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秦宫秘志 > 第十七章诛杀长安君
    这些天来,吕不韦总是觉得,那秦王政似乎在几月之间,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深沉了许多,变化了许多:以前,他对自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每策必依,而今却爱问一个为什么,以至连些小事情都不放过。
    眼见得,那刚刚二十出头的秦王政已出落得一表人才,他八尺又六的个头魁伟雄壮,蕴藏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一双剑眉下的长目眼球突出,透露着君王应有的威严与气势;一架准鹰鼻高高隆起,处处流露出自己坚定的思想与意志,粗犷的声音有些嘶哑,却正如那龙吟虎啸一般令人颤栗。
    从自己的亲生儿子年轻有为的秦王政身上,吕不韦敏锐地感觉到,秦王朝一统天下的时机已经成熟,他想牢牢抓住这个良机。
    有一天,吕不韦忽然旧话重提,他对秦王政说:“大王尚记得那和氏璧的故事吗?”
    秦王政忽闪着明亮的双眼说:“儿时我曾立誓,待我掌管秦国江山社稷之后,一定要得到那块宝璧,我岂能轻易忘记?”
    吕不韦进一步说:“那大王一定还记得这和氏璧在哪一国了。”
    秦王政此时已猜着吕不韦的用意,欣然说:“那当然。仲父之意,可是想要我再行伐赵?”
    吕不韦笑着说:“大王真是绝顶聪明。本来,赵因长平之败,危亡只在旦夕,唯因应候嫉妒武安君,谗言白起让其撤兵,错过了破赵良机。今赵已恢复元气。因赵国地广人多,国力雄厚,现很快又扮演了六国之首的角色,是到了该惩罚他们的时候了。
    我们必须先给赵国一个下马威,如果能先一举击垮赵国,那么,其他五国,肯定闻风丧胆,到那时,如挥戈鏖兵,各个击破,必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而且,大王也可趁此以了儿时欲得和氏璧的夙愿,岂不一举两得?”
    秦王政说:“仲父之言,正合我意。赵国,我是早想进攻了,但一直犹豫着。赵国有名将庞火奚,英勇善战,不知该派谁去较为合适,以与庞火奚抗衡。”
    “我看还是派蒙骜去吧!”吕不韦沉吟片刻说,“蒙骜本是先王重臣,伐韩攻魏之际屡建奇功。虽然他在攻打赵国时被信陵君杀得大败,但他时刻不忘先王恕罪之恩,每每想着报仇雪耻。如派他去,一方面他足可以与庞抗衡,另一方面他必定竭尽全力,拼死相搏。如再派有勇有谋的张唐当他的副手,率领精兵五万,就足可以伐赵国了。”
    秦王政摇着头说:“这怕不行。赵国地广兵足,谋臣良将众多,我们只派蒙骜与张唐,率领区区五万兵马,恐怕又要重蹈当年蒙骜惨败之覆辙了。这一仗,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是不是需要老将王翦出马呢?”
    吕不韦看了秦王政一眼,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小政子”竟会这么的想问题,心下猛然意识到:“小政子”的确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已经开始拿君主的架子了。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沉思了好一阵,才建议说:“大王既然有这种考虑,那就再派王弟长安君成峤为将,让樊于期当副手,再率精兵五万,这恐怕足以打败赵国了。至于王老将军嘛,我看这次就不必辛苦了。”
    秦王政摇摇头说:“我弟成峤,年少无知,怎能担当如此重任呢?”
    吕不韦说:“成峤虽然年少,但他是王弟,对王不会有二心,再说,年轻的王弟,正是需要锻炼呢!以王弟为主将,樊于期副之,樊于期勇冠三军,对秦国忠心耿耿,有他二做搭档,还怎么有不打胜仗的道理?你就让他们去吧!”
    秦王政只好点头答应了。直待两路军马全都出发,秦王政心里仍放心不下,他私下召王翦相问,看这次派兵选将是否合适?
    王翦沉思了好一阵,才说:“大王是要我真说呢?还是要我虚说?”
    秦王政问:“怎么谓之直说?怎么谓之虚说?”
    王翦说:“直说即说出我心里的全部看法,虚说即只大致估计一下这次出征的情况。”
    秦王政颇为烦躁地说:“当然是要你直说了。”
    王翦这才缓缓言道:“如果要直说的话,此番出兵,必败无疑。”
    秦王政大吃一惊道:“此话又怎讲?”
    王翦说:“此番出兵,就蒙骜张唐一路,二人均勇有余而谋不足,难以与庞抗衡,且深入大国赵境,五万兵就显得兵寡将微了。”
    秦王政急说:“不还有成峤樊于期率军五万作接应吗?”
    王翦说:“接应接应,接上了就赢,接不上就输。吾观樊于期其人,有野心矣!彼若尽心尽力,秦军或许可胜,彼若怀有异心,秦军则会有全军覆灭之危。”
    秦王政闻言,将信将疑,忙使人去前方打探消息。军情果不出王翦所料:蒙骜前脚出函谷关,取路上党,径攻庄都,结寨于都山。赵使相国庞为大将,扈辄副之,率兵十万拒敌。庞先派扈辄抢占了庄都北的最高地尧山,于山头下寨。张唐引军两万前来争山,结果,被赵军杀得大败。
    幸有蒙骜军到,将其接应回都山。然后,他们急催成峤樊于期前来救援。不料,樊于期不但按兵不动,反而以吕不韦纳妾盗国为由,说动长安君成峤举兵反叛,发檄文,传号令,直杀奔秦地而来。他们在屯留招兵买马,尽编入自己统领的队伍,很快攻下了壶关,兵势颇为雄壮。
    蒙骜闻知,只得班师回营。庞率军急追。于太行山林深处,庞大败秦军,但蒙骜奋力死战,亲自箭射庞而中其肋。庞挥军,以乱箭射之,蒙骜身中数十箭,可惜这位秦国名将,满身被箭射得跟刺猬一般,惨死在太行山下。庞得胜,班师回朝,举国嘉奖,可惜其箭疮久治不愈,他便去世了。于是,赵国又少了一员名将,秦军则少了一个强硬的对手。
    可那长安君成峤,他又是因何而反的呢?原来,这樊于期虽只是一个武夫,却与吕不韦一样,早已存有野心,只是没有机会实现。
    这次天公作合,竟派他与王弟成峤一起出兵,他手中不仅有了五万精兵,而且有了王弟成峤这张王牌,此乃奇货可居,他岂肯轻易错过?所以,大军在屯留驻扎下之后,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和借口,策动成峤兵变。
    张唐失利,他以为时机已到,故等到成峤催促他商议接应之策时,他不仅按兵不动,而且借机向成峤进言了。他故作神秘地问成峤:“你要出兵,可以,但你知道秦王政与丞相派你出来的真正原因么?”
    成峤颇觉他问得突然,因见樊于期一脸庄重的神色,好像事情十分严重,他便迷惑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可否想听一听呢?”樊于期想故意钓一钓成峤的胃口。
    “当然想听了。究竟是谁建议让我统兵的,秦王政究竟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我却是一丝儿也不知道的。”成峤果然上钩了。
    “且慢。”樊于期不慌不忙地说,“我再问你,你知道吕不韦与太后的关系么?”
    “不知道。”
    “那么,你可知道秦王政与吕不韦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秦王是大王,是君主,吕不韦是丞相,是臣子,他俩是君臣关系哟!”成峤郑重其事地回答,他自以为自己回答得十分完善。
    “唉,可悲呀可悲,可悲的是别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这个王子却一问三不知。所知道的也只是些假象,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樊于期深深地叹息着,他的话戛然而止,再也不说了。
    成峤哪能再憋得住?他一把拉住樊于期说:“你一开口便问了那么多,既然我不知道这些关系,那你一定很清楚,可你为什么不说呢?既然你知道,你就赶紧说么!”
    “我说了,你不会怪罪我?”
    “哪能呢?是我想听,你尽管说好了。”
    “好!”樊于期见时机已到,便开口了。“这事,可涉及你父母的隐私了。你的母亲赵姬,原本是赵国的美女,吕不韦在赵国做生意的时候看中了她,娶她为妾。当时,你父亲庄襄王在赵国为人质,那阵他够倒霉的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甚至连个老婆也没讨到。
    吕不韦他够有头脑的了,他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结识了你父亲,百般假说赵姬是自己新买来的美女,是未婚的处女,把赵姬送给了你父亲做妻子。其实,你母亲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后来这个孩子生下来了,那就是你现在的哥哥秦王政。
    你们虽是手足,却是同母异父,要说真正的王家骨血,是你而不是秦王政。而今秦王政登上了王位,他一见吕不韦,便仲父仲父的,叫得好不亲热,就因有这么一层关系。”
    “这是真的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唉,你真傻,这种事,谁能告诉你呢?”
    “平日我哥哥待我那么好,怎么会不亲呢?”
    “你呀,叫我怎么说呢,表面上,他们待你是不错,封你作了长安君,可是骨子里,谁知他们会怎么想!你才十七岁,又不懂得打仗,可偏偏在大战之际将你支了出来,这是为什么?
    他们要是真爱你,难道就不怕你有个闪失?而且,这个王位本该是你的,怎么轮得上他秦王政?他们怕就怕你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如能借赵国人之手,置你于死地,他们才高兴呢!”
    “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吗?”
    “可不是!而今,蒙骜军失利,被困于都山,你若率军解得都山之围,依然是个失败之罪;你若按兵不动,又是贻误军机之罪。这两条罪状,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你看看,这不是掘好了陷阱让你跳吗?好了好了,咱不说了,你是统帅,我听你的,你看怎么办?”
    成峤被挑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会儿早已变成铁青色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把你个吕不韦和秦王政,原来是欺我年轻,如此算计于我!可他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请教樊于期说:“那按将军之意,我现在如何是好呢?”
    樊于期不冷不热地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抗衡的决心了。”
    成峤问:“我们凭什么呢?”
    “凭什么?”樊于期说,“凭你的地位,先王的嫡嗣,难道还没有号召力?凭你手里的五万精兵,难道还不够有实力?你要是真想干,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恢复嬴氏江山,就在此一举了。”
    “好,我干!”成峤逞勇了。他拔出宝剑,用力挥去,案桌登时飞出一角,厉声说:“我若不杀吕氏父子,不恢复嬴氏江山,誓不为人!”
    于是,由樊于期亲自执笔,迅速起草了一道讨伐吕氏父子的檄文:
    长安君成峤布告中外臣民知悉:
    传国的要义,全在于正统的继承;复宗的罪恶,莫过于阴谋的颠覆。文信侯吕不韦,不过阳翟一商人,竟然窥伺秦国的王位。今秦王政,实非先王嫡嗣,而是吕不韦的儿子。吕不韦以怀孕之妾赵姬,巧惑先君,继而以他与赵姬的奸生之子赵政,假说是先王骨血,乱了帝王家的血统。
    吕不韦又以重金设奇策,以篡权谋位为目的。孝文王与庄襄王相继驾崩,死得不明不白,令人疑窦丛生。而连着三位君王执政,均由吕不韦一人大权在握,有谁能与他抗衡?当今秦王政,哪是什么真命天子,偷梁换柱之中,嬴氏天下早成了吕氏天下。
    而今,吕不韦被尊为仲父,有朝一日,他必然会将嬴氏取而代之。社稷将危,人神共怒,我身为先王嫡嗣,毅然举义,大军所至,实为伸张正义,翦除国贼,望檄文到日,秦国臣民,同仇敌忾,为国效命!
    这道淋漓酣畅至极的檄文,很快就四下里传开。秦国臣民,对这段宫廷秘事早有所闻,又见王弟出面的这份檄文说得头头是道,不信他也得信了,只是慑于吕不韦之威,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待观望而已。
    而樊于期这边,又借机将屯留附近的精壮劳力收编入伍,扩充兵力,开始了讨伐之举,一举攻克了长子城。这边,张唐已带了檄文,不分昼夜赶回咸阳禀告。秦王政读了檄文,直气得浑身乱抖,好一会方镇定了下来。他先袖了檄文,传吕不韦来计议。
    吕不韦也已闻知长安君、樊于期反叛之事,今一见秦王政,见他气色大是不好,赶紧安慰说:“这事是我不好,当时选带兵将领的时候,大王对成峤、樊于期就甚不放心。我却以为,成峤既是王弟,大概不会有二心,而今看来,是失算了。
    不过我想,这长安君年少,绝对想不出如此卑劣的事,肯定是樊于期出的鬼点子。但这事也不难平息,他樊于期本只一介武夫,有勇无谋,谅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大王发兵进剿,平息叛乱,铁骑所指,成峤、樊于期指日可破。”
    秦王政略一沉思,觉得此事已经至此,也只能这么办了。于是,他当即拜王翦为大将,桓龁、王贲为左右先锋,率十万大军,讨伐长安君成峤而去。
    此时,蒙骜得知长安君反叛,深怕伐赵无功,平叛不力,大王降罪,决定班师。不料,班师之际,却中了庞埋伏,阵亡于太行山下。
    所以,当张唐、王翦兵至屯留的时候,成峤确实害怕了。由于他与樊于期的反叛,秦军伐赵已全线崩溃,其罪孽深重,会株连多人,他已没了退路,而前面又有王翦的大军压境,纵然插翅也难飞出,性命只怕要休矣。
    不过,樊于期还算是撑得硬,他给成峤打气说:“而今,王弟已是骑到了虎背上,再上也上不到哪里去,下却也下不来了。再说,咱们手下的兵,算起来已不下十五万,背城一战,谁胜谁负还说不来呢,你倒怕个什么!”
    樊于期列阵城下,严阵以待。王翦兵马,亦已摆下进攻之势。阵前,王翦指着樊于期说:“秦国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樊于期的地方,你为什么要策动长安君造反呢?”
    樊于期站在战车上,貌似颇有礼貌的回答:“秦王政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这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等世受国恩,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嬴氏江山被吕氏所篡夺?长安君才是先王真正的骨血,故而我拥立他起义。
    将军若还顾念及先生洪恩,该与我们一同举义,杀向咸阳城,诛了吕不韦,推翻秦王政的政权,扶立长安君为王,到那时,将军功高日月,将不失封候之位,咱们同享荣华富贵,难道还不美吗?”
    “全是一派胡言!”王翦怒斥道:“太后怀大王整整十月,谁敢说大王不是先王的骨血!你无中生有,造谣诽谤,滋扰生事,别有用心,犯下了灭门大罪,却还要花言巧语,扰乱军心,等我逮住了你,非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樊于期恼怒至极,大吼道:“王翦老匹夫,我苦口婆心,向你晓以利害,你却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难道我樊于期怕你不成!”然后,他催动战车,挥动长刀,冲进王翦阵内,大砍大杀起来。秦军见樊于期勇猛,纷纷披靡,樊于期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王翦命令将士奋力围捕,几次都不能取胜,损兵折将,颇为狼狈,眼见天色已晚,只得鸣金收兵。
    初次交锋,王翦失利。王翦见樊于期如此骁勇,心想强攻一时难以奏效,非智取不可了。智取,又怎么智取呢?他仔细分析了成峤和樊于期:前者年幼无知,胆小怕事,缺少主见,是被逼爬上虎背的,大约有思退之心;后者一勇之夫,勇有余而谋不足,但却死心塌地,誓与秦朝为敌,宁死而不屈。
    似此,前者易破,后者费神,欲破成峤樊于期,只有在长安君成峤身上下功夫了。他又细思量半天,觉着要破长安君,只有选一个人打进长安君军内部,那破他们十万之军并不费力。于是,他当夜即召集众将商议,说了自己的打算。
    他话未说完,末将杨端和早挺身而出,他说:“末将我曾在长安君手下当过门客,与他交往甚密,将军如有什么差遣的话,我甘愿效力。”
    王翦一听,大喜过望,他让众将先回去歇息,单独留下杨端和,吩咐说:“我马上写封信,你一定要把它亲手交给成峤,劝他迷途知返,早日归顺,否则,只能自取灭亡。”
    “是,将军。”杨端和说,“可末将如何进得了城呢?”
    “那好办。明天,我们还要与樊于期交锋,等到各自鸣金收军的时候,你就改穿敌军装,伺机混进城去不就得了。还有,你进城之后,一定要留意,如果你发现我们的攻势越来越猛,你就去见长安君传书,那时,就有好戏了。可你必须见机行事,软硬兼施。牢牢控制住长安君,采取非常措施,迫使他立即投降。”
    “是的。”杨端和口里答应,面露沉思之色,大约已开始思考对敌之策了。
    第二天,王翦一方面让杨端和依计行事,另一方面让桓龁、王贲各领一支人马,分别去攻打长子城和壶关城,自己依然攻打屯留。
    一切准备就绪,王翦披挂上阵,亲自迎战樊于期。未及几合,王翦便欲退去。樊于期洋洋得意地说:“王翦老儿,你素来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今日如何不行了?”
    王翦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算是输给你樊于期了。可以后之战,胜负还难以预料。”他边说边退。樊于期恐王翦有诈,并不穷追,只是喜滋滋地得胜回营。杨端和也就乘机混进了城去。他本是此地人,进了城,先在亲戚家住了下来,然后坐观形势,等待机会。
    此时桓龁已破长子城,王贲已得壶关。消息传到了屯留,成峤已经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这天,一见樊于期,他即语无伦次地说:“将军,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还真有点怕,怕极了!”
    樊于期闻知长子壶关失守,心里也一阵惊慌,但他却强装镇静地说:“王弟不必过虑,若他们打上门来,我将率军同他们决一死战,如果打胜,咱们挥军西进,大军直逼咸阳。万一战败,我们可以北走燕赵,联合他们,共图大计,未为不可。”
    成峤颤声说:“这次起兵,本是将军倡议谋划,当然一切听凭将军做主。只是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儿,求将军别再扯上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樊于期冷笑地说,“我本是一片好意,要帮你雪家族之耻,报深仇大恨,夺显贵王位,没料你中途生出懊悔之意,实实令人寒心!实话对你说吧,为今大计,我们除拼一死外,再无路可走了。”
    成峤默默无语,隐隐含泪,正说着,城外杀声大震。樊于期知道秦军攻城,急急披挂迎战。只几个回合,就将秦军杀得落花流水。秦军溃退,樊于期穷追不舍……
    城外,樊于期率军追杀;城里,杨端和正伺机用计。他一见樊于期挥军远去,觉着这是一个最佳机会。于是,他匆匆来见长安君。门口,有军士阻挡,杨端和报上姓名,说有机密大事求见长安君。
    军士急忙前去通报。长安君正在危难之际,一听说来了当年的门客,随即唤来接见。一见杨端和,成峤也知其来意,他让左右退下,开门见山地说:“杨将军今来,是来劝降的吧?
    “不错。”杨端和直言不讳。“我昔日曾为君之门下客,一直无以回报,今冒死劝降,无非是不忍心见你越陷越深,自取灭门之灾罢了。降与不降,当然在你,不过你至今还不回心转意,悬崖勒马,怕后悔来不及了。”
    成峤色厉内荏地说:“我现在拥兵十几万,城有屯留之固,将有樊于期之勇,最重要的是我是先王的嫡嗣,可以赢得全国臣民的支持。我怕什么呢?要我投降王翦这老匹夫,休想!”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杨端和十分轻蔑地说,“秦国的强盛,你又不是不知道,纵然六国一齐下手,恐怕也奈何不了秦国,就你和樊于期统领的这十几万乌合之众又能怎么样呢?
    王翦将军的谋略,你也不是不晓得,他曾破赵城,退齐师,获魏齐之首,当今七国名将,公论首推王翦,这樊于期仅匹夫之勇,他怎能与王老将军抗衡呢?如今,你仅凭屯留这弹丸之地,与强秦和王老将军对抗,岂非以卵击石,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那……假若我投奔燕赵,然后合纵各国,再以大军与秦国对抗呢?”成峤依然嘴硬。
    “想得天真!”杨端和淡然一笑,不屑地说,“合纵抗秦这件事,赵国的肃侯,齐国的王,魏国的信陵君,楚国的春申君,哪个没试过呢?成了么?没有!全都不是散了想合,合了就散。试想‘一家十五口’,还会‘七嘴八舌’,难得有个统一的意见。
    天下太大,人心太散,各国又都想着各国的利益,怎么会有长期持久的合纵呢?既然六国是一盘散沙,哪个国家又敢与秦国抗衡呢?他们一个个犹如鼠畏猫、羊惧狼般的畏秦,似这样,你无论逃到哪个国家,秦国派人去要,谁敢不乖乖地将你绑着送回来?这你还想有活路吗?”
    成峤听了这番话,好似冷水猛浇上心头,他一下傻眼了,赶紧向杨端和老老实实交了底:“这件事情,我本不愿意这么做,是樊于期让我这么干的。他说秦王政不是先王的亲生儿子,让我起事和秦王政作对,也只怪我年幼无知,轻信了他的鬼话,干了这么一场蠢事。现在,事情已到了这般地步,依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杨端和说:“王翦将军也知道你受了樊于期的诱惑,所以他写了封密信,托我交给你,你自个儿看吧!”
    成峤好像捞住了救命的稻草,赶紧拆阅,只见信上说——
    你与大王本是亲兄弟,大王封你为长安君,够显贵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放着好端端的王弟不做,你却要听信那些无稽之谈,做那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自取灭亡,岂不可惜?现事已至此,迅速悬崖勒马也还能来得及。
    如要你能将首犯樊于期亲手斩了,你自己悔过认罪,我一定在大王面前保你,大王当然会恕你的罪,如要你迟疑不决,恐怕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成峤读罢,泪流满面,说:“樊于期是个勇敢正直的人,我怎么忍心杀他呢?”
    杨端和叹息说:“你这堂堂男子汉,做事怎么像个妇道人家?樊于期固然勇敢,可他今已成了秦国和大王的对头,越勇敢才越危险,早除之早平安,他明明牵连着你,你却不忍心对他下手,于事有何益?你如果再不当机立断,我就要走了!”
    成峤一把扯住杨端和说:“咱们干脆先上城头看看去,说不定王翦将军的兵马快打进来了。”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成峤。直上城墙而去。
    此时,只见樊于期正拍马败回,欲进城来,原来,樊于期在拼命追杀之际,突然中了王翦的埋伏,寡不敌众,被杀得大败而归。
    到了城下,樊于期扯开嗓门大叫:“快开城门,放我进城!”
    成峤刚要吩咐军上去开门,不料杨端和已拔剑在手,逼住了成峤,他对城下的樊于期厉声喝道:“长安君已率全城投降,本要砍你狗头,长安君于心不忍,今将军何去何从,请自便吧!”
    杨端和又从袖中扯出一面早已准备好了的降旗,递给了成峤,逼令他让军士赶快升起。成峤见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只好照办了,守城将士见此情景,全都纷纷缴械。
    樊于期见城上降旗冉冉升起。成峤无动于衷,默然呆立。他先是怔,次是愣,后是发呆和发狠。好一阵,他才稍稍醒过来,直气得破口大骂:“好个成峤小儿,把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以为投降了就有活路了?你等着好果子吃吧!秦王政要能饶你的话,我倒着走给你看!”骂毕,气哄哄回身杀去。
    王翦兵马层层围住樊于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置樊于期于死地,只因秦王政有令,务必活捉樊于期,他要亲自动手将其杀之。加之樊于期的确十分骁勇,他左冲右突,无人可挡,王翦的兵马又不敢轻易伤他,竟被他杀开了一条血路,直奔燕国而去……
    长安君归降了,城门大开了,王翦兵马入城了。
    长安君成峤被软禁在公馆里。王翦派辛胜将军前往咸阳告捷,并请示秦王政如何发落成峤。成峤的心里,尚残存着一线生机。
    但是,秦王政龙颜震怒了,他受嘲弄了,被污辱了,遭奚落了,被人耻笑了。他本想此次出兵荡平赵国,作为统一六国的第一步,没料到,正是他的兄弟成峤,勾结樊于期中途谋反,把个好端端的局面搅得一塌糊涂,害得大秦国损兵折将,鸡飞蛋打,害得他丢够了脸,出足了丑,下不了台!
    贻误军机,造反谋逆,滔天大罪,岂能轻饶!他下令,以赏金千斤,食邑十万户的重赏捉拿樊于期!马上灭樊于期九族!对于成峤,辛胜将军转达了王翦将军的求情之意,这不仅没有平息他心头的忿怒,反而促使他痛下杀心,这种兄弟,留之何益?他让迅速将成峤就地正法!”
    然而,辛胜刚要起身,太后却闻风而至了。她岂能轻易失去了爱子?她岂能让手足相残?听得成峤兵变,她天天关心着局势的发展,她时时打听着这最后的消息,她得知成峤失败了,被抓了,王翦派人回来了,便刻不容缓地奔来了,试图给儿子求情,就这,她还怕自己挽不回这个狂澜,来之前,又差人去搬吕不韦了。
    秦王政一见太后,也不禁吓了一跳:太后卸却了头面装饰,披头散发,完全是个囚人的样子!啊,母后是代弟弟长安君领罪来了,但是成峤大错已经铸成,母后能够挽回吗?孩儿不是不给面子,只是不能给呀!他杀心已决,岂能改口?所以,无论太后怎么说,他就是不允。
    僵局,僵局被吕不韦的到来打破了。吕不韦此来,当然是碍着他与太后的情愫,他不能不来。说真心话,他根本不想来,他来干什么?按他的心思,倒真像樊于期说的,他原本就想生死由命去吧!他当然没想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没想到成峤揭了他几十年的老底子,他的杀机更浓了。
    当他看到太后披头散发的样子,他很不舒服。很不以为然,他真想大声跟她说:“那道檄文难道还不够咱们丢脸吗?你倒是求的什么情呀!”但他知道,当着太后的面,他还得求情,他知道他出面求情也许是白搭,秦王政会因为他的求情而回心转意吗?
    果然,秦王政连听都不想听。他的意思还没说完,秦王政就打断了他,而且很不客气:“这个大王究竟是你当还是我当?叫你当,谅你也不敢。我当,就得听我的,谁也不许再给成峤求情!如果连这种反贼都不杀的话,恐怕所有的王亲国戚都要造反了!”
    “这,那只有听大王你的裁决了!”吕不韦貌似服从,但心里却不以为然,以至于暗暗高兴,因为他的亲生儿子,现在变得这样坚决果断,这是他以前所不能料到的。唯是太后很不满意,可这没什么。成峤与他吕不韦,原本就没什么关系,他所关心的只是秦王,只要秦王政大权在握,江山稳坐,他吕不韦心里也就放心了。
    秦王政的使者和辛胜将军来到屯留,向王翦传达了秦王政要就地处斩长安君的旨意。成峤即被绑赴刑场,由王翦将军亲自监斩。临刑前,成峤哭求于王翦:“将军不是再三说,只要我能够投降,不与樊于期来往,将军一定会在大王面前保我吗?可如今,为什么却要杀我呢?”
    王翦正色说道:“我是答应过要在大王面前保你的,而且的确这样做了,非但是我,连太后和吕丞相,他们全都给你求情了,大王执意不听,我们有什么办法呢?为臣者,只有忠实执行王者的旨意,岂能有半点违背之意。所以,我心是尽了,力是出了,你之生死,全在于大王定夺,我再也无能为力了。”
    成峤一听,仰天长叹:“王兄行事如此绝情,莫非他真的不是先王骨血?苍天啊,难道我嬴氏江山,真的要落入吕氏手中不成?天意,这全是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