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酉时,天儿已经黑的完全看不清了。
地面泥泞不堪,瓢泼大雨迷离着双眼。
吴大壮看前面有一破庙,遂提议夜宿。
刘殊听到驴车戛然而止,也缓缓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眸。
“冬郎!我们今晚也在这破庙歇上一晚儿,明早儿启程回家。”
代少章不顾冬郎劝阻,执意留宿荒庙。
行吧!这天儿,的确不适合赶夜路,宋夫人想必会谅解的。冬郎自知拗不过他这少爷,便自我催眠起来。
“哼,学人精,我们留宿,他们也跟着留宿。”斗红红喃喃到。
“哼,不识好歹,我不留宿,你那贱驴能停住驴蹄子吗?”代少章也丝毫不腿让。
“你个二百五!”
“你个三百六!”
“你奶奶个腿!”
“你爷爷个脚!”
......
斗红红一句,代少章一句,互骂了好一会儿。
“停。你俩要不还是打一架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我也听不下去了!少爷,不是冬郎说你,你发挥的都不如你娘一半的水平!”
吴大壮和冬郎站旁边观战了半天儿,实在听不下去这幼稚至极的对骂,吴大壮先叫了停,冬郎随后做了点评。
“闭嘴!”
斗红红指着吴大壮,代少章指着冬郎,两人异口同声喊。
“巴儿姐,骂的口渴了吧!喝点水。”
刘殊掏出水葫芦,递给了斗红红。
代少章好胜心作祟,他也伸手向冬郎要水喝。
“少爷,没有。”冬郎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刘殊倒是会做人,“哥哥别急,等姐姐喝完给你喝。”
代少章看这七八岁的娃很是懂事,便不好意思再闹下去了。
斗红红举着烛台往佛堂里走,只见门前一破旧的灯笼上写着“文庙”二字,在风雨中强撑。
院内,一片狼藉。斗红红和刘殊两人弓着背,互挽着胳膊一步一哆嗦的前进。
“巴儿姐,这庙有些阴森恐怖啊。”
刘殊瘦小的身躯使劲依附在斗红红身上。
“不怕。殊儿哥儿。”斗红红默念起《金刚经》的护身咒语: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急急如律令!\u00ad
代少章本就桀骜不驯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对斗红红的轻蔑和嫌弃。
“吱吱吱”黑暗中,三五成群的老鼠在佛堂慌乱逃窜。
“啊啊啊啊......。”
“少爷,莫怕!冬郎抱抱。”
“啊.....。”
“刘巴儿,你跟着鬼叫叫什么?”
吴大壮刚被代少章的尖叫吓了一跳,斗红红又来一嗓子。顿时精神就不好了。
“嘿嘿,不好意思哈,我听到那男的叫,我就跟着叫了。”
“你说,万一有鬼,不叫两声儿的话,那鬼不感觉没面子吗?”
吴大壮被斗红红这一说辞给整蒙了。
“少爷。”
“咋了?”
“咱别叫了。属实有点丢人。”
斗红红听讲主仆两的对话,不禁笑出了鹅叫。
“瞧你们那点胆儿,有我吴大壮在,你们怕什么?”吴大壮大步在前面带着路。
其他人紧随其后,寸步不敢离。
烛光下,佛堂内一破败不堪的大佛赫然耸立于眼前,蜘蛛网密密麻麻缠绕在佛堂内。
刘殊突然松开斗红红跑到吴大壮身后,指着一小块草铺,“大壮哥,晚上我跟你睡那里吧!你看起来更能保护我。”
“行啊!刘殊!你个没良心的,那我呢?”
这可不比牛棚,牛棚里有花猪和牛陪着。可这阴森森的破庙,老鼠,蛇随处可见,斗红红一下子丧失了她所有的胆量。
“我也要跟着大壮哥睡!”
此话一出,所有人目瞪口呆。吴大壮厚实的脸皮,也免不了涨的通红。
看到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很是诧异,斗红红连忙解释。
“人家毕竟是小女子,况且年龄尚小,万是受不得半点惊吓的。”
斗红红看代少章鄙夷的眼光还在扫射她,继续给自己刚刚的惊人发言打圆场。
“小女子的意思是,殊儿哥儿睡大壮旁边,我睡在殊儿哥儿旁边。”
“不行。”代少章抢先刘殊一步发言。
斗红红白了代少章一眼,心想管你孙子什么事。
“可......,巴儿姐,我也是男人呀!”
斗红红没想到刘殊这么小小年纪,竟这么在意他男儿身的事实。
“对,对。”代少章附和。
斗红红恶狠狠的又白了一眼代少章,气呼呼的在一片干草铺上坐下。
“你们睡吧!我给你们守夜!”
吴大壮找到一些桥梁坍塌下来砸在地上的断木头,燃起篝火,瞬间佛堂火光四射。
佛堂虽大,可一侧的房顶漏了雨,五人最后只能积聚在房屋的一角,人挤着人躺下。
斗红红在地上蜷缩着不到半个时辰,很快睡着了,其他人却因为地上又潮又硬,迟迟睡不着。
忽地,一只巴掌大的耗子从墙洞钻出来,四处游荡着寻食。
“去,去。”
吴大壮拿棍敲打着地面,撵那只耗子离开。
耗子见到有人察觉,开始四处逃窜。
其他人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来一起抓耗子,耗子在众人的围追堵截下,走投无路,蹿上了斗红红的脸,轻轻踩过斗红红的嘴巴,鼻子,额头,又原路折返,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
斗红红感觉到了悉悉索索什么东西在脸上爬过来爬过去,她以为是梦中的场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不一会儿,斗红红开始吱吱磨牙。
代少章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种睡相的女生,他像是发现了天地下一新奇物种。来了兴致,他趴在一旁静静观察,想看一下斗红红她一晚上出多少丑。其他人觉得好玩,也都没睡的意思。
“少爷,她打呼了。”
“少爷,她说了梦话。”
“少爷,她放了个屁。”
斗红红每有个举动,冬郎都一一传达给代少章。代少章呲着大牙在一旁傻乐。
“好玩!”
眼看天就快亮了,代少章才心满意足裹了裹衣服,睡下。
“不要,不要,爹爹,你不要杀娘......。”
刘殊在睡梦里,浑身颤抖着,吓出一身冷汗。
斗红红昏昏沉沉中,听到刘殊说梦话。她起身给刘殊掖了掖被子,看着刘殊,长长叹了口气。
看坐在地上趴着睡着的吴大壮,斗红红拿出衣服给他披上。
斗红红站在走廊,伸开双臂,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她在内心庆祝着自己终于逃离了刘二夫妇的魔掌。
“从今天往后,我就是“钮钴禄斗红红”哈哈哈。”她掸了掸衣袖,眼睛露出几分轻蔑,朝天空大喊。
“你脑子有病吧!”代少章顶着肿的乌黑的熊猫眼,两手垫着下巴,趴在草铺上骂。
“对呀,代少爷,您才看出来?人家有病呢,都病了十几年。敢问你有药吗?”代少章第一次听这种对答,一时无语,开始了日常发懵。
外面的雨,飘飘洒洒还在继续,斗红红从轿子里拿出锅碗瓢盆,又拿地上碎瓦搭了个简易灶台,在火上煮了一锅鸡蛋疙瘩汤。
“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疙瘩汤,散发着鸡蛋和面粉混合的香气。
“别动姑奶奶的汤。”代少章饿的肚子咕咕叫了一晚上,清早儿看见火上的疙瘩汤,刚要盛上一碗儿。
“想喝,拿钱来。”
“这乱七八糟的破汤,看样子就不好喝。”
“但谁叫本少爷心善,卖你个面子,你说多少钱,本少爷给你便是。”
代少章浑圆的双眸缓缓看了下斗红红。
“500文!”
“你,你抢钱呢吧!”
“对呀!爱喝不喝!”锅里丝毫不剩,斗红红盛好四碗儿一一摆上。
“有我的呀!”冬郎端起一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主子还没喝,你这仆子......。”
代少章气的一脸祖母绿。
“500文!来一碗儿。”代少章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铜钱。
“好嘞!客官!”
斗红红一秒化身贴心店小二,她数了数钱,确认无误后,把钱装到钱袋里,把自己的那碗儿端给了代少章。
“巴儿姐,喝我这一碗儿,咱俩一人一半!”
刘殊把碗递到斗红红面前。
“不用。你睡着的时候,巴儿姐已经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