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叶落杨柳青 > 《叶落杨柳青》十一
    (十一)
    泪水几乎要涌了出来,但我却故作姿态,甚至似带微笑地问:‘你用带钩金针伤你二师兄,你这么恨他?’
    ‘怎么会呢?我就是怕他伤了大师兄,回来爹爹又该生气责罚他。到时候我心疼他,就算喜欢他也护不住他,又会伤心自己的处境,所以当时一急之下就出了手。’说着,女子又上前一步,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其实,我是最喜欢,最信服我二师兄了,只是,唉,阴差阳错,最后倒和二师兄成了陌路。’
    练武之人最忌被人抓住腕脉,女子突施妙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我的手,我心下一紧,立刻运功全身,封住被抓的手臂穴道,却仍面含微笑,不明不白地调侃了一句:‘别信哥,哥只是个传说。’同时另一只手暗含后招,缓缓伸出,推开了女子搭在我腕子上柔软无骨的玉手,心里想起私塾先生一次说过的话了:‘男人游戏风尘千万别动真情,你要小心女人啊。’
    ‘二师兄走了没几天,我和大师兄还没正式成亲,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我家镖行在张家口被祁连山七星会劫了镖。后来知道,其实劫镖只是设局的一环,祁连山七星会意在追要我家镖局信物,就是那块分别刻有一龙一凤图案的两块小刻板合二为一的杨柳青年画刻板,当时七星会扣下镖车的同时也扣下了大师兄带着的那块雕龙刻板的镖局信物,让大师兄回镖局把另一块雕凤刻板拿来。爹爹随即邀了道上朋友和镖行一众前去讨镖,结果中了圈套陷在山里。虽然也重创了七星会,号称祁连七星的七个魔头死了仨,但我们几乎全军覆没,大师兄战死,爹爹死命相拼才护着我逃了出来,他自己却也受了重伤,在京城附近昌平小镇上的一个客栈里咽了气。’说着,女子美丽的眼里扑簌簌地掉下了成串的泪水。
    我似乎没有听到女子的话,硬着心肠呆呆地看着女子身后不远处的酒馆。
    ‘爹爹死前告诉我一定要给镖行报仇,又说如果我二师兄在也许就不会中计,被祁连山的七星会诱入圈套吃这大亏了。最后爹爹让我找二师兄去,说二师兄一定会不计前嫌帮我报仇雪恨的。’女子喘了口气,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我辗转江湖,就是找不到二师兄,好像他故意躲着我似的。后来我收了这俩徒弟,也曾努力调教,对他俩寄予厚望,但终是资质太差,烂泥扶不上墙,难当大任,这次更私通野合后盗了我这块雕凤刻板而逃,唉,他俩该死是该死,我没什么话说,可终归是我的左膀右臂,现在没了,也许我这血海深仇就再也报不了了。’
    女子把已经放在斜背的包袱里的黑布包拿出,打开黑布给我看了一下一块黑黝黝的木板,说这是一块整板雕刻着一龙一凤的杨柳青年画刻板的半块,是雕凤图案的,曾经是她家镖局的信物,现在雕龙图案的另半块在祁连山七星会手里。然后抬头凝视着我,两只泪眼放出深情妩媚的异样光芒,好像恋爱中的少女那样,梨花带雨,美艳撩人,柔情似水的声音就如一只小手在抓挠人心。
    ‘这位哥哥,’女子直接叫哥哥了:‘这俩不成器的落到这样的结局,虽是咎由自取,我也有责任,这么夭折了,我不怪你。萍水相逢,我本不应该交浅言深,更提出要求,可是,我这孤女,也是剩女,实在是仇深似海,没有办法啊,眼下报仇没了这俩左膀右臂,就想冒昧地问一下哥哥,你能帮我这孤女,也叫剩女到祁连山报仇去吗?我什么都答应你。’
    ‘果然不出所料,引出正题了。’想着,我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说冤怨相报何时了,埋葬了他俩这事儿就彻底过去了吗?’
    ‘那是说和你的恩怨,可和祁连山七星会的深仇大恨怎么能一笔勾销呢?’女子遮着的半面脸沉了下来,但是身子却靠近了我,同时手又要亲热而且无助似地拉我的胳膊了。
    我很自然地错后一步,全神戒备,嘴里说道:‘我还有事儿,和你们的节外生枝已经耽误了我太多时间,我现在已是归心似箭,必须马上走了。谢谢你原谅我杀了你徒弟的冒犯,咱们是后会有期了。’说着,我就要退后几步然后绕路离开。
    ‘二师兄,你真就这么绝情吗?’女子一把扯下蒙着半边脸的纱巾,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泪水如断线的项链珠子一样沿着美丽的脸庞不停地滑落,虽是悲伤的表情,却是楚楚动人,令人怦然心动。我知道这是她从小就惯用的杀手锏,刚才一直迂回引诱,现在终于道出了我的身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阿云。’我稳了稳心神,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看到你使了那招燕子三抄水,我立刻就认出你,不及细想就叫出了你的小名,我知道你随后肯定会猜到我是谁了。时隔这么多年,咱们师兄妹能够重逢真是不易,也算前缘未尽。不过世间事,就像咱俩以前说的,一切都是定数,强求不得的。你保重吧。’说着我仍是提步要走。
    ‘二师兄!’女子,应该说是阿云,确切的名字应该叫肖月思,忽然提高了声调,泼妇一样,一手插腰,一手直指着我的鼻子:‘你说,你还是一个男人吗?’
    我知道这是她的开场白,接下来就要和盘托出主题,迫人就范了。但我也没办法,只得接了这必然要接的一句:‘我怎么不是男人了?’
    ‘你师父,师哥叫人害了,整个镖局也毁了,你不去报仇雪恨,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你说,你是男人吗?和你青梅竹马的师妹,一个只有你一个亲人的弱女子复仇无门,整天以泪洗面地孤苦无助,你不去帮助,躲得远远的,自己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四处偷腥,沾花惹草,连我这一个徒弟都不放过,扯开衣服看人家的胸,你说,你是男人吗?’
    ‘你是看见还是听人说的我四处偷腥,沾花惹草了?怎么张嘴就来呢?’我截断肖月思的话,说道:‘师父对我是否公平,大师兄对我是否欺压,我不想再说,相信你我心里都有数。只说你帮着大师兄背后伤我的那一歹毒金针,任何一个男人,稍有血性,还能容忍吗?你是弱女子?哼,玩笑不是这样开的。你在我和大师兄之间搞恐怖平衡,玩三角恋爱,我自动出局,不陪你们玩儿这我只输不赢的游戏了,正是拿得起放得下,顶天立地的男人作风。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走险路,我一跺脚离开顺通镖局自谋生路,浪荡江湖,风霜雨雪,快意恩仇,最后自立门户;更有悬壶济世,吹拉弹唱,又兼舞文弄墨,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就是爷的风范,有这范儿的爷们儿,不是男人是什么?’
    我踏上一步,继续说道:‘你和大师兄还有镖局这么对待我,自己遇上倒霉事才想起我来了,你刚才说你最喜欢,信服二师兄,那你嫁给大师兄干什么?你又会推到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去了,我当初带着这整块杨柳青年画刻板去你家,两家是私下约定好的婚姻,你们悔婚不义,又刻薄待我,遇到事儿,我不落井下石就算对得起你们了。唉,算了,这些事儿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了。’
    ‘二师兄,过去的事我和爹爹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也不是像你想得那么不好,我家没有刻薄待你;我伤你的那次也是一时情急,即使你不原谅我和镖局,我也不怪你,你不帮我报仇我也没怨言,这上面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了,两不相欠,像你说的就不再提了。但是,’
    肖月思加重语气说出了‘但是’俩字后,语气一硬,从孤苦委曲的可怜女子一下子变成专横跋扈的女强人,开始兴师问罪了:‘自己的二师兄指望不上,为了报仇我自己创了门派,含辛茹苦调教了两个徒弟,这刚要光大门庭,跟我去祁连山雪恨,就叫你下毒手弄死了,你说,于情于理,你不应该负责吗?我报仇的左膀右臂全因为你而没了,你拍拍胸口说说,天地良心,你不该赎罪,有所补偿吗?’
    见我沉吟不语,肖月思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里的泪水,那双让我一见就心动的大眼睛已经哭红了。随即肖月思又从强硬转为温婉,柔声又悲伤地继续说道:‘大师兄家里曾是官宦之家,也是武林世家,和我家是世交。当时镖局生意惨淡,后来生意几乎难以为继,都是他家多有接济,才让镖局大家都有一口饭吃,我家的茶粗饭淡,但也没有少了你一口,我们没有刻薄待你;爹爹喜欢大师兄是一个原因,受他家恩惠,依仗他家资助也是让我嫁给他的一个原因,这些话都拿不到台面上去说的,我以前也不能告诉你这个,我嫁给大师兄也实在是我为家分忧的无奈之举。我家艰难度日,爹爹一直记着祖训,想延续先辈创下的这个顺通镖局,他武功高强,却难以施展,江湖道上低调隐忍,泥沼中挣扎,用心良苦,我们就别责怪他了。
    咱们仨从小一起玩儿,我心里一直喜欢你,长大了之后你去私塾,回来再见时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一样,更是让我喜欢的不得了。后来你进了镖局,还和我有了婚姻的私下约定,你不知道我高兴的几夜都合不上眼,只是你若即若离的,好像有了文化,识文抓字了,就瞧不起我们这些不懂音律,没有文采,天天刀头舔血,辛苦挣命的粗人了。后来我知道你就是闷骚,花花肠子,想什么也不主动,要让我主动求你,我求你你还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呸!你肖大小姐,我阿云姑奶奶就不惯着你这个。’
    从知道她认出我来后,我就清楚跑不出我这师妹的手心了。所谓三岁看老,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太了解她的狡猾难缠了,也是让她推心置腹地这么一说,想起过去她的好,还有镖局的好了。我叹了口气:‘别再费话了,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这些话是没文化的人说的?还粗人?镖局上下不是都夸你是才女了吗?算了,说吧,让你二师兄怎么赎罪?怎么补偿?’
    ‘你是单男我是孤女,现在咱们合兵一处,同气连枝,立即去找祁连山七星会报仇雪恨。’肖月思破涕为笑,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你可要搞清楚什么是单男孤女啊。’我叫她的手一抓,心神又荡漾了,我真恨我自己,不知怎么,就喜欢这个机变百出,温柔乖巧转眼又飒爽英姿的美丽女人,从来就不会拒绝她。但我嘴上还是不改强硬:‘咱俩不同,你都结过婚有婚史,应该叫寡女,我可还一片空白,广东话说青头仔了。’
    ‘呸!’肖月思抓着我的手一紧,我只觉一股热力透过她的指尖直达我的手臂经络,几年不见,功力更见深厚,真是内力雄浑。‘我和大师兄还没有正式结婚入洞房,就偷偷亲嘴了一次,什么经验也没有,大师兄不像你这么坏,我才真是空白了。倒是你,还青头仔?青你个头!小时候还挺腼腆,有坏心思也藏着,瞧你现在变的,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看你的所作所为,易容了也易容成这个闷骚的色男样子,揣着广东话说的咸猪手四处吃豆腐,简直快成流氓了。’
    ‘我闷骚那还不是因为你吗?凡物不得其平则鸣,我,,,’我还要争辩,肖月思说现在先别说这些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真是老天有眼,让我凑巧在这里遇到你了。咱哥俩马上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休整一下,还有大师兄家里的几个帮手。然后上祁连山找七星会报仇,这些年我早摸到他们的底了。’
    我说早上我还在这个酒馆里要了一个房间,现在先去房里收拾一下。说完我俩把黄骠马又拴在酒馆门口,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动静,然后进了酒馆,没有理采依旧坐在柜台后面,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的老板娘,直接进了我的房间。
    ‘收拾一下咱俩就走,骑着马晚上就到京城了。’肖月思说:’到那里你再好好休息,我去安排人手什么的。’
    ‘那,卖命前我这闷骚还想明骚一下,你先把定金交了。’我做出无赖似的表情,其实是心虚地借玩世不恭的玩笑说出自己这么多年的渴望:‘哼,这社会,对女人我也不能太没心机了,想想大师兄还是一个雏儿,一直抱着热火罐跟着你,最后就亲了一次嘴就歇菜了。’
    ‘你小子是越来越坏了。我记得以前偷听过爹爹和大师兄说话,大师兄说你长有一个痣,是风流痣,让爹爹防着你,别把我许配给你,我当时还不信了。’肖月思说道。
    ‘看起来你们是一直背地里败坏我的名誉,不懂我的高风亮节了。’我说道:‘男人一生笼罩在情欲的阴影中,无法抗拒自己,放浪形骸,其实这才是男人本色。哼,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像大师兄那样隐忍装纯,外表风平浪静,心里翻江倒海的才是男女之情上令人不齿的渣滓,我风流不下流的这么多年,冲大师兄这句谗言,我也别再端着了,这顶迟来的绿帽子我是给大师兄戴定了。’
    ‘别又胡说八道了。’肖月思截断我的话。‘来,去了易容化妆,让我看看你这闷骚的变成什么样了。走了这么些年,就不知道我多惦记你,想你。你以前总说你怕我,其实是我一直怕你,怕你和大师兄吵架,我在中间为难。大家都以为我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其实我还是听父母话,为家里着想,分忧的乖乖女。现在没了家,,,嗯,以后不再提过去了。好,江湖儿女,倒也不必拘泥,你喜欢,给你小子就是了,哼,到最后我这清白的身子守了这么多年还便宜你这坏种了。’
    ‘看你说的,还便宜我了?不上算怎么着?’我洗去脸上的化妆,走到肖月思身前,突然感到一阵激动,心潮起伏,感慨万千起来:‘人不能和命争啊,一切都是定数。阿云,咱俩现在父母都没了,这次去祁连山七星会找回那块雕龙的刻板,和你现在手里的这块雕凤的刻板一龙一凤,合二为一,就像当初我带着整块的刻板到你家时一样,历尽劫波,咱俩一定重新开始,龙凤相配,好好在一起。’说完,我已禁不住泪流满面了,肖月思也泣不成声地放声大哭起来,随后,二话不说,倒进了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