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蚀骨 > 正文 18十八章
    各处开来的大巴在汽车站口进进出出, 招揽生意的人轰得一下子围上来, 又轰得一下子全散。()免费小说请牢记..安安从大巴车上下来,走出汽车站, 外面天色擦黑。
    站外时钟显示:十九点十六分。
    底下日期显示:十月十六日。
    她和十六还真干上了
    安安怔怔看了一眼,拧开手里的矿泉水,没来得及喝,人群再一次轰得围了上来,“20一个, 20一个”, 叫个不停。
    很吵。
    安安奋力挤出去。
    她的正对面, 恰好是蒙哥百货。青色半透明的帘子被束在两侧, 店里面亮了灯, 能看到收银柜台后面蒙哥的身影。旁边卖米干的店里一如既往没什么客人。澜沧江啤酒的绿色棚子支在那儿, 底下只坐了两个人。
    像极了那个淅淅沥沥下雨的早晨。
    那个早晨她和蒙哥为了七百块钱争执, 那个早晨安安止住思绪,漠然别开脸。忽然, 有什么落下来,冰冰凉凉滴在她的脸上, 钻进她的脖子里, 沁得她浑身直发凉。安安伸手一接
    又他妈下雨了
    这鬼地方就没几个晴天
    安安闷着头,紧攥住斜挎的包,往公交站台去。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空气里渐渐弥漫开食物的诱人香味。汽车站附近的夜市正陆续开张,小摊贩们支开摊子,各自拿出看家本领,烤面筋,肉夹馍,酸辣粉,还有手抓饼。那些味道拼命往她鼻子底下钻,安安停下来。
    她很饿。一早离开那儿,安安只在小超市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昨天多下来的那个面包找不到了,安安很心痛。得知她要下山,超市老板频频摇头,操着方言说,这儿偏得很,没有回县城的车啊;他又指指里头,示意道,里面那些老板都是自己开车来泡澡的,你一个伢子怎么走靠两条腿走么
    安安还真靠两条腿下的山。
    她花了大半天走到山脚,找到汽车站。
    五块钱一张票,她回来了。
    如今站在这香味弥漫的地方,她只觉得饿,饿得她难受,头疼,想要干呕,眼睛一并发胀、发酸。
    安安走过去,问:“酸辣粉多少钱”
    “六块。”店主忙得头也不抬。
    安安将钱递过去。
    店主麻利极了,很快给安安装了一份。
    安安要求:“多加辣。”
    店主直接将辣椒油给她。
    红油油的辣子倒在上面,厚厚的一层瞬间铺开。安安端在手里,用一次性筷子在里面挑了一挑,又卷了几卷。她吃进口。慢慢嚼了嚼,安安停住了。
    她没有吞咽,她只是低着头,低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不停往下飘,飘在她的身上,飘进酸辣粉里,无声地,变成一道道细微涟漪。
    周围是热闹的夜市,有招揽生意的忙碌店家,有疲惫了一天只想尽快饱腹的壮汉,无数行人匆匆经过又离开,唯独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像个傻孩子。
    瘦瘦一长条儿,肩膀难得耷拉下来,分外瘦削。
    这是安安的二十岁生日,失败透顶。
    如花似玉的二十岁,她没办法再上学,为了生活艰辛奔波,为了钱被人羞辱,她整日东躲西藏,她永无天日。
    这便是她的生活,一团糟。
    安安紧抿着唇,倔强抬起头。
    面前一切还是她所熟悉的,一样的街道,一样穿窄裙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变,什么也不会改变。安安用力吞咽下去,她提着剩余的酸辣粉离开。
    刚走两步,安安蓦地顿住了。
    借着公交站台的阻挡,她悄悄往一个地方望过去
    对面,一个男人在蒙哥百货买了个什么东西,现在才出来。
    他嘴里叼着根烟,正不耐烦地到处扫视。这种目光很凶,明显在找什么人。眼见这人视线就要扫过来,安安弹簧一样,连忙缩回去。
    就算隔了一条马路,她依旧能清晰辨认,这个男人眉骨有一条刀疤。
    这条刀疤很深,将他的眉毛硬生生劈成两段,安安不会看错的。
    而那天和安国宏一起来追债的男人,眉骨也有这样一条刀疤
    日
    安安头越发疼了,她不知道刀疤男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来不及想,更来不及去恨,去骂,去辩驳,她仿佛只是一种逃生本能。左右看了看,安安直接跳上旁边的公交车。
    安安一直没有回头,哪怕车开走了,她也死死抓着扶手,偏偏她的心抖得厉害。
    安安并不高兴,她只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过后却愈发觉得自己可笑。
    她的二十岁,果然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从追债开始,也许还要在追债中结束。
    就是个永不见天日、永没有尽头的轮回。
    安安冷漠对着车窗外。车窗上是她孤零零的倒影,黑色眼影,红色口红,犹如鬼魅。
    公交车一站一站往县城里面开,终于,它停在医院门口。
    哗啦啦上来一大拨人,车厢瞬间挤得爆满,司机往后看了看,正要启动,安安终究还是出声,喊了句“等等”。她跳下车,往身后看了看,快步走进里面的住院部。探视时间还没有过,安安在护士站打听:“段秀芳在哪个病房”
    “段秀芳”护士疑惑地打量安安,“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她是我妈。”
    “302,三床。”护士查完记录,又喊住安安,面色严厉,“你们家属到底什么个意思,还要不要治了整天将病人丢在医院里挂水,你们这些做家属的也是在搞笑吧。”
    段秀芳肚子里有个瘤子,得开刀,要是这里治不了,恐怕还得去昆明。安安默了默,问:“手术费大概多少”
    护士告诉安安一个估摸的数字。
    这个数字对安安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她包里的五千多块与这个数字相比,简直杯水车薪
    一股无助涩意自心底钻出来,安安说:“知道了。”
    “知道了,那也快点啊”护士好心催促。
    安安闷头从楼梯上去。爬到三楼,她没有直接进病房,而是躲在消防门后面,往走廊里探了探头。等了约莫一刻钟,没有见到安国宏的身影,安安这才敢过去。
    302,三床。
    躺着一个干瘦的女人,脸色苍白,已经睡着了。被子盖在身上,腹部隆得很高。许是太难受,她只能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侧躺着,瘦的不成人形。
    那肚子真的大啊,里面有一个瘤子,还有一个孩子。
    也不知怀她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有没有让她这么受苦。
    安安看了一会儿,静悄悄退出来。
    背靠着墙,站了半分钟,她红着眼离开。
    站在渐渐寂静的医院门口,安安站了好久,她摸出手机,摁开。
    计超短信就跳了进来:“安安,你没事吧”
    昨天两人电话说到一半就匆匆挂断,他很担心。
    “你银行卡多少”安安这样问他。
    计超连忙打电话过来:“安安,你干嘛”
    安安说:“我不是还欠你四千么”这傻子自己没钱,还替她往无底洞里垫。
    “我们之间又不急”计超明显不同意。
    想到先前阴魂不散的刀疤男,安安心里不安,于是说:“就当是你帮我存的,我这边不安全,又不放心给我妈。”
    “嗯。”计超这次同意了,又挠头抱歉,“我晚上走不开,老头儿夜里身边离不开人,明天去找你。”
    “好。”
    两个人约好时间、地点,安安挂掉电话。紧攥着包,四下看了看,她才往自己租的地方去。
    夜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街道内各种暧昧的红色灯箱闪烁,路口东洲烧烤摊的生意也慢慢开始热闹,摆了好几桌在外面。安安避开这些人多的地方,从后面斜坡往上。
    整个斜坡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踩在地上,衬得这夜越发寂静了。
    这种安静令安安莫名心慌、不安,总像是有一口气提在胸口,不安定。
    她加快了脚步,又回头张望,实在没看到什么人,安安连忙跑进自己租的小楼。一口气上到二楼,安安摸出钥匙,钥匙孔中,转了一圈,再要转一圈,身后楼道里突然传来闷闷的脚步声。
    安安回头
    有个身影在楼梯口晃了晃,个子有点高,肩膀宽宽的。安安开门的动作一停,她眼里突然又开始发胀发酸,有个名字在她舌尖上荡了荡。咬了咬嘴唇,安安仍旧悄悄观望。
    下一秒,半明半暗的灯光底下,有人慢悠悠从楼下走上来。
    半新不旧的牛仔裤,然后是夹克,最后露出一张脸。
    眉骨刀疤还是明显
    安安猝不及防,一下子怔在那儿。
    她突然有个念头,她东躲西藏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捉住了。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侥幸。
    当然,也再没有人会救她。
    那个人,让她滚远一点。
    安安背抵着门,刀疤男冲她笑:“安国宏女儿安安”
    似是确认,又似是对她了如指掌。
    安安不大的出租房里,第一次有外人进来。刀疤男霸占着里面唯一的那张凳子,大喇喇坐着,安国宏则守在门口。安安就这么被他俩堵在里面,连一条退路都没有。
    刀疤男问她:“你刚才跑什么”
    原来还是看到她了,或者在医院时也看到了,他们一直跟来这里,她居然还傻乎乎以为自己安全了真是可笑啊。
    安安不答,只是说:“我没钱。”
    “没钱你跑什么”刀疤男冷笑,示意安安将身上斜挎的包丢过来。
    安安紧攥着挎包,不肯撒手。
    见她这样,安国宏便直接动手来抢,“你藏什么”他十分不满,动作越发粗鲁。
    “爸”安安和他拉扯。这里面是她给妈的救命钱,这是她好不容易赚回来的她不能撒手
    见安安仍然不松开,死死抱在怀里,安国宏便不耐烦了。他直接用力一推,安安后脑勺撞到墙上。咚地一声,痛得安安头晕眼花,还想吐。
    当着安安的面,刀疤男将挎包里面的东西通通翻检出来。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半瓶矿泉水。他不屑一顾地丢在一旁,却捏起一件印花连体裙。刀疤男笑得意味深长:“可以啊,什么时候穿给老子看看”
    安安冷冷沉着脸。
    刀疤男也不自找没趣,将这件裙子丢在一旁,他将所有拉链拉开,搜刮出藏在最里面的信封还有其他几张红色钞票。
    捏了捏鼓鼓的信封,他说:“这还叫没钱”
    啐了口唾沫,刀疤男开始点钱。
    “一,二,三”数到最后,他朝安国宏示意,“不到六千,老子今天算你六千的利息,其他你再想办法。”回头看了看安安,他还是说:“你女儿条件不错,让她还钱。”
    安安只是盯他手里的钱。
    刀疤男心满意足要走,安国宏却突然反应过来:“奇哥,再找找,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钱。这丫头是没地方存钱的,肯定还有。”
    “爸”
    仿佛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安安不可思议地红了眼。
    这是要逼她去死么
    安国宏已经径直在房间里头翻起来,安安两眼猩红地死命拉住他,安国宏直接甩开她的手,又反手打了她一巴掌力道很大,安安耳朵嗡嗡嗡响,还很疼。
    她的嘴唇一直在战栗,眼睁睁看着他们翻乱了她的衣服,翻开她的床垫,然后拿走了安安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什么都没了。
    再度一无所有。
    站在被翻乱的地方,安安颓丧地蹲下来。她抱住头,耷拉着。旁边是一碗酸辣粉。安安打开塑料袋。那碗粉已经泡软了,泡胀开了。
    她用筷子挑了一挑,默默吃了一口,肩膀颤了颤,安安终于哭了出来。
    那些眼泪滴在碗里,滴在地上,安安揉了揉眼睛,这次却怎么都止不住。
    将那个鼓鼓的信封揣进夹克口袋,刀疤男摸出手机。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被接起来。
    “奇哥。”
    对方娇滴滴喊了一声,高跟鞋蹬蹬蹬响,似乎从什么热闹的地方走到安静的外面来。
    刀疤男呵呵笑道:“这次多亏了你。”又好奇打听:“你怎么认识安国宏女儿的,还知道她今天肯定要回来”
    “问这么多做什么”女人娇嗔一句,还要说什么,她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余光瞄到来人,她连忙装腔作势:“那不说了啊,挂了。”
    苏婷刚把电话挂掉,陆昂恰好走到近边。
    陆昂冷冰冰审视她一眼,又拂了拂她手中的电话。这人眼底格外冷漠,仿佛拥有某种可怕的穿透力,苏婷手心瞬间冒出一些汗。她笑了笑,主动示好:“昂哥,五叔已经等你好久了。”
    陆昂没搭腔,直接走进包厢。
    这一次,罗运华已经在包厢里面了。见只有陆昂一个人来,他不免失落埋怨:“小陆你这是藏私啊,怎么不把昨天的美女一起带过来”
    陆昂手里慢慢把玩着打火机。在桌面敲了一下,又敲一下。他淡淡的说:“闹脾气,先走了。”
    “这么烈,你是不是治不住啊”罗运华说着哈哈大笑,“要是治不住,我先替你治两天。”他满脑子想得还是安安那漂亮的模样。见陆昂抿着唇,视线冷然,罗运华呵呵干笑两下,心痒打听道:“那总可以问问美女怎么称呼吧”
    陆昂摸出烟,点燃了。他说:“丝丝,她叫丝丝。”
    苏婷一愣,觑了觑陆昂。陆昂恰好夹着烟,隔着烟雾缭绕,也漫不经心的望过来。他靠在椅背上,面色淡然,一双眼漆黑,且意味不明。
    苏婷嘴巴张了张,愣是没敢开口纠正陆昂气定神闲说的这个谎话。
    想到奇哥先前的那个电话,她不免又心虚。要是被陆昂知道,她在安安离开之后就通知了刀疤男,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安安在床上躺了两天。
    她哪儿都不想去,也不觉得饿,她就是累,累到根本不想动弹。
    隔壁是做皮肉生意的,这两天嗯嗯啊啊声音不断,那个泼辣的女人时不时会骂,“要死了,过了时间还日”安安躺在一墙之隔,双手抱头蜷在那儿,任由外面天色由亮变暗,再由暗变亮。
    她突然也想死了。
    在这样的动静中,有人敲门。
    咚咚咚。
    很急促。
    安安视线转了转,盯着那道门。她没动。
    “安安,是我。”
    外面传来计超焦急的声音。
    安安钝钝坐起来,走过去开门。
    见到她的样子,还有屋子里的惨状,计超吓了一跳,憨头憨脑的骂:“这帮狗日的搞成这样”他将翻乱的衣服悉数捡起来。
    安安坐在床边,还是抱头。
    这么多天,她好像只剩这个姿势了,将自己埋起来,什么都不用管。
    安安说:“计超,我没钱了,一分都没了。”
    捡衣服的手顿了顿,计超说:“安安,我还有钱。”
    “我已经欠你钱了。”安安头痛欲裂。
    计超这个时候倒不笨了,忙说:“安安,要不我我们结婚,这样一家子就没什么欠不欠的了。”许是怕安安不信,他掏出户口本,“你看,我本子都一直随身带着的。”
    安安看看那个户口本,又看看计超,眼里还是发胀。
    “你真是个憨包。”她骂。
    “我才不是憨包”计超急急否认,又劝她,“安安,既然没钱了,你就不要再想着出去嘛。留在这里,我还可以照顾你。”
    “不出去怎么办一辈子被他搜刮”安安自嘲般地笑了笑。可笑着笑着她又想哭了,她说:“计超你晓得么,我妈治病要多少钱”计超摇了摇头,安安说了个数字。计超一下子愣住了,他在盘算自己那点工资。安安还是抱头,将头埋得很低:“计超,我感觉我要死了。”她的声音很低,很轻,还很彷徨。
    安安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双眼猩红。
    热水从头冲下来,淋到皮肤上,有些烫,烫得她皮肤发红。
    安安认真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她开始化妆。她的脸有点肿,被安国宏打得,一直消不掉。再被热水一激,越发明显。安安看了看,低头,洗了个冷水脸。擦干水渍,她重新开始化妆。一眉一眼,分外认真。她必须尽快赚到钱,而这张脸能让她赚钱。
    对一个女人而言,尽快赚钱的法子能有哪些
    安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隔壁激烈的皮肉声,她低下眼。
    人没有走上绝路,是永远不会知道,下这种决定有多难,又有多容易。
    安安来回抹完口红,再度审视镜中的自己。
    这是她熟悉的模样,安安只觉得心安。
    那样的傻事,她这辈子干过一次,就不会再做。
    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被伤得一塌糊涂。
    镜子里,那根细细的黑色颈带还系在她的脖子间。黑白分明,衬得她脖颈越发纤细,脆弱。这根颈带曾被一个男人碰过,摸过。她甚至还记得他手指用力插进缝隙时的那种窒息。是那样的冷,又那样的痛。
    冷眼打量着自己,安安抬手摘下颈带。
    完整的脖颈露出来,她只觉得呼吸顺畅。
    打开卫生间窗户,安安将这根颈带彻底丢了出去。
    丢在后面的垃圾堆里,她再也不想见到。
    她想,下午就去试试运气,运气好,说不定第一次能卖个五千块。
    再度遇到罗红倩,安安是意外的。
    职中保安一向对安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美女么,这些福利还是有的。安安跟着计超去学校吃些东西,经过第一栋教学楼时,有人从楼上跑下来,满是青春飞扬。
    安安视线掠过那人,她面无表情的移开眼,倏地,又转了回去。
    今天天气有点冷,那个女孩穿了一套年轻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柔顺地束在脑后,卫衣上面还是有一个很大的熊。
    那个熊的标志明显。
    是罗红倩。
    安安只知道罗红倩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但没想到她在这儿读书。
    安安脚步停了一停,还是短袖她的背影。
    这人是去校外拿快递,不知接过什么,她笑眯眯地道了谢,喜滋滋地往回走。这才是二十岁该有的模样,不像安安,老气横秋,整天想得,就是卖,偏偏还有人让她要点脸
    没有脸,她能要到的,也许更多。
    安安一直停在那儿,看着。计超觉得莫名其妙,“安安安安”他拍了拍安安的肩膀。安安回过头,她明明是对着计超的,可计超却根本看不透安安的眼。
    她只是拧着眉,一言不发。
    停了一停,安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说:“我有点事,就不去吃了。”
    “什么事啊”计超追在后面喊。
    安安摆了摆手,直接走出学校。
    经过罗红倩时,安安并没有停。她目不斜视,走得不疾不徐。两人擦身而过,安安再多走几步,身后便有人试探着喊她:“丝丝”
    这一声如安安所料,因为罗红倩喜欢陆昂,而陆昂和安安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不清不楚”着呢。
    任何一个嫉妒的女人都不会放过。
    安安淡然回身。
    过了半秒,她也意外:“是你啊”
    “你不是导游么,怎么会在学校”罗红倩困惑。
    安安只说:“我来找人。”
    罗红倩便笑:“我本来还想找昂哥要你的电话呢,想让你教我化妆。”她提到陆昂的名字,耳根还是红红的。
    安安抿着唇角,笑了笑,说:“那真是巧。”
    “那你有空么陪我去挑化妆品”罗红倩格外热情。
    罗红倩难得逃课,她拉着安安去商场。一进门,罗红倩便直奔大牌专柜。
    安安第一次进这些地方,她所有的化妆品都是在街边买的。如今买不起,还是可以看看的。专业的导购在一旁替罗红倩推荐,安安只在旁边闲闲观望。
    罗红倩一口气买了眼影、眉笔、定妆粉、隔离霜还有两套化妆工具,算下来已经有大几千。最后挑口红的时候,导购笑眯眯地替她试了几个色。这是金主,她可不能得罪。罗红倩皮肤稍微有些黑,所以导购推荐了一些暖色系。罗红倩一概拒绝,她悄悄指了指安安,说:“我想要那个颜色。”
    那天,安安和陆昂从楼上一前一后下来,她就注意到安安的口红淡了许多,像是被人吃掉了似的。她那会儿脸红耳热,根本不敢多打量,只记得自己心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后来,她偷偷觑了好几回陆昂,却只能看到他高大有力的背影。那时候,安安站在他旁边,安之若素,不知因为什么,她好像还在和陆昂吵架、冷战,光明正大的给陆昂甩脸色。罗红倩便有些羡慕安安了。不是羡慕可以和陆昂吵架,而是她也想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陆昂旁边,她也想被陆昂欺负。
    这么一想,耳根又热了,罗红倩低下头。
    罗家是单独的小别墅,罗红倩单独住一间开阔的房间,有很大的阳台,房间里陈设和她这个人一样,清新,明亮。她的窗帘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天花板刷成干净的白色,不会开裂,更不会看到灰突突的楼板。
    比安安那儿好太多、太多了。
    这么一对比,简直像小公主。
    安安环顾一眼,问罗红倩:“我这样贸贸然到你家来,你哥哥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他很喜欢我结交朋友的。不过”罗红倩往外面看了看,悄悄的说,“得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化,要是被他发现,我会挨揍。”
    安安笑了笑,不经意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也得五六点多吧。”
    安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她将罗红倩买的那些化妆品一一搁在桌上。
    涂涂抹抹,时间过得极快。安安今天又教得特别仔细,每一样都在罗红倩脸上认真示范,然后让她自己动手。
    直到听见外面的汽车声,罗红倩“呀”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时间,她连忙卸妆。
    安安往底下打量一眼,说:“那我先走了。”
    “啊,那我送送你。”罗红倩有些着急,越着急妆越花。
    “不用客气。”安安安慰她。
    罗红倩眨了眨眼,便说:“替我向我哥保密啊。”
    “知道。”
    安安比了个“ok”的手势,走出罗红倩的房间,她沿着楼梯往下。
    罗家的别墅很敞亮。安安一步一步下去,而罗坤恰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从外面进来。两人恰好在客厅相遇。
    突然见到安安,罗坤明显愣了一下。
    安安落落大方,弯起嘴角,喊道:“罗哥。”
    “你怎么在”罗坤不免讶异。
    安安指了指楼上,没说话,只是黠慧地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像个可爱的小狐狸,清冷的气质减退了,又平添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仿佛一种亲昵,一种只属于他和她的亲昵。
    罗坤心念微动,见安安往外走,忽然就又喊住她,问:“上回昂哥说你家有急事,现在怎么样了”
    那是陆昂说的谎话,没想到应验到自己身上安安顿了顿,皱起眉,她如实说:“不太好。”
    “不太好”罗坤重复一遍,凝视着安安,他不经意地问,“怎么不去找昂哥你们不是”
    他停顿的恰到好处,让这四个字听起来,颇意味深长。
    这便是这个男人的试探。
    安安直视他,说:“罗哥你误会了,我和昂哥没关系。”
    “那你还打听他”罗坤这样问。
    安安笑:“随便问问呗。”
    罗坤拄着拐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还在缺钱”
    “缺啊。”安安对着他,还是笑。
    “缺多少”
    安安挥了挥手,往外走:“不用罗哥给钱,以后多来捧我场就是了。”
    “捧场”
    罗坤明显意外。
    “你在哪儿做”
    安安告诉他:“胖子那儿。”
    又笑了一下,她这才离开。
    安安原本不打算去意兴阑珊做的,如今却又想了,她改主意了。
    外面残阳如血,夕阳西下,安安走在这样的天际之下,整个人忽然又活了过来。
    陆昂接到罗坤电话时,他还在罗运华修的温泉酒店里。罗坤也不拐弯,直接问他:“昂哥,他身边那帮人情况摸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陆昂这样告诉他。
    罗坤便说:“我这边事情也弄得差不多了,等你回来我好好给你接风,咱们兄弟两个再聚聚。”
    “行啊。”陆昂答应下来。
    约好了时间,罗坤想说什么,他忽然又顿住了,只说:“等你回来。”
    苏婷还是和陆昂一道回去,她是罗运华安排的人,陆昂甩不掉。偏偏苏婷留在他身边,也觉得无比尴尬。自从那天饭局之后,陆昂一直没提过安安名字的事。苏婷不懂他的意思,再加上那个电话,心里不免发虚。但这是罗运华的安排,她不得不跟着。
    回去的路上,还是苏婷开车。
    陆昂不会主动开口,车内只有两个人,气氛一时尴尬。觑了觑陆昂,苏婷没话找话的聊:“听他们说罗哥最近常常往胖子那儿去。”
    “胖子那儿”便是意兴阑珊夜总会。
    陆昂不搭腔。
    苏婷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往下接:“好像罗哥看中了那边的一个姑娘,据说长得特别好看,妖得不得了。罗哥为她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会心软。”
    这一回,陆昂还是没搭腔。
    苏婷彻底偃旗息鼓了。
    她以为陆昂一直沉默下去,谁知快到的时候,陆昂终于开口了。
    他没说其他,只是问苏婷:“上次电话里那个是谁”
    他的语调平缓而阴鸷,声音冷得像冰窟窿,仿佛能窥探人心。苏婷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稳了稳方向盘,她尴尬笑道:“昂哥,哪个电话啊”
    陆昂冷冷盯着她。
    苏婷装不下去了,说:“一个朋友。”又指天发誓:“真的是一个朋友。”
    “最好是。”
    陆昂警告一句,面无表情下车,直接去包厢。
    意兴阑珊这种夜总会就是销金窟,外面是抱在一起摇头晃脑的男男女女,往里则是一间间包厢。有些包厢门微敞,能隐约听见里面的浪声浪语,有些则关着,掩住一屋春色。
    208包厢的门是开着的。
    陆昂走近了,听见里面有人在唱歌。女人的歌声透过并不算好的音响传过来,依旧婉转清扬,像山野的百灵,又仿若晨间的清风,还透着一股子甜。
    这种甜意沁进心底陆昂脚步顿了顿,他推门进去。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到他来,纷纷起身喊他“昂哥”。中间稍空,罗坤招呼他过去坐。整座包厢里,唯独一个人没转过来。她坐在高脚凳上,对着屏幕唱歌。
    陆昂视线越过众人,扫了眼唱歌的人。
    留给他的,是个背影。
    头发扎成花苞的模样,露出纤细的颈子。
    没有颈带。
    陆昂正要移开眼,那人恰好转过来。
    四目相对。
    陆昂唇角慢慢抿起来。
    她像所有人一样,喊他:“昂哥。”
    陆昂视线慢慢下移,落到空荡荡的颈子里。那儿没有颈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