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拎着一个淡粉色的手提袋，封面印有“希斯庄”三字。
这是专供早餐给龙巢富豪的甜品店。
有警卫询问张媛的意图，她说是来看望黄阿丽的。
回应之际，她看见了不远处的老蔡，便远远的喊道：
“蔡警官！”
昨晚死者家属堵在警局门口闹事，张媛刚来就引来了民愤。
为防止事情恶化，老蔡特地派人把张媛给送了回去，并让她明天下午再来。
没想到这家伙不信守时间，直接就跟李绍琛撞上了。
老蔡匆匆瞥了一眼张媛，随即冷下脸来去教训李绍琛，声音很大：
“你不用再来替你弟弟求情，再不严重惩罚他，现在打架斗殴，以后就是杀人放火了。”
李绍琛大脑飞速运转，接话道：
“他马上就要中考，你让他在局子里待两个月，那他还怎么考试。”
老蔡表现得更加不耐烦了：
“这跟我没关系，我的责任只是协助你们遵守龙巢法律。”
说时，他大步甩开李绍琛，朝着张媛走去。
未等靠近，他便笑开了：“张小姐，早啊！”
张媛也笑得很开心，她频频点头：“蔡警长早！”
老蔡低头打量着张媛手里的东西，他哎呦一声：
“希斯庄，这店里的东西可美，我好多年前吃过一次，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
张媛皮笑肉不笑：“我买了很多，待会还请蔡警长也赏脸尝尝。”
李绍琛还跟在老蔡身后，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蔡警长，我弟他……”
老蔡瞬间变脸，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他：
“需要我也给你扣个帽子，把你兄弟俩关一起？”
李绍琛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老蔡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愤愤地骂道：
“真是有脸来，也不看你弟给人打成啥样，遇见问题就用年纪小当盾牌，妈的真是狗人……”
骂爽了，老蔡才肯领着张媛去找黄阿丽。
“警局有规定，除了谈话，嫌疑人不能跟外界有任何接触。”老蔡走在前头：
“所以你手里的东西，只能自己吃了。”
张媛“噢”了一声，她压低声音：
“既然我婶不能吃，那就都给蔡警长带回家吧，我家里希斯庄近，想吃方便。”
老蔡把审讯室的门打开，脚手都被铁链拷着的黄阿丽便随之映入眼帘。
她身穿橘黄色的囚服，在审讯椅上坐得端正。
听见动静后她猛地转头，在对上张媛的那一瞬，她的神情从激动到失落，最后变成愧疚与无助。
她低下头，搭在桌上的两只手悄悄握紧成了拳头。
张媛喊了一声妈就要往里头去，老蔡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她：
“张小姐，你手里的东西得先给我，然后，我得给你搜身。”
张媛把手提袋给老蔡，可她似乎不愿意被搜身，她扭头看向外面：
“我进来的时候，门卫已经检查过我了。”
“你放心，就耽误你几分钟。”老蔡接过张媛手里的袋子，而后大声吆喝唤来一名女警：
“小丽，你看看她身上又有没有违禁物品。”
小丽点头应好，随即指引张媛张开双臂。
从头发一直检查到鞋子里面，除了手机和钥匙，再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她拿起桌上的探测器，将它藏在身后：“小姐，你没有身孕吧？”
张媛摇头：“没有。”
“好，请你配合我再做一遍检查。”
说时，小丽开始用探测器扫描张媛的身体。
反复扫描了五次，她最终才给老蔡一个安全的眼神。
“幸苦了，你去忙别的吧。”老蔡冲小丽点了头，打发走她，随即看向张媛：
“你能进去了张小姐，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张媛道了句谢谢，箭步来到黄阿丽身前。
“妈，我来了。”她说。
黄阿丽没抬头。
张媛坐下，她握住黄阿丽的拳头，轻轻摩挲着，试图让她放松些：
“妈，我是媛媛，我看你来了。”
黄阿丽连连摇头，她挣脱开张媛的手：
“我不是，不是你妈。”
说时，她的眼睛登的变大，变得凶狠又嗜血。她大声吼道：
“我是你婶，我是你叔的老婆！”
张媛被吓哭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老蔡，泪眼婆娑：
“明明几天前她还认得我……”
她又回过头来看着黄阿丽：
“妈，我是媛媛啊，你的女儿，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黄阿丽的抵触行为变得越来越过激，她甚至咬了张媛的手。
未等惨叫声响起，老蔡便已经冲上前将处于疯癫状态的黄阿丽给制止了。
他用胳膊勒住黄阿丽的脖子，力度控制在刚好能够阻止她伤人，却不伤害她的范围内。
“快去请医护人员来，”他吩咐一旁不知所措的警员，紧接着看向张媛，
“你还好吧张小姐？”
“还行。”张媛说。
她表情淡定，似乎对自己的伤口很感兴趣，竟低着头细细看了起来。
“伤口确实不是很严重，但有出血。”老蔡稍稍用力，让仍旧在挣扎的黄阿丽短暂的晕了过去。
他直起身子，接了一壶冷水过来，随即抓着张媛的手，对着伤口就是浇：
“为防止被牙齿上的细菌感染，还是需要注射破伤风的。”
张媛瞟了一眼晕倒的黄阿丽，竟淡淡的笑了笑：
“没那么严重的，小时候打架不都是互相扯头发撕咬吗，还不是活到了现在。”
壶里的水倒完，老蔡又去接了一壶。他继续低着头冲洗伤口：
“你也知道是以前的事，那会儿小河里的水双手捧起来就能够直接喝，你现在喝个试试，肠子不给你毒烂？”
张媛吃吃笑了两声：
“确实，生活水平到底是越来越好了，还是越来越坏，真是说不准。”
老蔡没应声，继续给张媛清洗伤口。
“蔡警长，”张媛低着头，像是想要找到老蔡的眼睛，
“你说真的会有人活活被咬死吗？”
老蔡正在用纸吸附张媛手上的水，他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
“三年前就有一起大型狗咬死人的案子，小孩的死状还吓晕了好几个记者。”
张媛摇头：“不是，哎，我没有表述清楚我的意思。”
老蔡把湿纸巾轻轻揉成团扔进垃圾桶，他与张媛对视着：
“那你什么意思？”
张媛眼神闪烁，她害羞似的看向别处，似有难言之隐。
老蔡对张媛的犹豫不决没兴趣，他起身把黄阿丽推到门口，站了片刻，便又与赶来的卫生员一起进来了。
卫生员细致的给伤口消了毒，临走前给张媛打了一针。
“问题不是很大，”卫生员对老蔡说，“养几天等伤口自动愈合就行。”
老蔡道了句幸苦，便匆匆把卫生员送走。
他站在门口招呼张媛：“张小姐，今天的探监就到这里，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李绍琛还在等，他想快点结束。
张媛把椅子往后撤，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小姐？”老蔡又喊一声。
“我想和你聊聊，”张媛两只手搭在桌上，十指相扣，大拇指一上一下地转着圈：
“关于我妈杀我爸这件事。”
老蔡又是瞳孔一震。
他本想抽根烟压一压烟瘾，张媛这句话直接给他搞精神了。
龙巢有分明的阶层，高层人物不仅得有钱，家庭背景也必须得干净。
所以那些达官贵人，从来只宣传够给自己面子增光的事。
至于龌龊的、见不得光的事，他们会像保护私|处一样，给那些事穿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即便到了东窗事发的地步，为了给自己正名，也还是要殊死反抗。
张媛同样是有脸面的人，按理说她母亲的婚姻并不光彩，她应该深藏才是。
可为何不等我先说，她要主动提及呢？
老蔡把嘴里的烟夹在耳朵上，而后搬了张椅子在张媛对面坐下。
“你妈杀你爸？”他假装还不知情，
“你是哪里人，婶婶喊作妈，叔叔喊作爸？”
张媛知道老蔡已经查明了很多事情，他要装傻，她只好配合着。
她把自己的身世仔仔细细的又讲了一遍。
自从“我妈嫁给我大爷前，就有了身孕”这句话出来，老蔡的嘴就再没有合拢过。
他装得很认真，以至于有几瞬，张媛是真的觉得他毫不知情。
“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们，”她长叹一口气，神情失落，
“结果才刚相认就碰见这种事。”
老蔡跟着叹了口气，附和道：“世事难料，张小姐你想开点。”
“我想得很开，”张媛像个神经病似的突然又笑了，她耸了耸肩：
“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张佰死的时候，我还以为黄阿丽会跟着去殉情呢！”
老蔡皱了皱眉：“张小姐说笑了，哪有人会希望自己爸妈死啊，而且那么多年没见……”
“这样的爸妈给你，你要？”张媛抢话道，“怕是你会让他们死上万万次吧？”
老蔡默然。
抛家弃子的爸妈确实不对，可让人死同样不对。
二者都不可行。
“听了张小姐的悲惨经历，我本想把我认为的大道理分享给你，试图让你开心些，”老蔡说，
“但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懂的道理肯定比我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只想问问张小姐，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张媛又低头把玩着手指：
“我妈她……真的杀了我爸？”
老蔡：“嗯，她已经供出作案经过，就等我们查实了。”
张媛仍旧低着脑袋：
“她有精神疾病，她的话也许是她臆想的，也许……也许凶手另有其人？”
“我们正在努力检查她的身体。”老蔡说，
“至于案件的真相，请你放心，我不会冤枉好人，也绝不会放过坏人。”
张媛猛地抬头，眼眶里竟莫名噙满了泪水：
“倘若在她有精神病的前提下，她是凶手还会死吗，会吧？”
老蔡不懂这到底是因何而流的泪，是因为害怕母亲会死，还是怕母亲不会死呢？
他摇头：
“不好说，如果是间歇性精神病，那就得负刑事责任。”
张媛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想笑，可在察觉到老蔡的注视后，她又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其实也舍不得她死，毕竟我的命是她给的。”张媛声音软软的，能感觉到是在憋笑：
“可龙巢更需要的是正义，而不是某位不负责任的母亲，对吧？”
老蔡点了点头，脸色铁青：“张小姐还真是深明大义。”
“倒也不是，我只是对他们没感情，”张媛再次表露自己的杀意，多次提醒已然有挑衅的意味了：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萍水相逢的路人身上，可能我都会想要相信他一次。”
老蔡第五次把李绍琛打来的电话挂掉，他主动站起身，侧身对着门口：
“张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忙，先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张媛跟着站起身，她满脸的笑意，看起来春风得意：
“我有开车，自己回去就行。”
老蔡没勉强，他走在前头，把张媛领到了门口。
张媛拿起沙发上的背包，挎在肩上后冲老蔡点了点头：
“麻烦蔡警长了。”
老蔡跟着走了出去：“应该的。”
李绍琛就靠在警局门口的老樟树前，见两人出来，他迎了上去。
“蔡警长——”
他远远地喊道，还没走近，手里的烟就递了出去：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咱们去坐坐？”
张媛扫了一眼李绍琛，速度很快，不等李绍琛追上她的视线，她便扬长而去了。
李绍琛的手还定在半空中，他盯着张媛的背影，直到她坐进车里，这才回过身来。
老蔡把他手里的烟拿走，咔擦一声点着火。
他吸了两口，而后故意把烟吐在李绍琛的脸上。
李绍琛咳了两声，拼命扇风驱赶烟雾。
老蔡顺着李绍琛的视线望去，车已经跑远了。
他用舌头把粘在牙齿上的韭菜刮了下来，起初以为是肉馅，结果只咬了一口后就开始疯狂吐口水。
李绍琛哈哈哈取笑他，没想到直接挨了一个脑瓜蹦。
老蔡瞪他：
“老子让你避免跟张媛碰面，你非要舔着脸往前凑，对自己的演技很满意是吗？”
李绍琛还盯着张媛远去的方向看，他漫不经心的回应：
“怎么说呢……”
“怎么说呢！”老蔡又给了他一脑瓜蹦：
“这女人心眼几万个，我警告你最好别沾边。”
李绍琛捂着脑袋，憨憨笑着：
“我只是想跟张媛混个眼熟，晚上还得仰仗她带我进二重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