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上,满地砖石碎瓦,狼藉一片。
楚玉鼎朝着麒兽走了过去,这倒在地上的妖兽在唐五刚才那一击之下受创,此刻无力再起。
可感知到楚玉鼎的靠近,它还是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现在横躺在地上,却连翻身的力气都不够了。
楚玉鼎没有谨慎的保持安全距离,大大咧咧地在麒兽旁边半蹲下身。
“吼!”
似乎是感到屈辱,麒兽勉力的发出一声怒吼。
“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言……”楚玉鼎看着麒兽身上,虽然地上流了一地血,可伤口附近的肌肉有些收缩,此时的出血量已经很少了。
他内心不由暗自咂舌:妖兽的体质真是实打实的强悍!即使刚才唐五收手,可一般野兽在刚才那一击下,绝对会被分尸。这麒兽不仅没死,甚至还会主动收缩筋肉,组织伤口继续出血。
这灵智水平真的不低。
楚玉鼎他将手探入怀中衣袋,取出一物,继续问道:
“……你这次进城,可是为此而来?”
一旁的唐五定睛一看,正是他们在闯入‘孤鸿剑’刘平山的宅邸时,找到的那一条有碧色血迹的白纱巾!
当时除了一股血腥气,两人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可现在看来,和这只麒兽在地上淌了一地的碧血,一模一样啊!
唐五虽然年老,但是也还没有老糊涂,也是一下子发现了其中的关节,甚至一下子多了几个猜想。
果然,在看到这张白纱巾的瞬间,麒兽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上面,出现了一种迫切和焦急的眼神。
“这上面的血是你的吗?”楚玉鼎晃了晃手里的纱巾。
“应该不是吧,小少爷,那刘平山近日才归,这血迹也不算陈旧,而我出手前这麒兽身上也无伤口。”唐五摇头。
麒兽也费力的摇摇头。
说是摇头,其实也只是使劲抬起脖子微微甩了一下。
“我知道,我就试试这畜生是不是真的听得懂人言。”
听到“畜生”一词,麒兽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恨。
“呦呵,真听得懂啊,还敢瞪我!”
楚玉鼎拍了拍它的头,那麒兽也没有做出咬他的动作。
“哎呦喂我的小少爷,可不敢这么骂呀。这可是妖兽,不是普通的畜生,它祖先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麒麟啊!”
“虽然这么说,五爷你刚才可是要下死手啊!”
楚玉鼎打趣道。
他内心也清楚,五爷刚才那般不计后果的下手,也是担心自己。
“行,咱接着问。”
楚玉鼎把话题引回来:
“所以这是你同族同伴的鲜血?是的话就眨一下眼,不是就眨两下。”
麒兽乖乖地眨了一下。
“那么你是来找那个伤害你同伴的人报仇的?”
眨了一下眼,短暂间隔后,又眨了两下。
楚玉鼎费解:“这是甚么意思?”
麒兽眼神又焦急起来,一旁的唐五冷静提问:“那人可是抓走了你的同族?”
麒兽大喜,眨了一下眼。
楚玉鼎狐疑的看向唐五,唐五回道:“小少爷,你还小,不清楚麒麟身为神兽,除了‘仁德’,还有‘长寿’的神力。所以江湖有传言说麒麟种的血,饮之可还魂延寿。估计就是为此,所以导致它同族被抓。”
看着淌了一地的麒兽血,楚玉鼎有些发懵。
碧色的血液,看上去确实神异不凡,在地上流动间还有莹莹的微光。
所以这堪比神药的血液,就这样霍霍了这么多?
艰难的转头看向唐五,楚玉鼎咽了一口口水问道:“……真的?”
唐五轻抚胡须,对地上麒兽血不闻不问,那只橘猫也是恢复了慵懒平静:
“这传言内容……是假的。”
麒兽也是疯狂眨眼,两次两次的频率。
唐五接着说:“教里……家里曾经有位前辈,某任‘族长’,风华绝代、天下无双。可是后来在他晚年时,咱们家遇见了很多敌人,陷入内忧外患,可族长传人还不够成熟,这位族长就想尝试以麒麟种之血延寿,最后还是无用。”
说完,唐五又长叹一声:“那可真是一段混乱的时间……不提了,所以家里有长辈猜测,可能只有真正的麒麟血,才有还魂延寿之能。”
楚玉鼎没有松一口气,而是接着提问:“‘还魂’……可是能让人复活?”
语气平静,只是有种压抑不住的期盼和渴望。
唐五看了他一眼,似也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微微摇头:“传言麒麟血,只能救重伤濒死,或寿终正寝不超一炷香时间之人。
若是寿终正寝,也不过是延寿三月时间。生死之事……岂是那么简单。”
楚玉鼎眼中的光散去了,又回头看向地上的麒兽,心中想着:若神兽麒麟真的把‘血可长寿’的神异传承到后裔身上,那这麒麟种一族,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回过神来,发现原本平静下来的麒兽,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又带着仇恨之意。
那意思是:原来你也有前科啊!
一旁的唐五淡淡补充:“那位族长,有幸在游历江湖之时,与一只麒麟种相识结伴,收服为坐骑,二者以朋友之礼相交。饮用之血,也是那麒麟种为救他自愿献出。”
原来如此,无事发生。
麒兽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轻轻用脑袋拱了拱楚玉鼎的手,催促他接着提问。
“嗬,你们麒麟种还挺团结……那我先告诉你,这条纱巾不是我的,是我巧合下得来的,而我也正在找它原本的拥有者。我问你,你那被抓走的同族,可还活着?”楚玉鼎问。
眨一下眼。
“你能否找到你同族?”
麒兽眨了两下。
那抓走它同族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彻底隐藏了同族的气味。所以一进城,这麒兽四处转悠,也只是闻见了楚玉鼎身上的血巾。
楚玉鼎失望:“害,还以为能直接找到刘平山呢。你这带着恶虎进程捣乱,说不定那人带着你同族趁乱逃出城去了,那不就糟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对麒兽不由得有一丝埋怨。
麒兽眨巴了眨巴眼睛,不知道怎么给面前这个少年解释,整座灵水县城已经被包围了,连只鸽子都飞不出去。
……
灵水县城城墙上,晏治学笔直挺立,身上的青色常服在寒风中被吹得哗哗作响,整个人好似一根扎根山岩中的青竹。
他和一帮人向城外望去。
成千上百头野兽,或趴、或蹲、或伏,互不干扰,只是守着这座城池,偶尔咆哮两声解解闷。
可数量实在太多了,在城墙上众人听起来,就像是恐怖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凶猛骇人。
“这……这……晏大人,还请速速求援啊!”
一旁的八品县丞看着那一人多高的巨熊,膘肥体壮的猛虎、狡诈奸恶的狼群,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快要靠着墙头倒下了。
更别提,那几只明显更为神异的妖兽,还在兽群中分散,居中坐镇,不发一言,只是冷冷的看着城门。
在晏治学几人登上城墙之时,还看见那几双颇有人性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
这群野兽,明显是被妖兽们强行聚集起来,围困这里。
眼前的形式连‘不容乐观’一词都不能说,而是犹如累卵,整座灵水县城,随时有倾覆之危。
晏治学面上竭力保持冷静,心中念头急转:
也不知是为何,妖兽以往都会尽力避免与人族接触,这次居然大张旗鼓!应该不是食物问题,这群野兽不都是妖兽口粮吗?……算了,不管为何,这危机近在眼前,还是要率先解决围城之困,不然几天下去,城内百姓将无法生存。
“拿纸笔来。”
心中一定,他低语一声,像是怕被外面的妖兽听去。
就地书写,几笔描述了灵水县面对的危局,请求郡城郡守派遣守军,前来解围。
一旁的侍卫将信鸽递上,晏治学将这份求救信小心仔细在鸽子腿部绑好,双手一扬,信鸽展翅向郡城方向飞去。
看着鸽子在空中振翅,带着灵水县的希望,众人内心希冀它能飞的再快一点……
唳!
一声嘹亮的啼鸣,响彻天际。
那是一只鹞鹰。
棕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在他们头顶上划过,直指信鸽。
锐利的爪子只一下,就将这肩负重任的小家禽攥在爪心,然后又在半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后,来到一只妖兽的肩膀上站定,慢条斯理有坚硬的喙拔掉鸽子羽毛,撕开皮肉,享受晚餐。
旁边的野兽们好像被血腥气刺激到,都有些蠢蠢欲动,特别是冬眠中被强行唤起的熊,腹内饥肠辘辘。
不过随着那只妖兽低吼一声,所有野兽都压抑自己。
那是来自血脉上的压制力。
无心在乎妖兽和野兽们的互动,城墙上的一行人都有些绷不住了。原本就恐惧的更加恐惧,原本内心还有希望的人变得绝望,就连晏治学身为一县之守,都脸色铁青。
“完了、完了……我们都要变成野兽口中之肉,腹中之餐了。”
有人绝望的瘫倒在地。
“荒唐!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晏治学还是强行镇定心神,展现沉稳。如果连他也绝望了,那这灵水县才是真的完了。
“野兽总要睡觉的吧!天晚之后再放信鸽,直接将城内所有信鸽放出,我就不信它们还能一只不落的拦截!现在所有人跟我回县衙,商量如何安抚城内百姓。”
众人回到县衙,坐在大堂之上,一时之间相顾无言,被刚才的眼前之景冲了心神,呐呐不知如何开口。
特别是县守晏治学,坐在上位,一副思索的神色。他不言语,众人更是不敢出声。
等了半晌,晏治学终于开口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对某个座位上的县衙周捕头问道:
“周捕头,闯进城内的猛兽可解决了?”
“回大人,在一些江湖客的仗义出手下,三头恶虎已经伏诛,还剩那头麒兽。”周捕头恭敬抱拳回道。
“哼,江湖客……抓紧搜寻。另外,你平日里负责城内巡查,那这各街的市井头领你可相识?”
晏治学也知道,百姓之间总是各有团体,可能是小团体,可能是街坊领居,总会有一个领头之人。
可能是泼皮流氓,可能是声望长者。
他们能够安稳住自己手下人的情绪,可以帮助县衙更好的安慰百姓。除此之外,他们还是市井中消息最灵通的人。
“回县守大人,下官的确大部分都认识。”
“好,你帮本官将他们都请来县衙,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
周捕头领命就要离开,又被晏治学叫住:“等等……城内的江湖客,也尽量召集过来,生死存亡之际,一起商量吧。”
“是。”
等周捕头匆匆离去,晏治学又恢复了沉默思索的状态,整个县衙又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并没有告诉周捕头请这些人来的原因。
虽然晚上还要尝试信鸽传讯,可他还是未雨绸缪,如果信鸽还是无法成功,那就只能找出到底是何原因导致了那些妖兽围城,才能解救灵水县城。
他心中暗想:
多半就是那些江湖客搞出来的!哼……江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