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什么？”
“王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你在瞎说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真的。这是我大姨妈家的小女儿听他隔壁邻居的婶婶她侄子讲的，他现如今可是在王堡里当差。”
“当的什么差？”
“拾夜土。”
“……”
欧历二五年八月下旬，吟风国的气温如往年一样再次攀高，然而依旧敌不过风魔堡居民们滚烫的猎奇心理。
风魔堡这几天到处都充斥着这种言论。最开始只是在南区的一部分富人圈中流传，后面不知怎的，就演变到连XC区的居民也在饭后讨论这个话题。
自从魔王欧上位后，他从来没有因为居民们在背地里的某些不当言论而举起屠刀，不像前任那个废物加变态。
所以人们才能像现在这样，畅所欲言。
美好的生活不仅体现在物质层面，精神世界也尤为重要。
当然，他们可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议论，都是在背地里偷偷讲的，比如说在关上门窗，拉上窗帘之后。
这是出于对王室的尊重，就像他们认为男人一定要在上面一样，奇怪却又自然。
这出小闹剧在西南两区的房屋里面上演了三四天，中间因为某个喝醉酒的蠢货而暂停。
那人跑到大街上去散布这些言论，见人就喊“王将薨，贼将兴”，于是被治安官带队以“散播谣言，有损王室威严”的罪名逮捕下狱。
阿米尔及时地发布公告，言魔王身体健康，王室无恙，大家其乐融融，强行给这场小闹剧画上句号。
魔界此时并没有报纸一类的消遣物，因为有魔法的原因，民众获取外界消息的途径，除了口口相传和官方布告以外，还有专门负责贩卖各地情报趣闻的鸟人（因其血脉多由信天翁构成，民众又称为信翁）。
但是信翁的消息一向价格昂贵，只有那些富商为了快速打听市场行情，亦或是富家小姐闲乏时听趣解闷，才会去购买。
至于贵族，他们有自己专门的消息来源。
而戏剧之类的又只有人界才有。
阿米尔曾有过在民间举办报社并引进娱乐项目的打算，但后来因为诸多原因搁置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是以，底层民众在闲暇之余是极其无聊的。
在聊完家长里短，骂完别家公婆后，他们又把话题引到了“王将薨，贼将兴”上。
此时距离那个醉酒的蠢货被抓进去还没十二个小时。
“我觉得这事很可能是真的！”
“哪一件？王还是贼？”
“王。”
“怎么说？”
“你没感觉王这几次发怒，对风魔堡的影响没以前那么大吗？”
“或许他并没那么生气。”
“你大姨妈家小女儿的隔壁邻居婶婶她侄子拾粪的时候，是把你的脑子也一起捡了吗？”
“你TM……”
噼里啪啦一顿拳脚后，鼻青脸肿的二人仍旧凑在一起，无聊地闲扯起来。
“那天广场上可绞死一百多人呢，你说，王如果不生气的话，后果会这么严重吗？那些绞刑架在仓库里放到都快腐朽了！
但那天除了那一刻的可怖气息外，什么事也没再发生，你再回想一下六年前的那次发怒……”
那人恍然大悟，忽而又惊疑不定：“可是王上位至今，也才二十五年，历任魔王哪一个不是在位两三百年的？
单说那个狮鹫国的狮魔王，从一百多年前就在喊说自己要快死了，想把位子传给他儿子，可直到现在，他还生龙活虎的，看样子还能再活一百年。”
“嘿，所以说贼将兴……”
“慎言！”
……
于是，下半场闹剧重新开始，这次更多的是阴谋论，讨论得最多的则是王室里的贼。
在迈入九月的第一日，这场闹剧迎来了它的高潮。
治安官卢旺?米其林在这一日夜里喝得酩酊大醉，抓着同事的袍子抱怨王现在深居王殿不理朝政，王堡大小事务都由阿米尔把控，自己也将被调离岗位，因为阿米尔大人不满他太久了。
这件秘闻只有几位新晋的贵族知晓，但不知怎的就被流传开了。
不过王室对此的处理非常迅速。
当天夜里风廷卫就秘密处决了几位多嘴的仆人，其中一名新晋贵族被查抄家产，流放出国。
第二天，卢旺?米其林就被王室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
至此，帷幕落下，无人敢再议论此事。
…
…
书房里，
一名体态有些肥胖的中等个子老头，时不时地摩挲着他脸颊两边的络腮胡。
在他身侧站着的，一个是戴着单边金丝眼镜的卡列卡，另一个则是永远顶着一顶黑色贝雷帽的库里南。
库里南今天打扮得很严肃，穿上了一件黑红相间的风衣，这是他外出王堡时才会穿的战斗制服。
阿米尔埋在堆积如山的公文后面，眼睛聚精会神，手上的鹅毛笔则飞快地书写着。
在处理完其中一堆公文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道：“卡列卡接替卢旺的文职，库里南兼任外城的治安要务。至于卢旺……”
他抬头看了一眼夹在中间的络腮胡老头：“你留下来，代替卡列卡帮我处理宫中的事情。”
三人齐齐点头。
“库曼那边有吐出什么消息吗？”
“说了，不过跟没说一样。他讲的都是我们已经掌握的信息。”库里南说。
“那就把他们都放了吧，我会让风廷卫派人暗中监视，你不用再抽调人手。”
“了然。”
“王已经特批，风廷卫暂时归我指挥。你们如果在事务上碰见什么处理不了的大麻烦，可以告知在堡内巡逻的风廷卫，无须进宫见我。”
阿米尔严肃地嘱咐道：“你们一定要保持住对卢旺的悲愤之情，权当他死了，明白吗？”
卢旺哈哈大笑，阿米尔则示意库里南可以先行离开。
“卡列卡只是个魔法使徒，不过文职是可以胜任的，我让库里南配合他一同管理外城，你觉得会不会有什么纰漏呢？”
阿米尔向卢旺问道。
政务上的人员调动，往往一个纰漏就容易出大错，是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总体上是没问题的。库里南那小子是个大才，可惜当年遭贼人设计落入埋伏，否则我们吟风国会再多一名魔导使。”
卢旺寻了张椅子坐下来，捶着膝盖说。
他当年也在那场埋伏中受了伤，膝盖落下了毛病，时不时地就会酸软，不过好在实力没有下降得太厉害，他依旧是一名魔导使。
“就是夕元节快到了，现在又有贼人在暗中作梗，我担心一旦有大的变故，库里南难以应对。不过既然您已经接了风廷卫的指挥权，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
闻听此言，阿米尔转头看向卡列卡：“卡列卡，外城的事务你要多用心，夕元节那天，你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待会你多跟卢旺取取经，他是堡里的老人了，你要多听多记多学。”
“是的，阿米尔大人。”卡列卡谦恭地回答，并且还不忘向卢旺致礼。
卢旺冲他呵呵笑着，表示不必太过紧张。
“你先离开吧。”
卡列卡得了吩咐，转身离去，只留下卢旺和阿米尔守在书房内。
阿米尔饶有兴致地看了这个老头一眼，他久居王宫，极少与卢旺?米其林接触，只知道卢旺办事一向可靠，极少会麻烦到自己。
在魔王殿里待的那三天，卢旺的那封言辞激昂的求情信也给他留下不错的好感，只是……
“那天你呈递给魔王的信我看了。说实话，我对你是一半感激一半佩服，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敢直言魔王弊端的人。”
卢旺依旧呵呵笑着，脸上永远是那副老好人的表情。
“王年轻时，我曾担任过他的政课老师，是以王会对我多宽容一些，我这才放肆了几分。”
这种事阿米尔倒是第一次知道，因为书房里的书籍史册并未记载。
“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既然你这么放肆大胆，为何当日却处理不了贾伯斯庄园的盗窃案？你没理由会被伯爵的名头吓到才对。”
“是王的指示。”卢旺说。
阿米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那天风廷卫给我带来王的指示，命我将此事全全委托于您。”
闻听此话，阿米尔沉默不语，良久，他才出声询问：
“魔王什么都清楚，可在紧急关头却总对我藏着掖着，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卢旺摇摇头，表示不敢妄言。
见到阿米尔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只得小声地说了句：“或许，王是在锻炼您的心智。”
“锻炼我？”
阿米尔失声笑了出来，笑骂道：“我看他是嫌我命长，想累死我，这风魔堡又不是我的……”
可话说一半，阿米尔的眉头却忽然再次拧起，
他问：“王的身体真的……”
“大祭司来了。”卢旺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