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爬满了单元楼的铁门，程林耷拉着有些困倦的双眼，在围脖里深吸口气才用肩膀顶开门。
冷风顺着打开的门缝疯狂拥入楼道和衣服间的缝隙。
此刻正值氿昌市气温最低的时候，每个人出门都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尤其是在这大早上，皮肤只要被风吹几下就会变得通红。
“哎呦…这天气又变冷了不少啊！”
程林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打颤，过了好一会身上的皮肉才渐渐适应楼外的空气。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在冬天将冰冷的手挨到肚皮，他出门前就将衣服掖进了裤子里。
这是他前段时间收获的教训。
程林紧了紧连衣帽和围巾后便听着歌走去了几百米外的车站。
天未亮，大部分上班族在这个时候也才洗完脸仓促的吃着早餐，广场这条街上还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排路灯散发着暖色的光晕。
冷风在大街上肆意奔跑，像条撒欢的野狗，上蹿下跳，不嫌烦的与每一个行人又贴又嗅。
呼出口气，阵阵的雾气便在空气中升腾而起。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今天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唯一有所区别的可能就只有温度更低了一分，在这种气温下用鼻子来呼吸不消片刻就会冻得没了知觉。
程林行到大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稀疏的车辆从面前缓缓驶过。
红灯不紧不慢的转为橙黄再到那绿色行走的人。
抬脚踩在这柏油马路上，即便他脚底垫着一层厚厚的鞋垫，那寒气都如同冰水般渗了上来。
四通八达的路口，风格外的大，程林只是盯着脚尖前几米的地方，全身肌肉紧绷着，避免一抬头冷风就捅进自己的喉咙。
旁边不远的车灯将他的影子照的有些歪斜，清晨这混沌的意识被这些惨白的光晃的更加似有似无。
“滋……嘎！”
就在他缓步穿过人行道中断时，一阵金属的刹车声忽的从远处奔了过来，一开始这音量还没有盖过耳机里悦动的歌声，但两秒钟后……
“砰！”
伴随着一声撞击的巨响，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死命的的撞在了小轿车上，它就好像一头发疯的野牛用牛角刺穿羊羔，即便它前面有两只，但在这猛冲势头的面前却仍然如同两片薄纸般脆弱。
巨响在这一刻终于盖过了歌声，程林也感受到了比寒气更加渗人的气息。
那是极为沉重的压迫感，仿佛野兽的低吼。
但第一时间，他下意识的并没有转头，反而如同应激反应般快速往前蹭了几步。
也就是这几步之后，还没待他回头去看，一个黑影便紧紧擦着他的身体冲了过去。
惊鸿一瞥下，程林仿佛看清了，那黑影是小汽车的后视镜，上面还映照着什么人惊恐的面庞。
下一秒，狂风扑面，视野被吹起的围巾死死的盖住。
身后的刹车声好像又行了几十米才渐渐熄灭。
围巾下，程林也顾不得透过围巾肆虐灌入嘴里的冷风，耳边只有格外大的心跳扑通声，他微张着嘴秉住呼吸，双眼骇然瞪着。
一秒。
两秒。
……
数秒钟后。
“我……我还活着？”
好一阵，程林才眨了眨眼，伸手把糊在面门上的围巾拽了下来。
他在刚刚那一刻极为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很贴近，好像死神刚刚用镰刀在他的脸上不小心蹭了一下。
虽然没有丝毫伤害，但那股死意却穿过了灵魂。
可能是习惯在作祟，他第一时间没有去看身后那惨烈的景象，而是有些颤抖的伸出手，将手表从衣袖中抖了出来。
这是一款略老式的女士手表，表面是长方形，上面有些许细钻，看上去并不便宜。
“6：20。”程林楞楞的念出了声，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有一会第一班公交车就来了。
看完时间，他才匆匆回过头看向远处。
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两辆已经不成样子的小汽车。
扁了的车身，被二次挤压的车头，由于眼镜上的哈气，导致他分不清那废铁中是否有猩红的液体流出，分不清那白雾是尾气，还是血液与冷气接触后散发出的雾。
没有火光，只余下一片的尘埃。
发觉自己还在大马路上，程林为了小命着想，小跑到了马路对面，站在街道上遥望着那边的惨状。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一团热气于身体里乱窜，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安分的在脏器上爬动，从脚底迅速向着头顶爬去，最终停留在头部失去了踪迹。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感叹词。
惊悚感早已把大脑从混沌泥潭中拽了出来。
思绪这会儿还有些乱，身侧仿佛依稀残留着一丝余悸。
周围在等待红灯的车主都惊诧的走下车，很多人似乎生怕错过了什么赶忙用手机对着那边又是拍照又是录像。
只有不远处一位出租车大叔手忙脚乱的掏出电话去拨号联系着什么。
为了赶上第一班公交，程林忍住驻足观看的想法，转身快速离去。
这一幕就像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也是过马路，只是马路很窄，车却很多。
当时程林在过马路，却突然被一辆逆行的电动车给撞了个满怀，车倒了，人也倒了，虽然他当时摔得膝盖都出了血，但在确定自己并无大碍后，就立即穿过马路去赶前往课外班的公交车了。
现在如此，过去也如此，一切都好像隔日。
夜幕的浓墨渐渐转为灰黑，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林感觉视野内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很隐秘，但却能够发觉。
似乎是车底，也好像是天空。
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乱窜。
它们越来越多，更是迅速的充满视野，最终数量到达巅峰后，瞬间便淡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程林没有察觉到这一幕，他还在一遍遍回忆那一刻的惊险，每每想到那刹那的黑影，他就忍不住张张嘴，眼神在四处寻找，想找个什么人来诉说一番，但旁边却没有一个人。
即便没什么意义，但他感觉不这么做，那这段刺激的回忆大概率就会像那被压扁的废铁一样，废弃在记忆里慢慢生锈。
经历了这么一段悲剧后，程林木讷的照往常一样去做第一班165号公交车赶往学校，由于他位于的是第二站，且大部分上班族都赶这第一班车的缘故，所以有没有空座基本就是全凭运气。
幸运的是今天的人并不是很多，程林找到个窗边的单座就开始发起呆来，脑海里回想起刚才那辆被挤扁的车子，不禁又有些失神。
车子都被撞成了那样，车里的人肯定都肉饼了吧……
程林脑海里已经出现一辆辆救护车驶来的景象，消防人员将门卸下来，将尸体从粘连的废铁中扣下来。
直到完整的扣出后，医护人员才将一具具扭曲破烂的尸体抬走。
又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了几遍，程林强迫自己将此事扔在脑后。
说到底还是句老话，死道友不死贫道，人生还长，生活还得继续。
揉了揉眉心，程林看向窗外闪过的楼房。
不知怎的，随着他将注意力逐渐脱离那场惨烈的车祸，他忽然察觉到视野中多出了不少奇怪的事物来。
这其中有人类又有非人生物。
他们与现实格格不入，却又真实存在，有形有体，但又深浅不一。
程林皱了皱眉，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这是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眼前出现了幻觉？
这么想着他又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刮了刮眼眶，做了个简易的眼保健操。
做完后他又心里默数几秒后才再次睁眼朝外看去。
但……
没有变化。
视野里的东西不仅没有消失反倒又增长了几倍！
那本应空荡的街道上多出了数不清的“生物”。
其中透明度最高的就属这群奇装异服的俊男靓女，这些人中有的穿着现代的半袖，有些却又是仙侠感十足的古装，那衣服可谓是五颜六色，样样齐全。
虽说衣着有点像cosplay展馆，但却不会给人带来丝毫的生硬感，这让程林觉得他们的存在本就同普通人那般理所应当。
毕竟那股油然而生的脱俗气质绝非一般人能演出来的，换句话说他们并非普通意义上的人了。
除了这些人外，街道边上还出现了不少的商铺，他们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了街道旁，占据了那些本应该是城市花草建设的地方。
公路上还有不少人摆着地摊，他们的穿着比之那些修士要朴素很多，应该就是些普通的商贩，但具体修为程林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片地区看上去应该是个集市，人流攒动，唯一让程林可惜的就是没办法听到他们的谈话。
公交车逐渐驶离了这片集市，集市门口立着两根巨大的柱子，上面刻着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枫林商业街。”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这片区域的建筑能够看见，出了集市的范围后就没再看见其他奇异建筑了。
集市门口，修炼者几人一组的在一起交谈说笑，离开时其身后的飞剑竟自动悬浮在了脚下，随后便是“biu”的御剑飞空而去。
不过这些人中似乎还存在修为更高深的，他们只需御风而起，速度就丝毫不弱于前者，转瞬就追上了那御剑之人。
这场面可谓是羡煞旁人，全然是一副仙人之姿。
当然，有修为高的就有修为低卑之辈，在前者离开后，这些修为低的却只能凭自己一双脚来赶路，但即便是走路他们的速度也不算慢，至少能做到分分钟赶上现代跑车最高马力这种事。
不知是不是同眼睛一起觉醒了什么能力，身为普通人的程林竟然能看清这些修仙之人的动作，但由于信息摄入过多，他也没心思去考虑这个细节。
此时此刻，出乎他意料的并非是眼前的这些景象，相反，他意外的却是自己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那修练之人走在路上，迎面走来一个上班族，修练者在将要于其相触之际忽的一个闪身绕了过去，带起的风将路人的围巾轻轻吹起。
除了那修炼者以外，那些与修炼者透明度不同的存在，在即将与修炼者触碰时做出了相同的行径，一个翻滚或是一个闪身绕了过去。
这一幕怪异又荒诞，但却意外的井然有序，仿佛遵循着某种规律。
比之修炼者透明度更浅一层的是一群非人的灵怪，它们也如同正常人一般行走在街道上，它们面对行人就仿佛面对空气一般直接穿透而过。
这灵怪有的是人形却生着鸟嘴，双臂长着一对羽翼，尖牙利爪，有的四爪前行，兽脸蛇尾，手似人类，却又在手腕处多出两根手指用来稳定平衡。
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如同老鼠虫蚁，大的却又堪比牛象。
这些灵怪走一会后就会四处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寻找无果便会在身前撕开一道裂口钻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之灵怪透明度还浅的东西是一些更为诡异的存在，他们的大部分都是人类形态，但外表却都畸变诡异，他们没有目的在各处闲逛着，就如同一具具尸体般毫无生气。
有点类似于恐怖片里的东西，脸上堆满眼睛的，身体上长着几双手的怪物，嘴里不断向下滴答着血液，让人看上一眼就能引起不适感，并心升恐惧。
这些怪物真可谓是各个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体积小的也就婴儿大小，大的却是达到了五层楼的高度。
程林渐渐发觉到这些透明度不同的生物数量在随着深浅变化逐渐减少，以那修炼者集市为例，虽然看上去很热闹，但与现代都市的人口密度相比就逊色了很多。
又比如那灵怪的数量与修炼者比同样有着很大的差距，一条街道上只是偶有出现。
而畸变体隔几条街才能看到一个。
说白了就是整体呈下降趋势。
程林将透明度的阶层暂时编排成了数字，从修炼者开始为1，逐层递增，灵怪为2，畸变体为3。
而现在，程林去数自己暂且能看到的层级数目。
天空更加的昏暗，似有似无的阳光混杂于其中，让天空凸显出了更多的压抑。
望着远处那高耸入云正缓慢行走的透明怪物，他咂了咂嘴，对自己未来那无可救药的生活感到了由衷的迷茫。
我现在……至少也得是10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