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宜世长安 > 宜世长安 贵女归来·忆无猜 求生心切
    谢从安拿定了主意,在如意来时故意不肯配合吃药,任凭对方动手扯了被子丢在地上,只不理会。
    嚣张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很少会害怕了,直到无意扫见了如意眼中的邪佞,一瞬间头皮发麻。
    可惜为时已晚,对方已经直接扑了过来。
    来不及呼救,她只能手脚并用的往床里爬,可还是被捉住了一只脚腕。挣扎中感觉到指甲抠进肉中的刺痛,疼还未能出口,已经听见身后传来了惨叫,脚腕跟着一松。
    她迅速的爬进床里,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如意被人拖了下去。
    花蝴蝶似的华娘子正忙着用桌上的茶水浇灭因打翻灯烛而燃起的被褥。谢从安惊魂未定,瞧着床下还在挣扎的如意,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只断了一半的玉钗。
    待火光熄灭,华娘子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气得脸都黑了。
    她上前去抓谢从安,谢从安披头散发,将脸埋在膝间装哭,还佯装喘不过气道:“我好怕,她,她要划了我的脸。”
    她一边哭一边躲,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想确认华娘子听懂了没。
    如意依旧是哭着求饶,华娘子却迟迟没有说话,不知过去多久才开口说了句:“拉出去。”
    那挣扎的哭声悄然渐远,最终留下了隐约的呜咽和分辨不清的模糊悲嚎,衬着屋子里的安静,一时有些瘆人。
    谢从安仍旧是瑟瑟发抖,直到忍不住了,抬头偷乜了一眼,发见屋子里已经空了,只有个黒影站在床边,轮廓有些熟悉。
    再看一眼,发觉手臂那处的微微动作。“是你吗?”
    对方也抬起头,片刻后才喊了声:“姑娘。”跟着挪开一步,生涩的行了礼。
    能看出是新学的。
    谢从安吩咐点起灯,发现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一套。半新不旧,轻薄贴身,腰腹间隐隐能瞧见肋骨的形状,领口处大的吓人。
    她暗暗叹了口气,示意对方坐下。“你怎么不说话,是他们打你了嘛?还是吓唬你了?”
    谢从安觉得这小姑娘有点不对劲,一个劲儿的拉着她问话。
    对方过了好久才讷讷道:“你能给我换个名字吗?”
    谢从安一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的名字是瘦猴他们乱叫的。”
    瞧着她囧的满脸通红的模样,谢从安问道:“那你的原名叫什么?”
    “我家姓李,我爹就叫我妮儿。”她的眼圈有点红,“我想换个好名字。”
    想起早前听来的话,谢从安点头应了下来。“咱们这里是赏春阁?”
    对方点头,眼眶里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那她们给我起名字了吗?”谢从安问。
    见她不说话,只能再问一次,“我有名字吗?”
    对方却忽然哭了起来。
    谢从安无奈叹气,只能指着桌子道:“我渴了。”
    小姑娘默默起身,慢吞吞的倒了碗茶来。
    茶叶很粗,都是些沫子,入口涩的很,不如下午跟着点心送来的好。
    谢从安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坐下。”又用茶沾了沾唇,沉了气息道:“我问你答,不要扯谎,不然我会直接告诉华娘子,不要你了。”
    谢从安郑重其事的语气让对方也严肃起来,抹了把泪,正色点了点头。
    谢从安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弄明白了此刻身在何处。
    澄江镇,隶属江南府的一个不出名的小地方,左依蓬山,右邻泓江。蓬山之后便是东临,其山势特殊,又有恶匪多年盘踞,因此这里没能像江南府的其他城市那样富足,一直是人丁不旺,就是个小破镇子,甚至在前身的记忆里都没什么印象,反倒是附近的陵化县城更出名些。
    “那些霸匪生事,官府就从未管过吗?”谢从安自言自语的歪在了床边。她实在累了,让小姑娘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晚睡哪?”
    对方却利索地往地上一退,竟是直接躺在了脚踏上。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谢从安一口气顶在胸口,只能劝自己忍耐。
    毕竟也没有人生来就是会做丫头伺候人的,一切都得慢慢来。
    好在华娘子对她很是照顾,屋里一直燃着两个炭盆。但是估摸着没有被褥,入了夜还是会冷一些。
    本想叫她一起睡算了,但是一瞧见那双蹭来蹭去的污黑脚底,谢从安还是忍住了恻隐之心。
    “你去将窗缝再推开些,将一个炭盆挪过去放在窗下,一个放过来,再把灯熄了。”
    谢从安吩咐完毕和衣躺下。不知是不是适应了,被褥上那复杂难闻的浓重熏香闻起来已经不怎么反胃。不知明天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
    心事太多,谢从安折腾到半夜才勉强睡去,结果早早又醒了,跟脚踏上的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半晌。
    “我想洗澡,你去备些热水来。”
    没想到,离开的小姑娘却带回了大惊小怪的华娘子,“你那处皮肉尚未长全,怎么就要洗澡?”
    她人本是急冲冲来的,说话难免带了些怒气,结果一见了镜前立着的谢从安,口气忽然软了。
    “虽说覃婆是熟手,针刺的伤口也不大,可你毕竟身子弱,只怕再有什么耽误的。不如先让酸丫儿帮你擦擦,等几日再洗,不碍的。”
    只穿着中衣的谢从安慢吞吞转过身,“那就听华娘子的。”
    一脸的柔顺乖巧,看得华娘子心花怒放。谢从安趁机指着小姑娘道:“我想给她改个名字。”
    华娘子捻起桌上的果子,随意摆了摆手:“赏春阁的里人,就叫春樱吧。”
    胸前瞬间又刺痒起来。
    谢从安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乖巧的给华娘子倒了杯茶。
    “不如就叫樱桃吧。我喜欢樱桃。”
    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蜜饯的酸甜瞬间沁到了华娘子的心底,反驳的话不自觉就咽了下去,“叫什么都行,樱桃就樱桃吧。”
    “我也有名字吗?”
    谢从安这幅温温柔柔的腔调,多少让华娘子有些担心吓着了她,不自觉放下了手里的茶,调整了坐姿。
    她一副喜欢的不知如何的模样,细细瞧着谢从安,面上虽是笑着,眼角却没多少褶子。
    “你叫什么名字,难道自己不知道?”
    谢从安微垂了眼帘,语气更加落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既然待在了赏春阁,就还是听华娘子的吧。”
    “当真不记得了?”
    “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副摇头苦恼的模样让华娘子喜的眉梢都挑了起来。
    “你可是对花不喜?”
    谢从安刻意抬眼,微微笑着,再次摇头。
    “那你就叫春樱吧。”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谢从安用力维持着面上的微笑道:“总是些花花草草也无甚意思,不如改去一字,叫春影如何?”
    本已做好了解释的准备,没料到华娘子张口念道:“双飞鷓鴣春影斜,美人盘金衣上花。”说着嗓音又莫名低了下去,“那就叫春影吧。”
    她说完起身离去,这次换作谢从安望着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思量。
    那张时常堆着僵硬假笑的面孔有一瞬间的失落,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
    接下来的任务是养病和调教樱桃。
    谢从安开始教导樱桃日常礼节并记住自己的起居癖好。她还抽空真诚的检讨了自己被封建糟粕同化的不应该。在终于能上几天舒服日子之后,又开始因为无法启动绿珠夫人的身份安排而辗转反侧起来。
    当然还有些好事。
    因为配合医药,她已经获准在房间附近溜达几步,终于到了进一步向外打探的时候。
    谢从安不出意外的认识了楼下的水仙姑娘,也见到了对她没半分好脸的如意。另外,她知道了赏春阁是澄江镇上唯一一个即将关门歇业的青楼。
    再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谢从安知道了具体原因。
    赏春楼不是简单直接的做皮肉生意,所以才难以为继。华娘子今年一直盘算着要再买几个姑娘进来转做妓·院,正巧就遇到了独身落难的她。
    此时再想起念诗的华娘子,谢从安总算明白过来。赏春阁既是个青楼,必然多是些读过书,用心教养了的姑娘。不过,但凡行商赶路,百姓大多会选择在热闹的城镇落脚,极少会特意到这样不起眼的地方来,遑论蓬山还常有山匪出没,远离着自是安全些。赏春阁沦落到今日这般,实在不算稀奇。
    在这种小镇上,开旅店和饭馆都要掂量掂量店面的大小和地点,更何况是文人墨客才会偏爱的青楼呢。
    因为经营不善,赏春阁里也没多少闲钱。华娘子却对她照顾有加,吃穿从未克扣,还找了大夫一直为她调养。她住的是一个叫碧莲的屋子,听说这姑娘早在一年多前已从了良。
    谢从安知道的越多,越是忐忑。
    猪鹅养肥了都是一个下场,或杀或卖,总是要换营生的。
    在她计划着进一步溜出赏春阁时,天公不作美,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雪,将所有人都困在了屋里。终于熬到了雪霁天晴,她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爬起来穿戴整齐,悄悄地摸出了门外。
    总算见到了外头的天。
    她假意倚在二楼的栏杆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后院树下几只鸟雀蹦跶着叽叽喳喳找食吃,在雪地上留下了几排清晰的爪印。
    想起桌上还剩了些点心,谢从安琢磨着若是拿来喂鸟,不知会不会被骂,忽见底下两个人扭打着冲进了院子,将鸟雀惊得呼啦飞起。
    定睛一瞧,是胖虎拉着瘦猴,两个人正骂骂咧咧的撕打着。
    看多了这个,她现在早已见怪不怪,不耐烦的松了松衣领,准备下楼,忽然有几句话飘入了耳中。
    “我爹就是大侠!”
    “他才不是你爹,他就是个江湖混子。”
    “你才是没人要的,我不是。你就是嫉妒才这样说!”
    “你这笨蛋,他每次都来都是找你娘的,可曾理会过你?”
    两人在雪地上滚来滚去都扭成了麻花,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忽然又有个人影冲了进来,一瞧那装扮就知道是华娘子。
    谢从安连忙闪入廊柱后头,胸口直跳。
    今天怎么大家都起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