,一直含在嗓子里的鲜血自嘴里激射而出,这一大口鲜血在内力的催逼下如支支血箭,暴射在穆庆生的脸上!穆庆生满脸鲜红,一声童音般的怪异尖叫响起之际,我右手松开刻板,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膻中穴,穆庆生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然后像他的师侄李有才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两只手仍分别死死攥着那两块刻板。
    我在餐馆老板身旁地上拿起钢骨折扇插回腰间,又从被制住穴道,已经晕厥的穆庆生手里拿过已经染血的两块刻板,将分别雕刻着一龙一凤图案的两块刻板重新合二为一,对接在一起,在手里端详着。殊死拼斗之后,看着这块历经百年沧桑,血与火中几易其手,几代人爱恨情仇交织的刻板,竟是涌起了万般感慨,呆呆地愣住了。
    许久,我的余光看到,钟秋月,苏起起等五月花众人已经在我对面排开阵型了。
    “把刻板拿来!”软糯迷人的杨柳青话声响起,苏起起此时已经没有了比武之前的那种咄咄逼人,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的倨傲样子,反倒是话硬声软,一副色厉内荏的表情,站到了我的面前。她的身后,是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因失血过多和后背受穆庆生重击,面色苍白,手执刻刀的钟秋月,其他五月花的何金火,马封田,杨霞,郭小毛则分立在钟秋月左右,摆好了架势,在我对面组成一个扇形,严阵以待了。
    “刻板给你?”我前行一步:“凭什么?”
    “这是我们钟家的刻板。”苏起起怕我暴起伤人,后退一步,全神戒备着说道:“把刻板归还给我们,大家一切都好说,哼,别以为现在我们五月花制服不了你。”
    “苏起起,你就是一斤鸭子半斤嘴。下午让你用迷魂散得逞后点了我的死穴,是我过惯了太平日子,忘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下还有江湖,没有提防,现在你还嘴硬要制服我?”说着,我一只手伸进怀里,苏起起经历了这一天的几番折腾,此刻已成惊弓之鸟,以为我又要拿什么水煮花生米之类的暗器,再后退一步,摆了一个八极拳的起手架势,嘴里说,你想怎地,却不料我从贴身穿着的锦缎坎肩口袋里拿出了一本书,说:“告诉你,这块刻板不是你们钟家的。”
    下午,当知道了钟秋月,苏起起要与来卖杨柳青年画刻板的几个外地神秘人物在津利华大酒店见面的消息后,我决定追踪苏起起,进而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旧居里翻找当年金盆洗手后束之高阁的锦缎坎肩,钢骨折扇和易容化妆的几件东西时,看到师父写的小说也和这些江湖用的物件放在一起,想到若是与钟秋月见面时也许会用这本书交代这块杨柳青年画刻板的来龙去脉及师父和她奶奶肖月思的情况,就把这本书放在锦缎坎肩口袋里了。师父的这篇小说曾经连载在民国时期天津的报纸上,后来天津的出版社将之成书出版。这篇以当时社会流行的鸳鸯蝴蝶派笔法写作的小说既属言情也算武侠小说,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文字华丽优美,语言亲切自然,文笔一流。但外人不知,实则这却是一篇纪实小说,用了当时较为罕见的第一人称,书中其他人物也多用真名或谐音。小说隐晦地曲笔讲述了师父带着自家受赠于清朝征西大军的一块作为霍,肖两家联姻信物的杨柳青年画刻板,来到肖家的顺通镖局及其后的种种变故,特别透露了师父和其师妹肖月思俩人的情感经历及一件秘闻。
    我把师父这本叫《残梦》的书,放在刻板上,从苏起起身旁走过,来到钟秋月面前,说道:“这本书是我姥爷,也是我师父在民国时期写的。这块杨柳青年画刻板的来历还有他和他师妹,也就是你奶奶肖月思之间的事情都在书里有所交代。当年他俩阴错阳差地失散后,我师父一直寻找他师妹,其后的跌宕起伏可谓一言难尽,你想知道的话就看看这本书。”说着,我把刻板和书递给钟秋月。
    钟秋月苍白的脸似乎有了一些血色,但依旧手执那柄接连削去餐馆老板,李有才和穆庆生三只耳朵的染血刻刀,一动不动,没有接我递过去的刻板和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说:“从你在餐馆出现,只用余光看我的一刹那,我就觉得曾经看过这两只眼睛,后来就越发相信,这就是当年那双骗人的眼睛。”
    我依旧双手平端着刻板和书,看着钟秋月美丽的脸庞,刚才已经平静的心情又复杂起来了,字斟句酌地说道:“当年我奉师命寻找一块杨柳青年画刻板,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虽多所隐瞒,辜负所托,致使一生愧疚,不敢回望,你说是欺骗我也确实无话可讲,但隐瞒只是隐瞒了自己有武功和进入你武馆的目的,本来开始是想伺机盗走刻板的,后来和你在一起,也几次犹豫着要向你吐露实情,又怕从此失去了你,再以后对你由渐生情愫致深陷其中,拍着胸口说,确实是情自心出,真心真意,抱着终生琴瑟愿望的。在拿到你作为定情物交给我的刻板后,我先去了BJ,想让师父鉴定一下刻板是不是就是要找的,也问清寻找刻板的原因,再告诉师父自己和你私下定情之事,不料师父却已因重病突然回了沈阳,我赶到沈阳,接下师父临终前传下的武功,衣钵及委托之事并最终和表妹霍雁完成师父所托,其间的多番变故,始料未及,只能说造化弄人了。现在我把这一整块刻板归还给你,当初的‘欺骗’再难挽回,其他的就两不亏欠了。”
    “两不亏欠。”钟秋月声音清亮明媚,经过激战和受伤,又带着一丝沙哑和无力,但语气颇为冷峻:“你从我手里拿走了半块刻板,现在还回来一整块刻板,我赚了,不是我亏欠你了吗?你还‘一生愧疚,不敢回望’的这么客气,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才是啊。”说完,钟秋月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身旁五月花的何金火几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也都呆立不动。苏起起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从我手里拿过我递给钟秋月的刻板和书,看看我,又看看钟秋月,小声说:“老姨,咱们先走吧?”
    看钟秋月出语讥讽,我避开话锋说道:“祁连山七星会这几个人只是昏厥或被点了要穴,没有性命之忧,虽然事先说好了按江湖规矩,比武伤损自负,但清平世界,还是不要惊世骇俗,希望你们把他们几个放在一起,过一会儿穴道自会解开,他们应该会认栽自去的。嗯,就不再说什么,咱们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说着,我转身就要走。
    “当初拿着刻板背信潜逃,从此杳无音讯,现在红嘴白牙的用‘两不亏欠’这句话就算交代了?这不是骗死人不偿命吗?”钟秋月冷冷地说道:“你也是江湖人,知道江湖人讲究的是一诺千金,立下誓言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践行。不怕身边这些小辈们听着笑话,我们俩当年决定在一起时,是海誓山盟的,你‘不敢回望’那段时光,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了。”
    见我低头不语,钟秋月踏前一步,晃了晃手中的刻刀,问道:“你还记得我给你刻板的那天是什么日子吗?当时我说如果你变心了,我会怎么做吗?”我说记得,钟秋月说你给我说一遍。我看了看围在四周的五月花几个,又看着身前脸色苍白如纸,冷峻坚毅的表情下难掩脆弱,已经不复昔日青春飞扬,活泼开朗,热情如火,美丽大方的钟秋月,刚才已经平静下去的心情再度翻涌,当年杨柳青中北斜乡村头那家武馆里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眼前浮现回放。我吞吞吐吐地说,你给我刻板的那天是你的生日,你是农历八月十五的生日,所以家里给你起了钟秋月的名字,给我刻板时你说我以后要是变心了,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要找到我,拿刻刀在刻板上把我阉了,嗯,还抹辣椒水。
    “记得没错,想不到你还真记着这些了。正好,现在刻刀刻板这两件都凑齐了。”钟秋月说道:“江湖儿女,豪放洒脱,不啰啰嗦嗦的。现在是两条路,一是你跟我回杨柳青,把当初的事情解释清楚,给我一个交代。二是现在咱俩就拼个生死。下午听起起说抓到了你,也拿到了刻板,我这刻刀就一直磨着,没想到先拿祁连山七星会的人试了刀。现在才知道你武功比我高,那我也一样要践行我的誓言。”
    我迎着钟秋月凝视我的目光走到她身前,说我当初怎么也没料到,咱俩的事情竟不明不白地变成这样了。现在什么也别说了,我跟你去杨柳青,不奢望你会原谅我,只求解脱这些年的负罪感,反正我以后一切都听你的就是了。说完这些话,我的心情突然有了一种自瓶颈中脱颖而出,遥见远方地平线的感觉。钟秋月说那你就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的脚底抹油开溜了?不过丑话说前面,我还没听到你的解释,原不原谅的现在说为时尚早,我可让你骗怕了。我说知道,就算不原谅,你要践行誓言,眼下深更半夜的,只有刻刀和刻板,我们也要回杨柳青再拿辣椒水了。
    “我们把七星会的几个人都弄回餐馆,省得回来惊扰了外人。”苏起起听到我这样说,知道我们不会再动手拼斗,放下了心,还适时插上一句:“顺便从餐馆里再给你拿一瓶辣椒水。”
    “苏起起,到现在还没大没小,你你你的,叫一声老姨夫就这么难吗?”我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后才发现,钟秋月一直凝视着我的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已是充盈了泪水。我伸出双臂,把钟秋月抱在怀里,钟秋月挣扎了一下,说了一句“真想狠狠地给你一刀”,然后紧紧抱住了我。
    我心潮起伏,忽然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了。
    我们把祁连山七星会的几个人都运回了餐馆,估计不到天亮,他们自会苏醒,被封的穴道也会解开,这些人武功高强,互相疗伤救治自不在话下。按照江湖规矩,祁连山七星会这次比武失败,自此应是绝迹江湖了。
    从餐馆临走之前,苏起起还真顺手拿了一瓶辣椒油,只不过最终没有派上她老姨钟秋月誓言所说的那种用场,倒是在以后每日给我和钟秋月花样翻新地做饭时用掉了。
    当夜,我随着钟秋月和苏起起等几人披星戴月赶回了杨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