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睿站在那里，满脸通红，有点不知所措。
的确如张缙彦所说，他仅是一个小小的左中允，并无拒绝阁臣查看奏折的资格。但奏折里的内容若是提前公开，肯定会在朝内引起轩然大波。成不成行倒是其次，自己的性命能否保全都是未知之数。
李邦华看出了李明睿的为难，向张缙彦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张兵部，想来这奏折里面的内容确实不易当众公开，李左中允这才阻止。既如此，下官以为就先暂且不看。想来陛下阅览过后，也定会交给内阁进行审批。”
张缙彦面露不喜，没有说话。
蒋德璟却在此时突然大声道：“区区小事，也值得汝等围观，都给老夫散了。陈演，把奏折还给李明睿，让他一会自己交给王公公。陛下让我等去武英殿议事，汝等拖拖踏踏，成何体统？难道要殿下等你们吗？”
蒋德璟因昨夜之事，对陈演无丝毫好感，直呼其名。而其他大臣知道蒋德璟惹不起，纷纷开始散去。
陈演满腹怒气，但又不好当场发作。于是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淡淡笑道：“中葆说的是，我等这就去。太虚，这个还你。”
李明睿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连忙伸手去拿。
但陈演却故意提前丢出，那本奏折就从李明睿眼前滑下，“砰”的一声的掉在地上。翻滚了两下，直接当场散开，就那样展开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个官员眼尖，惊呼道：“南迁？李明睿，你倡议陛下南迁？”
不少已经散去的官员闻言又重新聚了回来，看着李明睿，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李明睿顿时感觉眼前一黑，暗叫一声，“完了。”
山西，平阳府。
右佥都御史，山西巡抚蔡懋德翻身下马，看着列成排前来欢迎的平阳众官，面露不喜。他扫视了一圈众人，抱拳道：“此乃非常时刻，诸位不必特意在此等老夫。除平阳知府张璘留下外，其他的都回去吧！各司其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在此国难危机之时，老夫拜托各位同僚了。”
待众人离开，张璘上前道：“中丞大人一路辛苦了，下官已备好宴席，请大人不吝赏脸。”
蔡懋德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宴席就不用了，给本官简单准备些吃的就行。此次本官带来了五千士卒，他们……”
张璘连忙道：“大人放心，一切都交给下官。”
蔡懋德一手拿着一张饼，一手翻看着张璘送上来的各种情报，“这些都确定了吗？”
张璘面带尴尬道：“大人，现在局势太乱，很多消息都得不到证实。下官也曾派了一些人渡河去探查敌情，但闯贼防备甚严。十个人出去，回来不到一半，带回来的消息也多是道听途说。但下官自此查看了这些消息，大胆推测，觉得闯贼恐怕不日就将进攻山西。”
蔡懋德蹙眉，放下手中的卷饼。他倒不是怪张璘，反而对他很是赞赏。身为一地知府，能收集到这些情报已实属不易。只是看了这些，他自己和张璘有同样感觉，闯贼很快就会进攻山西。他摆了摆手，“张知府，坐下回话。”
张璘谢过，坐了下来。
蔡懋德又看了一会，抬头问道：“张知府，平阳府库内有多少银粮？”
张璘站起来回道：“有银一千三百两，米面两千石。”
蔡懋德脸色不变，这在他的预料之内。于是他又开口问道：“那有多少士卒？”
张璘向后挥了一下手，“大人，这个还是让牛守备来回答吧！”
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上前跪倒在地，“末将牛勇拜见中丞大人。”
蔡懋德点了点头，“起来回话。”
牛勇站起身来，“禀大人，平阳乃山西重镇，本有驻兵五千，屯兵两万五千。但去岁，游击将军牛奋携所有精锐随孙兵部奔赴河南参战。”
张璘道：“中丞大人，那牛奋便是牛守备的兄长，已战死在潼关城下。”
蔡懋德脸色微变，看着牛勇，叹了一口气，“牛游击忠义。牛守备，你放心，本官必上报朝廷，为之请赏。”
牛勇眼圈微红，再次跪下，“末将代家兄谢过中丞大人。”
等再次站起来，牛勇接着说，“此刻平阳府内，共有士卒近八千。其中平阳府有大约四千，曲沃两千，其他地方还有大约两千。”
张璘侧身向蔡懋德道：“大人，牛守备觉得防守山西应先防守黄河，提议下官从平阳调三千士卒前去防守黄河沿线。下官觉得有理，就准了他，此刻在平阳只有不到一千士卒了。”
蔡懋德点了点头，转向自己身旁的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笑着道：“雨公，看来牛守备和你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韩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并未打开，只是在自己手心敲了两下，语气冷冷的说道：“只要不是太蠢，谁都能知道这个？”
牛勇脸色顿变，眼睛含火的看着韩霖。
张璘问道：“这位是？”
蔡懋德笑着道：“韩霖，韩雨公，天启元年的举人。擅诗文，工书法，堪称一绝。少时喜兵法，中年好火铳，随性而为。曾拜子先先生为师，深得其真传。目前在本官帐下担任军中赞画。牛守备，他就是这样孤傲的性格，你不要理会他的无礼。”
子先先生指的是徐光启，曾官居礼部尚书，内阁次辅。除了这个身份外，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明末著名的火器专家。
牛勇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张璘却闻之大喜，站起神来，向韩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原来是三立书院的雨公先生啊！恕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您和青竹先生的大名可是响彻三晋大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若有闲，就请不吝指点下官一二。”
青竹先生指的是傅山，青竹是他的字。和韩霖一样，两人都在太原三立书院讲课，并称三立双绝。
韩霖为人孤傲，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微微拱手还礼。“张知府谬赞，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