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路面上溅起的泥水沾湿了谢莺环的裙裾,两张薄面没法阻挡这细密的雨帘,浇湿俩人变成了落汤鸡。
“莺莺,你冷不冷?”
小舍的屋檐下把俩人遮挡得严实,谢莺环拧着衣服上的水,措不及防的听到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我冷,当然冷,然后呢?难不成你要脱下你这湿淋淋的袍子给我?你想给我还不想要呢!”
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谢莺环撇了他一眼,继续去忙活着拧水。
“没有啊,莺莺,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也冷,要是把衣服给了你,那我不就更冷了吗?”
此等直言直语,顿时就让谢莺环火冒三丈,两眼如利刃,却没想到撞进一双含笑的眼,这般的好皮相,就算是个哑巴,也应该有人会前仆后继的簇拥着他。
谢莺环一下子泄了气,却忍不住的想,要真是个哑巴就好了,最好是个乡野小子。
“璇玑珠你还带着吗?”
齐观檀听这,有些愣怔,谢莺环也不管他,抓住他的手腕,扒开了袖子,那上面赫然挂着一串剔透的珠子。
“莺莺,你问这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谢莺环这下可确定赵延骗了自己,可他到底怎么拿到的呢?这真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雨下的大,这里也不止他们两个,一个冒着大胡子的布衣男人领着个哭闹的小孩,就算是这么大的雨声,也遮不住他的哭喊声。
“齐观檀,你看看,那不会是个人贩子吧?”
汉子粗矿,小孩却白嫩,两人不匹配的外形,更是小孩的抗拒哭闹,真的很让人怀疑。
齐观檀点点头,大步走到那人身边,一个擒拿手,把大汉抵在墙壁,大汉愣住片刻,骂骂咧咧。
“你们什么人?我可告诉你,我表姑的堂妹的大姐的小女儿可是官夫人,你别惹我,快点放开,要不然抓你去蹲大牢!”
“那我问你,你和这小孩什么关系?我看你鬼鬼祟祟,不会是个人贩子吧!”
那大汉瞅了一眼谢莺环身后探头做鬼脸的小子,气的牙痒痒,现在这江湖怎么什么人都有。
“我不是,你问那小子,他是我儿子!”
“他不是,姐姐,他是个坏人,欺负小孩子!”
小孩头摇的像拨浪鼓,大汉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马把这小子屁股给打烂。
“哎呦,我说的都是真的,萧然,你快给我证明,要不然我可就不给你买酥糕了!”
“不行,你威胁我,姐姐,哥哥,你们把他送官吧!”
小孩鼻子一皱,扭过头,又很不情愿的,撇了大汉一眼。
“行行行,明天,明天就给你买!”
“我不要,不要明天,我现在就要!”
俩人对话,就算是傻子也能知道大汉确实不是什么坏人,齐观檀也没有为难他的心思,尴尬的把人放开。
“大哥,不好意思啊,我们错怪你了。”
大汉也大度,活动了筋骨,摆摆手,一把掐住小孩的脸,揉了两把。
看着是场误会,两人回到原位,可总归是话匣子打开了。
“天真冷,想必这雨要下一阵子了。”
“是啊,都午时了,我的肚子都咕噜噜叫了,唉,好想吃八宝鸭,酱香蹄膀,莲花酥啊!”
谢莺环摸着扁平的小肚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这次本来是散心的,没想到遇见更糟心的事情了。
“对了,你不是会作诗吗?此情此景,你不想作诗一首?”
上一次,他俩一块吃饭的时候,这家伙说什么:
白玉团盘散如珠,翠色轻缠丛树落。
一点红成苦作闲,辛酸常伴耳半盏。
谢莺环文采不好,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感悟,没想到他讲的是白米饭,花菜,和红彤彤的那盘不知名的菜,还有一盘木耳。
当时她就没法直视这个家伙了,怪不得她俩能聊到一块去,没想到是因为都没啥文化。
“那好吧,等我思索片刻。”
只见他低眉沉思,略长的睫毛遮住那双黝亮的眸子,发丝凌乱,留着几缕贴着发角,透亮的皮肤在清冷色中更加清晰,他像一幅画,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昼寒凝发川云中,惊泄烟尘满落洪。
纤纤瑶握一支荷,额……”
额,好吧,还挺好听的,谢莺环真是小瞧了他了。
“最后一句呢?”
“还没想好,好啦,莺莺,你也知道我作诗不行,你就别问了,我看着这雨小了些,现在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雨也不知下到什么时候,这么冷着,感了风寒可怎么办。”
说的也是,见谢莺环没有过多纠结,齐观檀松了一口气,有些东西他想要,可他却不能要,这真是太折磨人了。
至于那最后一句,谢莺环不该知道,齐观檀也不会告诉她。
“小子,你老子我还治不了你了!你这样的麻烦精,总有一天让人按在水里溺死喽!”
大汉抓着小孩的衣服,狠狠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小孩这时候不敢吱声了,明显的他爹真生气了。
按进水里溺死?谢莺环忽然想到肖幻儿打小就生长在鱼水之乡,那里河流多,一般都会交小孩子一些下水的技巧,为的就是减少意外。
虽说肖幻儿富贵出身,可往往是这样的人家,会更加重视这种事情,更别提,肖幻儿每日送饭,那条河她太熟悉了,怎么会溺死?
没来得及细想,齐观檀见她愣怔,直接横抱起,冲进了雨里面。
“喂,喂,你当我下来啊,我自己能走。”
“雨天路滑,更何况我走的快,你安心呆着,也不怕人瞧见。”
谢莺环也只好把头埋在他胸口,一股子湿淋淋的檀香味儿,让人联想起一场雨后,香木上生出了几朵木耳,在光和风中招摇的场景。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咳,其实我觉得小欢姑娘的死另有缘由,你仔细想想,那天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大概就是那些话,对了,她还提了食盒,走之前也说要去送饭。”
那就对了,可是到底是谁谋杀了她,难不成是欺负了她的那人?可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推搡只见偶然落水?也不该啊,真是伤脑筋。
“小桃,你省省吧,别在门口张望了,齐公子武功不低,保护得了你家小姐。”
“哦。”
小桃不愿意搭理他,转手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续上,他一直问东问西,实在听着烦。
“小桃,你真名就叫这个吗?还是说给主家改的?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不该叫这个名。”
落实章转着杯子,温热的手指摸了摸下巴,不住的点点头,他这样的人大多有臭毛病,第一直觉告诉他,小桃这个人不简单。
“就叫小桃,落大人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就好好想一想这个案子,我家娘子忧心至极,劳烦大人费心。”
得了,又是一个白眼,落实章呲个大牙,这可乐了。
寻常女子,或是羞涩,或是对他不屑一顾,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丫头,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对着朝廷命官摆脸子。
“喂,桃子,你家娘子回来,告诉她一声,那一家人有猫腻,肖幻儿的死有蹊跷…
…但是嘛,请她不要过多掺和,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她一个女娘该做的。”
落实章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小桃送出门,小桃扯起一个不屑的表情,白眼翻了一半,那个神经病突然回头,差点没给她吓住。
“桃子,桃子,真有趣,真有趣,哈哈哈……”
他的笑声有一种穿透性,不知道为什么,小桃的脚趾头不住的扣了扣,心里漫上一种别样的情绪。
此时的她还是那样的天真,更本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尴尬的抠脚,更没想到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活在了落实章笑容的阴影里。
“什么?他知道?那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看上去那么不正经,果然大理寺的人都是本事不小。”
谢莺环对自己以貌取人的事情感到了抱歉,却没法忽视落实章的话,什么叫自己不该参与,真是的,她非得比落实章先找出事情的真相。
说干就干,雨停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谢莺环刚吃过午饭,准备去查案,就有人通报,落实章捉到了凶手,邀请她去衙门看一看。
当时她差点惊到了下巴,疑惑极了,不禁的思考起谢瑶瑶的未婚夫杨璟,落实章就已经够可怕了,杨璟年纪轻轻坐上少卿职位,那岂不是在他面前,谢瑶瑶根本没有秘密?
这太可怕了,谢莺环甩甩脑袋,决定不要管这件事,以后多多避开杨璟。
“堂下何人?所犯何事,速速如实招来!”
周大人拍了拍板子,叫底下三人一震。
没办法,这熟悉的台词,已经是惯例,这流程也是不可避免的,虽然确实枯燥乏味。
“大人,我们可都是良民,哪里能犯事!大人您说话也得有证据啊!”
瘸子作为主心骨,把他肥头大耳的儿子护在身后,两只老鼠眼飘忽,心虚的不得了,还得撑着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