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凤姐便果真带了平儿在库里踅摸了半日,寻了两件不打眼又贵重的东西出来。外头贾赦也命人送了两本自己珍藏的古书过来,凤姐便打点一处,命林之孝家的亲带人给黛玉送了过去,也就罢了。

    隔了两日,旺儿家的便来回,说是已寻下几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虽说是从外头买的,却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卖出来的,并无不妥。凤姐便打发平儿去瞧了一回,挑了四个模样整齐又不妖乔的回来,只交给小琴小月两个调理。小琴明知凤姐乃是要给巧姐儿预备使唤的人,也肯用心调理指教她们不提。

    外头泽儿也寻了几户人家,打发小红进来请安,顺带便和凤姐提了。一家姓赵,是原做过一任县官的,只那老爷没福死的早了些,嫡妻出身寻常,嫡子又小,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同族中人又都不甚厚道,颇有趁火打劫的几户,故而没几年便家道中落。亏得这小公子知上进肯读书,去年竟也中了举,母亲见他出息,倒也欢喜,因想替他寻一个贤德温柔的妻室,不过使他越发知道用功之意。因着如今家里过的也寻常,倒也并不敢指望高门贵女,只要姑娘模样出色性子端正,嫁妆厚薄也都通不计较的。

    另一家姓秦,出身不算清贵,也是商户,只是家资颇饶富,小公子也是肯读书的,身上已有秀才的功名,虽未中举,想来亦不远乚。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家里头便也想着为他寻个德容功貌四角俱全的媳妇。因着一个商字,那些清流人家的小姐是指望不上,却又不甚悦意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故此便耽搁了。

    泽儿因着是吕乃友的义子,虽说并未正经念过书的,在外头倒也颇认得些读书人,况且他又手头宽泛,譬如醉金刚倪二之流,如今都得巴着他说话。要寻几户不高不低的人家,那是再容易不过。只是要打听的备细,又要挑拣出人口简单性子省事的,倒也花了几日功夫,后头又和小红反复拣择,选了这两家出来。

    凤姐便请了薛姨妈来说话,,只说是自己命人在外头洗细细打听寻摸了,这两户人家都是家风清正的,少爷俱是规矩上进的读书人,想来宝钗这样的品貌嫁过去必定琴瑟和鸣的云云。

    薛姨妈如今和薛氏本家也断了往来,娘俩个在外头守着几家老仆人,日子过得甚觉不便宜,只想着早早将宝钗聘出去,也算了一桩心事。听凤姐说了,那心里已是十分情愿,因想着自家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并不敢立时应承,只说且回去思谋思谋。

    凤姐也知自家这个姑妈是个没主意的人,也不催逼她。果然过了两日薛姨妈便又过来说话,择定了姓秦的商户家的小公子。凤姐便也无别话说,只命人帮着请了官媒往来说和也就罢了。

    只待晚上却和平儿冷笑道,“人家是她自己选的,只盼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平儿如今自是能揣摩一些主子的心意,便笑道,“可是呢,那姓赵的小公子出身清贵。家里头人口又少,想来必定是省事的性子。偏穷了些,难怪人家姑娘瞧不上。”

    凤姐道,“谁家也不是天生便腰缠万贯的,便是圣人,也有打江山遭罪那几年呢。罢了,我也不过是想着如今孩子们越发大了,也替他们积些福德。横竖我是操过心的了,日后有些旁的事,也很不与我们相干。””

    平儿便抿嘴一笑,因又想起一事来,便回道,“倒是今儿事儿多竟忘了和奶奶回。外头旺儿嫂子前半晌来回,说是外头跟二爷的昭儿瞧上了小翠,想讨奶奶的恩典呢。”

    凤姐便皱眉道,“这小子肚子里花花肠子多着呢,,原先跟着你二爷也没少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好事。如今倒想掏摸起我的丫头来了。”

    平儿便笑道,“奶奶说的自然是有理的。只是这二年间他也大改了,二爷在外头但凡有事,也并不敢背着奶奶。况且他原是是聪明人,若是得了奶奶这么大的恩典,日后自然也知道结草衔环才是。,”

    凤姐便想了一想,道,“结草衔环倒是不必。只是你说的原也不错,这几年他伺候的也算老实用心,若是小翠悦意,我自然也无二话。”因此便命传小翠进来,略略问了几句,听小翠那口气松动,便知她果然是愿意的,想了想,遂命平儿去取了一个匣子出来给她。小翠打开看时,却是几张一百两的银票,并一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忙跪下磕头谢恩。

    凤姐道,“这些是我给你的私房,只管收着就是。你嫁人横竖不出这府里,你的嫁妆自然也是我这里出了。你只管回去好生绣你的那些活计,凡百要用的料子针线,都从我这里取便是。”

    小翠那眼圈便红了,忙忙的磕了两个头,道,“奶奶待奴婢这份情谊,奴婢便是下辈子变牛变马只怕也还不完。”说着便流下泪来。凤姐亲手扶她起来,笑道,“虽说你跟着我也没多少日子,可终究是我这屋子里头出去的。当日小红也是从我这里嫁出去的,如今你也要嫁人了,我自然也照着她的例打发你。”

    小翠便越发流下泪来,挣开凤姐的手,重新跪下磕了头,这才告辞出去不提。

    隔了两日便听说薛家和秦家已请了媒人,互换了庚帖。凤姐并不在意,横竖只等吉日送个贺礼也就罢了。因着黛玉产期将近,这几日只觉有些心神不宁,连带吃饭都不香甜了。小月这几年是服侍惯了的,只变着花样的熬些清淡补益的羹汤,亲端了来劝着凤姐多吃些。

    这日午间正新熬了嫩嫩的鸡茸粥来,凤姐拿了小银匙尝了一口,笑道,“手艺越发好了,若是日后出了门子,只怕别人做的饭我竟吃不下。”

    说的小月红了脸,垂头不语,旁边小琴并两个小丫头子也都低着头抿嘴笑。正热闹的空儿,外头一个小丫头子急急的跑进院子,只站在门外回道,“回二奶奶,外头婆子传话进来,说是林姑娘发动了呢。”

    凤姐立时便将银匙丢在一边,起身问道,“可说了是何时发动的?”

    那小丫头子口齿却也利便,回道,“说是侵早起来用了早饭时候不长便觉得有些发动了,后头就不知道了。”

    凤姐便命人出去传唤二门外即刻备车,自己起身去内室匆匆忙忙换了一身衣裳,便带了平儿往荣禧堂去给邢夫人请安顺带请个示下。邢夫人自然也无别话,只嘱咐了几句淡话,又问外头可套好了车。便有婆子来回已预备下了,凤姐便只带了平儿和小琴两个上了车,径直往孔府那边去了。

    到了那边只见如海并林夫人都已过来了,如海和孔嘉翁婿两个只在外头,林夫人并郦嬷嬷扈嬷嬷并吕夫人郑氏俱都守在产房外头。却并无甚么大动静。

    待草草厮见毕了,凤姐便问如何。林夫人道,“已进去一个时辰了,那婆子说头胎原就艰难,慢一些也是有的。”又回头向旁边道,“再去催一遍参汤!”旁边便有一个婆子匆匆出去了。

    凤姐原是有些心病,虽说黛玉际遇与前世已是南辕北辙,却总有几分不放心,故而急急赶了过来。待见郦嬷嬷和扈嬷嬷两个都不十分焦急,便知且并无甚么大碍,便也只得坐在外头等着罢了。

    过了半日便听得里头黛玉的动静渐次大了起来,郦嬷嬷便自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也进去了,又过了些时候,便听得里头呱呱坠地动静传出,外头诸人便都松了一口气,俱是满面笑容。郦嬷嬷也是满面笑容出来,笑道,“是一位小小姐,姑娘累了,精神却还好呢。“

    早有婆子出去给如海和孔嘉贺喜。吕夫人郑氏便笑道,“先开花,后结果,这可是再好也没有的。“”凤姐也笑道,“可不是这话?”一面又给林夫人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