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男儿起剑重危行 > 24他们还活着
    李林仓一路上也没有和小堂兄说话,越来越好的日子,今天的大笔进账,也没有丝毫让他们快活起来。
    路上沉默寡言,对于这两个小孩而言,这还是头一次。
    中途李兴华看到一头野猪,而且这头野猪还不小。
    要是往日里,小孩子一定会避其锋芒,然后过上一两天再来依据野猪的行走觅食线路,想办法设下罗网或者挖下陷阱,再一两天过来看一次。
    这样才是万无一失的捕猎,哪怕失败了也不是很担风险,小猎人最是谨慎不过的。
    可这回李兴华完全发了疯,毫不迟疑的拖着砍刀,跳下鹿来,往前一阵飞奔,近前就砍,猛砍狂砍,照着野猪的头乱砍。
    “死狗日的你跑出来干什么?大白青天的你不在洞里躺尸,竟然敢跑出来吓唬我们兄弟俩。
    你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生为这么丑陋的东西就该偷偷摸摸的夜里出入,你的同族不都是这样的?
    我今儿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砍不死你,我誓不为人。
    我比你好看一万倍,我都不好意思到处逍遥自在,你有什么脸皮大白天敢在这种地方横冲直撞……”
    李林仓惊呆了,他担心野猪太大,李兴华会有不测,所以很快的乘鹿跟上。
    结果他到时那野猪都已经倒在地上死透了,李兴华疯了一样将野猪头砍下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
    野猪啊,厚皮针毛,成年大灰狼都对付不了的存在,连老虎豹子都要避其锋芒。
    一猪二虎三狮子,野猪在所有的野物里是第一凶恶的东西,如果不是设计好了的万无一失,碰到了只有赶紧逃跑。
    李兴华脸色通红,气喘吁吁又泪流满面。
    李林仓只得默默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陪他。
    李兴华哭道:“那些畜生一样的东西,值得那人那么拼命么?一个家是这样,一个国还是这样。
    有人一身风华,舍尽修为和性命,为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在前线拼命,王八犊子们却以为他在前线赚钱了。
    呜呜呜!赚你妈的钱。我一天打一头野猪,能卖五两银子,二两银子算个屁?
    我一个八岁小孩都懂的道理,那些人的狗眼睛是瞎了吗?都是些狼心狗肺吗?”
    小孩子嚎啕大哭起来,一路积压的悲愤瞬间爆发,哭得不能自己。
    李林仓也抹着泪,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也不收拾野猪。
    血腥味吸引来了一只小花豹,却只敢远远的匿在那里,不敢近前。
    李林仓发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赶紧拉扯了李兴华一下,示意他看。
    李兴华一身野猪血的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走向小花豹,小花豹眼瞅着小孩拖在地上的那把凶器越来越近,竟然一下子忘记了逃跑,吓得瑟瑟发抖。
    李兴华破口大骂:“长那么好看,你能有什么本事?你就是空有一副美貌。
    老子就不信了,豺狼虎豹就不是凶器吗?就不够格投入战场吗?好看有罪?”
    他一把逮住快吓晕了的小花豹,拎着花豹的后脖皮:“从此以后老子养着你了,不用再偷偷摸摸找吃的,但是打架的时候,你要是不给小爷我猛一些,下场就会和这头蠢猪一样。”
    两头小狼兴奋地围在死相难看的野猪身边转圈圈。主人不发话,它们不敢动口。
    李兴华把刚逮到的小豹子扔在一边,然后飞快的就地给野猪开肠破肚,将杂七杂八的东西扔给了小狼和小豹子。
    那只小东西开始的时候还不怎么敢动,看着两头小狼吃的欢快,也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后来就大口吃肉了,满足而又兴奋。
    李兴华整个人的气势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此时就像卖肉的肉贩子一样面无表情的分解着野猪。
    去皮,剔下排骨,扇子骨……
    一条一条的撒上盐,搓揉到估计渗透了一半,又撒上大量的盐,再揉,然后纳入羊皮袋……
    手法纯熟到令人目不暇给。
    李林仓虽然见他经常打野味回来,只是兔子野鸡都连毛一起带回,偶然也能打到小野猪,的确是已经分解好的肉,只是没想到是这样处置的。
    恐怕一个普通的大人,看到一个八岁孩童如此淡定处理一只野猪,一定连架都不敢和他吵。
    早前村子里那些嘲笑过他的孩子,以及利嘴长舌的妇人们,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大灾大难的。
    直到猎场只剩下了一地的血迹,两人才不约而同的转身离开。
    野猪皮难煮乱,但用来熬皮冻还是挺好吃,所以也卷起来带走了。
    小花豹无所顾忌的吃个够以后瞅准机会想逃跑,被小黑狼夜出拦了下来。
    “嗷呜!”
    小黑狼一脸凶神恶煞的嚎叫,满脸鄙视的看着小花豹。
    那意思是说你得了便宜还想跑,多丢人现眼。
    小花豹无奈,犹犹豫豫的看着李兴华,李兴华冷笑:“吃了我的肉还想跑,你是不是也想学那些王八蛋一样,坐到豪华酒楼里去满嘴喷粪?”
    李林仓不知道怎么样劝说自己的小堂兄,不要拿一只就为一口食物的小生命和那些王八蛋相比,这种比喻简直是侮辱小花豹。
    等回到大塘,李兴华就跟平常一样的看不出喜怒,只是把那些肉拿出来,让金押宝和关水又整一桌好酒肉。
    “头明儿再吃,先把杂碎吃了吧。给那三只小东西吃了一些,剩下的还是很多。”
    又喂了些给神鹰和另外几只狼和狗,又余下一半还多,这样六个人还大吃了一顿。
    蓝衣小姑娘小哇别看一特别秀气的小娃娃,吃起饭来和大人不相上下,抵得上十三岁的大饭桶水又了。
    少年狼吞虎咽,仿佛不过牙齿似的,大坨的肥美的猪心肺和大肠小肠瞬间消失于口。
    蓝衣小姑娘也是大口扒饭,再吃上五六坨肉,再扒饭,犹如囫囵着咽下去了一般。
    就他们两个吃的最多,万顺也不逞多让,少吃了半碗饭。
    金押宝吃的最少,那是因为他在做饭的时候就偷吃了不少坨猪心肉。
    李林仓捞了半天,发现猪心肉最少,便气愤道:“你以为是吃心补心吗?这么凶悍的东西,你可别吃成个猪心人。”
    猪尿泡被关水又吹成了一个球,见天的吃了晚饭就和小哇耍起来,踢来踢去的。
    发现不够重,又在上面缝了一层牛筋草套子。
    这样又感觉不鲜艳不好看,又捻野鸡毛做成了又一层套子,又套了上去。
    于是每天傍晚都有一个最大的一个最小的在洞府前的空旷地面上抢一只五彩斑斓的球。
    少年青衫飞扬,小姑娘蓝裙焕然,几只小狼和一只小豹子,加上几只稚鹰很不懂事的在里面跳来跳去,一勿儿绊倒一个。
    动物的叫声和人的笑声震天响,形成了一道灵动又花里胡哨的风景,让所有失去了亲人的孩子们,得到了空前的宁静。
    只有好脾气的神鹿和牛马在附近的草丛里慢慢的嚼着草,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
    李兴华仰躺在草地上,眼神直直的看向天空:“人不长大也好,不然我今儿就动手了。”
    李林仓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手,你没发现现场就有人想动手吗?只是动了一次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活着,永远都是心字头上一把刀,只能忍。”
    李兴华冷笑:“我能忍受我父亲的不作为,忍受我母亲的莫名其妙和恶毒,忍受哥哥和妹妹的无动于衷麻木不仁,但是我忍受不了外人。
    我能忍受我的家人是因为我知道贫穷让他们冷漠和脆弱,无知让他们无所顾忌的放肆,导致了他们种种无耻的言行。
    但那些人呢,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看穿着就知道读过书,也见过些世面,不然没有能力住在海草坝。
    我可以忍受有些人的没有心肝,就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狼心狗肺。”
    李林仓却像个老先生一样的叹道:“人呢,越长大会遇到的事情越多,成长就是一起沉重的背负,要负的责任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世道如此,炎凉二字道尽了人间冷暖。
    我们改变不了别人,就只能像小先生说的改变自己,把眼目前的事做好,有机会读到的书都读了,能学的手艺尽全力学会。
    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修行坚持下去,眼目前我们就只有这些事。因为能力不足,想什么都是白天想白想,晚上想黑想,百无一用。”
    万顺在一边道:“怎么能是白想呢?今儿的猪肉白吃了么?应该是愤怒出奇迹,把痛苦化作力气,一点一点让自己强大起来,没什么事情是不可利用的。”
    李兴华瞪着他:“利用这话说的很没普。你不会是想利用我们吧?”
    他又自己哼唧:“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万顺你是个好人,但是人太好了也不好。”
    万顺脸红道:“我是笨,不是好,我有时候也会生气的,只是生气了也说不出什么。”
    金押宝这个自打投靠过来就一直小心翼翼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捶了万顺一拳。
    李林仓道:“不要欺负老实人,老实人发怒以后天下都害怕,周边会连一点杂草都不剩。”
    万顺喃喃道:“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会发怒的。”
    李兴华的三十亩地也改成了田,今年插秧插的有点早,关水又说:“早一点的话,就不会受到霜害的影响,要不然稻谷扬花的时候遇到下霜,那就白白的辛苦半年了。”
    六十亩田要插满,还是要好多天的,连蓝衣小姑娘小哇都下田帮忙撒秧把了,把秧把铺的很均匀。
    小姑娘将身上一身漂亮的水蓝碎闪光裙子变成了短衣短裤,关水又说小孩子岁数小,在几个小哥哥面前走动无所谓的。
    她比插秧的人还要忙碌,几只已经长出几根硬翅毛的雪白的神鹰不时的擦着水面飞过,欢快的叫,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小狼们都被万顺赶出去放羊了,他本人肯定也来帮忙插秧,为了赶时间赶季节,没有一个人可以留在岸上。
    六个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秧苗插下去,这还是因为他们都是熟手,在家里就干过这些活了。
    李林仓也是三岁多就要下田帮忙,都是自愿的,小孩子想下田大人拉都拉不住,一身是泥是水,是对乡村生活的幻稚的热爱。
    小娃吗,不知道长大了泥腿子会被人瞧不起,孩子家家的没有水没有泥就不好玩了。
    等到最后一株秧苗插下去,田的另外一头已经发绿了,正在稳定茁壮的成长。
    收谷子时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慢慢的来,肯定是之前的已经黄了,后面的还不饱满。
    刚插好秧苗,水又这个又壮又高的少年,就已经开始去砍树,用来做成收谷子的掼槽。
    这种掼槽,前面是一个四方大木盒子,前面有一处开口是摔稻的地方,下面有两条可在田里滑动的木条。
    上面用油布做成防稻谷飞溅到外面的篷布,篾片撑起来的。
    后来金押宝建议:“如果是一个能脚踏滚动的,脚一踩就旋转起来的将谷子刷下来的东西,是不是就不用用力的摔下去了?”
    关水又看向李林仓,李林仓一想:“也行啊,这得用到滑轮或者齿轮的东西,让脚力带动掼板旋转。”
    于是十来天之后,一个木头和竹子混合的打谷机诞生了,这个时候离收稻谷还有两个多月,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谷米入仓。
    李家小哥俩在秧苗插好以后,偷偷摸回村去了一次,被大伯家的老四发现。
    老四叫李林光,正被一个伏天士兵看守着在山田里插秧。
    原来村子里插秧还要晚一些,山田更晚,海子里的都插完了,山田在村子后头靠山的位置,家家都有一片山田。
    因为这个地方水好,米肯定比玉米好吃,所以老祖宗们也就把这些大块大块的地方搞成了梯田。
    这时候插秧已近尾声,只剩下一个小角落头天晚上实在是插不完了,所以今儿只有一人一狗在此。
    小哥俩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小心的往这边来。
    那个伏天甲士挎了把长长的三尺狭刀,手中还拎着根很光滑的木棒,大概四尺长。
    长期的在田埂上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也会累人,所以他现在坐在了田埂上,口中正在嚼着山茅草的根。
    这根甜啊,发现个中滋味的人,总是看到就忍不住伸手扯起来嚼一嚼。
    因为他要不时的弯腰扯起山茅草,就忽略了一些离他并不很远的比较隐蔽的位置。
    田埂边到处都是山茅草,为了让梯田结实一些,梯田下的田埂打得宽又好,田埂的六十度坡面上,长了满满的山茅草。
    就在他又将要弯腰的时候,附近一株树叶满满的大酸梨树上飞下一粒雀蛋大的石头,正中其太阳穴,这个三十多岁的伏天军卒当场身亡。
    已经十七岁的李林光,嘴巴吓得张的好大,他正好抬头拿秧,一眼就看到有东西打在了那人头上。
    两个小家伙从树上溜下来,满面兴奋的跑到堂哥身前。
    李林仓压低声音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了,运气竟然这么好。昨儿那么多的人,我们都不敢动。”
    李林光怒目道:“我爹妈还活着哩,还有我妹妹玉竹。你们这下叫我怎么办?
    还有三叔和三婶,李兴文和紫竹也还活着,只有你二姐没了。兴华呀,你们俩把这人打死了,我回不去了,我爹妈我妹和三叔三婶还有兴文紫竹都要完蛋。”
    李兴华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子傻不拉几的软在了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