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机关图影:太子遗书 > 第六章十有八九
    “你吃过饭了么?”沈若鸿轻声问道。
    “吃过了。”江游之答道。
    “是,我也吃过了……”
    两人今早还素不相识,短短几个时辰过后,此刻却莫名其妙的成了朋友。这一来,沈若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江游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泉涧跳跃,一脚一脚踩在溪水上,落下却静默无声,只踏得心上一阵酸麻。
    江游之问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
    沈若鸿愣了一下,隐隐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迟疑间失去了勇气。但看着江游之温和的面庞,细细一想,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她答应道:“是,我喊人来上酒。”
    江游之摆手制止,说道:“不是在这里,你还记得城中哪家的酒最好么?”
    沈若鸿没反应过来,刚想说自己又不常喝酒,哪知道谁家的酒最好……想到这脑海里突然现出一个人影:一个酒鬼坐在板凳上醉醺醺地说道:“喝酒的话,城东街……”
    “拾有捌!”沈若鸿欢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雅间,江游之突然说道:“稍等,出门前我得上去跟人说一声,免得他着急。”
    沈若鸿听闻一愣,神色古怪地问道:“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么?”
    江游之惊讶道:“谁说的,我还有个兄弟此刻也在店里,方才你使人喊我时,我俩正一块吃饭呢。”
    沈若鸿“哦”了一声,笑着说道:“那你不妨喊他同去,人多了热闹,咱们既然成了朋友,正好也认识一下你的兄弟。”
    江游之稍显犹豫的表情被沈若鸿看在眼中,她眼珠一转,干脆先一步走上楼梯,转头对着江游之说道:“走,我和你同去,看他卖不卖我这个面子。”说罢径自上楼。
    江游之苦笑着摇摇头,只好跟在她后面朝楼上走去。
    江游之迟迟不回,马老三正坐在房里焦急等待,恨不得现在就出发,插上翅膀飞到孩子面前一把抱住他。可是他不清楚江游之下去见的是谁,害怕多生事端,不敢贸然下去打扰。
    他吃饱了饭,在房里如坐针毡,突然江游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马兄,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
    马老三不知是什么状况,在屋里提声应道:“兄弟进来罢!”
    刚说完房门就打开了,当面走进一个纤细的人影,声音甜美道:“马大哥,你好……”
    招呼还没打完,沈若鸿和马老三相互看清对方的长相,都呆住了。
    沈若鸿惊声道:“你……你不是那个大胡子么?”
    马老三也惊讶道:“啊,是你……”
    马老三心想:“这两人果然是同伙,奇怪,那她不知道我在这里么?”,又看到沈若鸿此刻的神情,心中不住叫道:“奇怪,到底怎么一回事?真他妈的奇怪。”
    沈若鸿的脑中也有千丝万缕的想法生出,她转头看向江游之,冷冷地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游之无奈地说道:“说来话长,有些事乃马兄的家事,实在不便相告。总之在下实无恶意……马兄有件大事要办,非得我帮忙不可,因此辞别了同门,和我一道走了。”
    沈若鸿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但看他言语间甚是真诚,脸色也缓和下来。她对着马老三问道:“他胁迫你来的吗?你不要怕,实话说了就是。”
    马老三此刻彻底糊涂了,根本搞不懂这二人是什么关系,看看沈若鸿,又看看江游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到马老三疑惑的眼神转向来,沈若鸿更加怀疑地看着自己,江游之无奈之情溢于言表,苦笑道:“马兄,你看我做什么,快跟她说了罢!”
    马老三迟疑道:“小姑娘,我是真的糊涂了,不知道你二人是什么关系……”
    江游之接口道:“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沈若鸿当面听了有些害羞,转头白了他一眼,随即补充道:“只是朋友,那也是刚刚才有的事。”
    马老三接着说道:“江兄弟说的确是事实,我有件大事需他帮忙。”
    沈若鸿看到马老三言语真诚,眼中虽充满疑惑,却无一丝恐惧之意,她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坐下来和他一一对答。马老三出于好奇,也为了解开心中疑惑,耐心地一句句回答她的问题,所说的没有半句谎话。除了他们俩要办什么事马老三只字不提,其余一切,果然和江游之在楼下说的分毫不差。
    江游之也向他说了自己和沈若鸿二人相识的经过,马老三这才终于有些明白,脑中不再晕头转向。
    沈若鸿问清了来龙去脉,脑中一片清明,疑窦消除,心情便十分畅快。她不好意思地望向江游之,似是道歉又似是安抚地问道:“我刚才对你很凶,你不会怪我罢?”
    江游之摇头道:“怎么会,大家都说清楚了,这不是很好吗?”
    沈若鸿想到自己第一时间便怀疑他,刚才言语间对他很不客气,心中惭愧,神情更是温柔,低声道:“我是怕你说假话骗我。”
    话一出口她立刻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这大胡子还坐在边上,瞧他眼神,倒像是觉得自己和江游之有什么事一样。
    沈若鸿心脏咚咚猛跳,面上却故作大方地岔开话题道:“说开了就好了,今天运气不坏,又遇到马大哥,看来又要多个朋友了,哈哈……”
    刚笑得两声,沈若鸿突然愣了一下,心中又有件关于江游之的疑惑瞬间解开了:“这人精明强干,此前在那什么‘无有酒家’坐了半天,他半句风声不漏,才过了几个时辰,刚才在楼下却突然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主动讲得明明白白,还说是把我当好朋友,分明是……哼!”
    沈若鸿越想越气,在心里哼着哼着,竟然“哼”出声来,江游之和马老三见了,都觉得十分诧异。
    马老三心想:“小娘们儿的心情变化之快,实在匪夷所思……真是娃娃的脸六月的天,他妈的说变就变。”一想到娃娃,他又记挂起孩子,眼神瞬间又黯淡无光,却没去想,自己此刻的心情也变化得不慢。
    江游之没有注意到马老三,只是看着沈若鸿不言不语的模样,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江游之忍不住问道:“沈姑娘?”
    沈若鸿不答话,江游之继续轻声叫道:
    “姑娘?”
    沈若鸿转过头没好气道:“喊什么喊?”
    江游之尴尬地笑笑,不解地问道:“刚才不是好好的么,姑娘又怎么了?”
    沈若鸿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是吗?是了,刚才是好好的……在楼下我问你,为什么把这些事都跟我说了,你说是因为把我当好朋友……”
    江游之说道:“对啊,那还有假?”
    沈若鸿反问道:“我也觉得是,怎么会不是?难不成还能是你怕我在这见到他,二话不说跟你闹将起来不好收场么?嘿嘿……”
    江游之似乎心事被戳穿,干笑道:“这话怎么说得?姑娘温柔得体,怎么会闹……又怎会不好收场,哈哈……”
    沈若鸿“呵呵”笑道:“我温柔么?本姑娘长这么大,倒是头一次听说。”语气中已少了三分火气,却多了一半任性。
    江游之继续道:“姑娘莫气,此事原也难以相信,我提前跟你说了,你二人见了面都需再验证一番说辞……”
    沈若鸿气道:“你在楼下又为何不提起他?”说罢指了指马老三,虽然她多少也能猜到原因,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马老三一脸尴尬,虽明知她是一番好意,但还是心想:“小丫头恁爱多管闲事……我都不知自己会来这里,何况是你?”接着心想:“这话不能说,说了可不大光彩。”
    江游之诚恳道:“只因为我二人要办的事干系太大,越少一人知道便多一分把握。”
    沈若鸿听到这里已然气消,心知确是如此,马老三听闻,不由得感激地看了江游之一眼。
    江游之停了停继续道:“倘若不提前向你解释,三言两语怎能说得清楚,就算说得清楚,你一时又怎会相信……”
    沈若鸿在心中反驳道:“你怎知我不会相信?”接着又想:“恐怕我多半不会相信。”此刻她已经完全想通了,但还是不搭话,只想听听他接下来还要怎么解释。
    只见江游之面带笑容讨好道:“……姑娘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倘若……哈哈,我可不是你的对手,怎能不担心……”
    马老三心里一惊:“这小姑娘纤纤弱弱,也有一身高明武艺?”
    沈若鸿听到这却不好意思了,他在人面前恭维自己的武艺,倒是挺受用,但再说下去,自己分明成了不讲理的野蛮女子。
    沈若鸿赶紧比个手势,打断他道:“好啦好啦,罗里吧嗦,你当我爱管你闲事么?”
    马老三心想:“你若不爱管闲事,又何必多费这番口舌。”
    江游之见她消了气,温温吞吞地呼了口气,轻轻一笑仿佛解了心事。沈若鸿见了,心中隐隐有些欢喜。
    其实哪里需要解释这么多,沈若鸿气的,不是他不肯把原因实话实说,而是生气这原因不是“我把你当做好朋友”,只需要他诚恳地说上一句:“沈姑娘,我实实在在把你当好朋友。”纵有天大的火气,登时也消了,这便是对症下药。
    可是江游之似乎不明白,又或者沈若鸿姑娘其实也不明白,两人都是一肚子心思,千百种滋味……等心思化成了言语,却只有喜怒哀乐,这千百种滋味,怎能表现得出,又怎能理会得尽。
    当下这间屋里,马老三沉浸在爱子失而未得的痛苦中,这是他心里知道的;沈若鸿沉浸在一阵欢喜当中,这却是她不知道的……世上最刻骨铭心的爱恋,往往都始于一见钟情,这也是他二人不知道的,因为他们都未发觉。
    沈若鸿提起一同去喝酒的事,马老三心事难捱,提不起兴趣,于是婉言拒绝。江游之知他心中着急,犹豫片刻,还是出言安慰道:“马兄,我知道你心中记挂,可这事若要顺利办成,不可早也不可晚,你无需担心,听我安排就是。”
    沈若鸿好奇地望着他二人,被这件神秘事勾得心痒难耐,却又不便多问。这时看到马老三忧忧郁郁,江游之却胸有成竹,她心念一转,出言调侃道:“你有十足的把握么?”
    江游之说道:“世上哪有十足把握的事……”他看到马老三目光一黯,嗔怪地看了沈若鸿一眼,接着说道:“……不过也差不太多。”沈若鸿笑嘻嘻地迎着他的目光,俏皮地眨眨眼。
    马老三点头“嗯”了一声答应着。二人见他兴致缺缺,正要出门,却听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伙计的声音:“客官,热水已备好了,几时给您抬上来?”
    江游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风尘仆仆邋里邋遢,于是对着沈若鸿说道:“沈姑娘,我先回房间洗个澡,咱们待会再去?”
    沈若鸿并不着急,答应道:“好啊,我也回房去了,你收拾妥了让人来叫我。”说罢对马老三拱拱手,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若鸿回到房里和衣小睡,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伙计前来敲门呼唤,她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一番,推门往楼下走去。
    她在楼梯上便看到江游之正靠近店门站着,原本邋遢的装扮,现已换成了一件朴素干净的长衫。沈若鸿此刻正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到他长身玉立,在楼下众人中有如鹤立鸡群。
    江游之看到她浅浅一笑,注视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虽然今日已和她相处多时,但见她风采绰约,心中仍然觉得惊艳。
    沈若鸿走近来看清了他的脸庞,发现他刮净了胡茬,梳整好头发,身上褪去了沧桑凌厉的气势,变得像是一名气质翩翩的文士。
    沈若鸿眼中笑意满满,嘴上却打趣道:“呦,换上了新衣裳么?”
    江游之说道:“原来那身衣裳太破了,那样出门未免掉了姑娘的面子。”
    沈若鸿在心里嗔道:“你丢你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想到这悄悄一笑,和他并肩举步向门外走去。
    两人走到半路,沈若鸿俏鼻微翕,说道:“好浓的酒香,应该不远了罢?”
    江游之回答道:“还没到近前呢,不过这确是他家的酒香,早上我经过他家远远便能闻到,反而到了跟前这香气却淡了。这酒酿得很是有些门道……”
    沈若鸿也不住赞叹道:“这便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了,当真难得!”
    两人走到“拾有捌”酒店门口,果然那股浓郁的酒香淡了下来,闻了一路醇醇的酒香,沈若鸿已经俏脸泛红,竟似未饮先醉了。
    酒店掌柜的依然愁眉紧锁地站在柜台后面,看到他这副尊容,沈若鸿的几分醉意消减,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心想:“这酒店老板怎么招来这样一个苦瓜脸当掌柜,亏得酒好,不然能有生意才怪。”
    沈若鸿眉头一扭,叫道:“掌柜的……”
    一个白白胖胖的伙计收起抹布往酒坛上一放,一溜儿小跑迎上来殷勤道:“客人里面请。”
    那掌柜的不答话,沈若鸿也不再看他,和江游之一道走进店里,对着伙计问道:“你们店里什么酒卖得最好?”
    那胖伙计见这两人相貌俊美气质不凡,笑答道:“客人是头一次来买酒吧?小店只卖自家酿的一种酒……至于卖得好不好,贵人当面,小的倒不敢自卖自夸了。”话虽说的谦虚,语气却颇为得意。
    江游之问道:“什么酒?”
    胖伙计答道:“与小店名称无二,正是拾有捌酒。”
    沈若鸿乍一听闻觉得好笑,对着江游之说道:“拾有捌酒,十有八九……哈哈,取名的人倒挺会讨巧,别出心裁……”
    江游之也不禁笑道:“一听名字便知是好酒。”
    “承蒙夸奖,其实我们东家取名也不全为讨巧……”
    胖伙计有意显弄自家独特,不待二人询问便笑着解释道:“我家的酒呐,闻过的人,十有八九都想喝;喝过的人,十有八九都会醉;醉过的人,十有八九此生难忘,因此干脆便取名叫‘拾有捌’酒……我家是先有的酒,后开的店,所以店名也叫作‘拾有捌’了。”
    沈若鸿和江游之听了默默不语,想到来时一路上的醇美酒香,又听到伙计这般说辞,心下竟然都不觉得他在夸大其实。沈若鸿和江游之相视一眼,双双在心中感慨:“这世上果真无奇不有……十有八九此生难忘,那该是怎样的滋味?”
    沈若鸿指着一个二斤的小坛说道:“给我装上两坛。”说罢转头四下一看,突然发现偌大的店面正中间空空如也,竟然连条桌椅板凳都没有。她问道:“后头可有单间吗?”
    伙计一边打酒一边赔笑道:“抱歉了二位,小店只管卖酒,其他一概不供,这酒得您二位带回去慢慢品尝……”
    伙计怕客人生气,连忙又加了一句:“……这是小店的规矩,来买过酒的客人都知道。”眼下之意是谁人来了都是如此,可不是我们欺生。
    沈若鸿大感疑惑,酒肉不分家,这城里怎么到处都是有买卖不做的店家?她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倘若有不方便带走的,那不是白丢了生意么?”
    伙计耐心讲道:“我们东家有言:喝酒的人多了,醉酒的也就多了,醉酒之人相聚一堂,难免要多生事端……小店做生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东家就立下了规矩:人在店内,滴酒不沾。”
    江游之方才只是佩服此店主人酿酒的技艺高超,听了这番话,却不禁心中暗自复述:“只求平平安安……”他点头赞叹道:“店主是个了不起的人。”
    沈若鸿嘴角微微一撇,心道:“想必酒水的利润已是极高,舍了些微不足道的小利,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抬起头,看到江游之语出诚恳一脸钦佩的模样,心里不禁感到好笑,觉得此人有时精明,有时却自有一股天真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