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夕,陈听窝在家里补假期作业,下午时,姐姐背着手走过来拍了下她脑袋,“写快点儿,外公说下午出去吃饭。”
“为什么?”苏家这边亲戚不多,外公的朋友过年期间又都基本见了个遍,陈听想不出还能去见什么人。
陈可倚着桌子,漫不经心道:“不知道,说是一个姓路的爷爷,咱小时候,外公似乎跟他们家交情不浅,说人家帮了咱不少忙。”
至于是怎么样的交情,对方家里头又是什么来头,姐妹俩不清楚。
陈听丧气地嚎了一声,“能不能不去,我不想熬夜补作业。”
“咱家就三个人,你还不去,那我跟外公多尴尬。”瞧着陈听愁眉苦脸的模样,陈可笑了笑,说,“没事儿,我跟你一起补,反正我的写完了。”
陈听奸计得逞,笑得天真又开心。
当晚,姐妹俩一个比一个裹得厚实,坐上车去了家私房菜馆。
平日里基本顿顿都吃的是王姨的手艺,今天换些菜式,还能出去溜达一趟,陈听自然开心不已,四处打量着这菜馆。大院里头布置了假山,就在小径一旁,她笑着,视线越过去,不期然撞上一双眸子,陈听愣了愣,又瞧了他一眼,少年个子很高,清俊面容,偏偏面无表情,周身都仿佛冷得吓人。
她攥住陈可的袖子,看到旁边还有个大学生气质的男人,这个看起来要好相处得多。再旁边,则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陈听心里打着鼓,在想今晚一起吃饭的人会不会是他们,就见外公笑着过去跟那老爷子握手。
陈听没忍住,往老爷子身后瞧了一眼,自然又被那人逮住了视线。
她背着手转开视线,随后被外公拉了一把,“老路,给你介绍,这是我俩外孙女,陈可,高三了,陈听,高二,都在二中,你家小二也在二中吧?高三了?”
没成想,一坨冰块似的人闻言,居然挺礼貌地向长辈点了点头,“对,苏爷爷好。”
陈听琢磨着,声音还不赖。
外公笑问:“那你和小可是同学啊,之前认识吗?没事儿可以交流交流学习。”
陈可频频摇头,“我们一个年级四个分部六十多个班,上哪认识去?”虽是这么说着,但陈可已经猜出来这人大概是谁了,毕竟长得帅的,年级里就那么几个,名字早在年级里传了个遍,再一关联上路爷爷的姓,她估摸着,这人多半就是那个叫路淮津的,这么想着,转头一看,自家妹妹特没出息地盯着人看。
她“啧”了声,不着痕迹扒拉了陈听一下。
这顿饭吃得还算舒服,路东霆念着苏卓然孤身一人带着俩孙女,没让路征和何玉君来会见他的老友,两个老人聊得起劲,四个小的又有个成熟懂事的路淮煜,不时问他们几个问题,气氛还算和乐。
快吃完时,不免提到了学习成绩的事情,外公当即问道:“小二考多少名啊,小可年级二十几,还不错了。”
陈可臭着脸,小声接话:“他年级第一。”
陈听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像啊也。
外公哈哈哈笑了起来,“等你考完高考能不能帮小听辅导辅导,这数学,拖她后腿,特严重。”
路淮津闻言,看了陈听一眼,没应声。陈听怵得慌,心一急,忙说:“不用不用,哥哥忙他的就好。”
这话一出来,她差点把自己舌根给咬了,什么哥哥!
耳根正烫着,听见路淮津不咸不淡说了句“可以”,再去瞧他,发现他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似是在笑。
这天的会面就像一个插曲,开学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陈听丧气地看着不升反降的数学成绩,陷入了苦恼。
孟书宇捏着她的卷子瞧着,摇了摇头,“我也是拿你没办法了。”
余漾闻言,转头瞧着孟书宇笑,“那你拿我有办法吗?”
如果说陈听的短板是数学,那余漾的学习成绩可以说,处处是短板。她也不恼,笑嘻嘻地安慰陈听:“没事儿,我也就数学比你高,别的几门全都比你低!”
这话一说出来,陈听更丧气了,脑子里不由闪出一个画面——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说出的那句“可以。”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暖了起来,高二年纪的篮球赛如火如荼进行着。
陈听被余漾拽着,挤进角落,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篮球场上激烈奔跑的少年们。
旁边两个女生说:“这个这个,6号,三班的赵铭轩,帅惨了!”
“等等我看看脸,转过来啊,诶!”
陈听嘬着奶茶,一粒珍珠堵住了管口,怎么也吸不出来,她正垂眼研究着吸管,就听见周围人的惊呼,手臂被孟书宇拉了一下,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正朝眼前砸来。
身体先意识一步反应过来,心跳开始加速,她抬眼一看,球没砸上来,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挺帅的男生。
“没事儿吧?”
陈听摇了摇头,随后瞧见他似乎愣了一愣。
自打那天过后,这个篮球场上偶然撞见的男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每天水果奶茶伺候着陈听,她拒绝了多少次都没用,最后这些东西全进了余漾的肚子。
这天,下午第二节是阅读课,余漾感冒,孟书宇陪着去医务室拿药,陈听独自先去图书馆占座,却在路上又被他堵了。
避开人来人往的走道,他站在角落,问她:“周末和我出去玩吗?”
陈听摇了摇头,实在不想早恋,于是找着理由:“我不去,我周末要去补课。”
“补什么?”
“数学。”
赵铭轩一笑,“我数学正好还不错,我教你呗。”
陈听偏开头,拧着眉,有些不耐烦了,“不用,我有人教。”
“谁教你?说来听听。”
陈听在那一刻莫名其妙抬眼往楼梯间看过去,视线对上个正上楼的人。
她心里一惊,怎么能那么巧?嘴上也在此刻下意识开口,说出了他的名字:“就……路淮津。”
赵铭轩一下拧了眉,“你敷衍我的吧,他是我哥发小,也没听他说过他认识你啊,并且人快高考了,你忍心打扰啊?还是我来教你。”
陈听快被他烦死了都,说话的时候也变得毫不客气起来:“我就想让他教,他年级第一,你年级第几?”
赵铭轩不说话了,陈听心虚得不行,怕路淮津听见,往赵铭轩身后看了眼,还好,人已经没了。
周末,她跟余漾出门去看漫展,同行的还有一个拍照挺厉害的学姐,陈听瞧着她拍照的模样,想拥有一台相机的想法在心里头扎根滋长,心想着高中毕业了,就求求外公给她送一台相机。
余漾打小就喜欢在人前表现自己,今天也是装备齐全,cs了一个最近很火的游戏角色。
在学姐在给她拍照的当口,陈听跑去奶茶店买奶茶,好巧不巧,一转头便瞧见一群男生穿着休闲,从商场旁侧的门那儿往里走,陈听多瞧了几眼,好巧不巧,恰巧在队伍最后头看见了路淮津。
她急忙转过头来,低头瞧手机,过了十几秒,她察觉不对,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身运动服的男生。
漆黑的头发、黑色外套里头是白色内搭,搭配了一条灰色运动裤,少年感满满。
一句“学长”还没叫出口,就听见他说:“不是要补数学?在外头晃悠什么呢?”
苍天啊,陈听那一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原来他什么都听到了。
她硬着头皮,厚颜无耻道:“我倒是想找你补,你能答应吗?”
路淮津站姿松懒,连带着表情也是,只见他摊开手,伸到了她面前。
“干嘛?”陈听不解。
“手机。”
她像被下了蛊,分外听话地把手机递过去,连微信聊天界面都没退出去,他没瞧别人隐私的习惯,一手划开,直接退到主屏幕,随后拇指边在屏幕上头点着,边开了口:“我给你补课可以,前提是——”
他把手机递回去,接着说:“不能早恋。”
陈听“哦”了声,愣在原地的当口,他已经转身走了。
她瞧着少年的背影发了会儿愣,边嘀咕着“我才不早恋”,边低头瞧。
通讯录里,多了串备注为“路哥哥”的电话号码。
一瞬间,陈听脸烧得不像话,脑子里又冒出来初见那天,她莫名其妙叫出来的那句“哥哥。”
那天之后,每天下午,陈听在饭后都会被他拎去图书馆补习一小时的数学,有几次她看见她的朋友们约他去打球他都干脆拒绝了,陈听挺愧疚,思索了很久,这晚在放学后发了短信给他,说要跟他一起回家。
两人的家根本都不在一个方向,这借口一听就很烂,但他还是答应了。
结束之后,陈听假意在教室里“学习”了三十分钟,等大家都走差不多了,才起身鬼鬼祟祟跑出去,刚走出教室,就被人揪住了衣领,“跑什么?”
陈听吓了一跳,转头瞧见是他,“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话音刚落,脸颊被冰了一下,她抬手去抓,是一袋鲜牛奶。
路淮津总是给她带零食的事儿她早都习惯了,她习以为常咬开,边喝着,边往楼梯那儿走,两人安安静静,校园里也很安静,偶有骑自行车飞驰而过的男生,估摸着是结束了夜晚的学习,赶着回家或是回宿舍。
陈听借着月光,转头去瞧他,“只有一百多天了,要不然咱们别补课了?”
路淮津转头意味不明看着她:“为什么?想早恋了?”
“说什么呢?你快要高考了,我不能影响你,并且,今天赵铭轩他……”
听见这名字,路淮津面色冷下来了,“他还贼心不死缠着你呢?”
“他问我……是不是在跟你谈恋爱,我看你为了给我补课,篮球也不打了,到时候没了名声再没了朋友……”
说到这儿,脑门突然被他敲了一下,抬眼看去,路淮津笑着,挺愉悦的模样,“什么叫没了名声,跟你谈恋爱就没名声了?”
陈听一愣,看着他眼睛,脸唰一下红了,急忙移开视线,根本没注意,原本被她咬在嘴上吸着的那袋奶,被她不知轻重的手劲儿挤着,全弄到了衣服上。
路淮津无奈,抬手边替她拍着,边从她手里拿过那袋奶,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一晚,他的手指因为摸了牛奶格外黏糊,可他似乎压根忘记了自己的洁癖。
等到把人送到家门附近时,他瞧着她,在温热的夜风中对她说:“百日誓师大会你去吗?”
陈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装作听不懂:“我姐快高考了,我得去给她加油。”
“行,等我高考结束给你补课,补到你高考,条件还是只有一个:不许早恋。”
陈听垂着眼,心跳得飞快,不看他,小声嘀咕:“那……那你去大学了也不能谈恋爱,要不然多不公平。”
路淮津偏着头看她表情,没忍住,抬手摸了下她脑袋,“行。”
百日誓师大会这一晚,体育馆里塞满了人,校方还特意请了上一届的状元来讲话。
场馆不让别的年级的学生进,陈听抱着两束花,等在外头,听着里头嘈杂不清的音乐声和齐齐的宣誓声,她似乎也变得热血沸腾,没一会儿,身旁有人拍了她一下,转头一瞧,是赵铭轩。
他垂眼扫了下她手上的花束,眉毛轻扬,“送谁?”
陈听没好气地答:“哥哥姐姐。”
赵铭轩又问:“哪个哥哥?”
陈听懒得理他,偏开头去看着侧门。
“是不是路淮津?嗯?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追你那么久了,你要真喜欢他,你就跟我直说,我放弃,行吗?”
陈听抿了抿唇,瞧着他说:“那你放弃吧。”
这话一出来,两人都是愣了愣,半晌,赵铭轩自嘲一笑,“你可真狠心啊,陈听,他干了什么把你迷成这样?跟我说说,我学习学习。”
陈听见他又变得嬉皮笑脸了起来,拧住眉头,“你不是说你要放弃?”赵铭轩厚颜无耻道:“我哪舍得?”
陈听:“……”她挪到门的另一边,很好地跟赵铭轩保持了距离,没成想他跟了过去,凑她跟前说,“想当门神啊你,还跟我一人站一边,真是站得离我近点儿都不行,我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你干嘛,离我远点儿。”陈听抱着花,没空余的手去推他,瞧着他肆无忌惮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耳边吵吵闹闹的,估计是仪式已经结束,赵铭轩却像听不见那样,仍是凑近了逗她。
几声起哄声过后,陈听抬腿,踢上他小腿,她不敢用力,赵铭轩毫不动弹,笑了声,“挠我痒痒呢?”
话音才落,他衣领就被人扯着,往后拉。
陈听抬眼,眼前出现了几个学长学姐,而此刻把赵铭轩揪开的人,不是路淮津又是谁?
路淮津懒洋洋扫了他一眼,把人扔给赵铭睿,“管管。”
赵铭轩扯着袖子,满脸不服气,“我追人,关你什么事儿?”
赵铭睿最是知道路淮津最近的动向,快高考了,篮球都不打了,就为了帮这妹妹补习,让他惊奇的,反而是他弟的表现,真是孽缘。他“啧”了声,抓住赵铭轩胳膊,“行了你。”
路淮津像是没听见,懒得搭理赵铭轩,整个人拦在陈听与赵铭轩中间,问她:“没事儿吧你。”
陈听摇了摇头,把手上的花递过去,“祝你高考顺利。”
赵铭轩瞧着她送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挣开赵铭睿拉住他的手,转头大步流星走了。
周淼站在旁边打量着这小学妹,又瞧了下路淮津,小声问赵铭睿:“怎么回事儿,他青梅竹马?”
赵铭睿摇头,“认识不久,但我看他挺上头,这阵就是给这小姑娘补习,估摸铁树开花了。“
周淼点了点头,拍了下岳晋源,“要不然咱先走?不好打扰人家。”
赵铭睿眼珠子一转,特有眼力见地开口:“我们回去写作业了,你们俩慢慢聊,诶,陈家妹妹,你手上另一束花给谁的?”
“我姐。”
赵铭睿不由分说将她手上的花拿过来,问她,“她叫什么,哪个班的?我给你送,现在人太多,你找不到她的。“
不等陈听开口,路淮津就轻车熟路报了陈可的班级,等到人走后,他们站在角落,一时间都没说话。
陈听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好不容易休息,结果我来学校送花,还没见上我姐。”
路淮津问她:“特意来给你姐送?”
陈听点头,抿着唇笑,“要不然呢?”
“行,我只是个顺便的,也是,我挺清楚自己的地位的。”他的表情透露着不爽,凶巴巴的。
陈听笑着,瞧着他,听见他气不过,又说了句:“白补习了。”
陈听瞪他,“两束花,把我零花钱都给花光了,哪有这样顺便的,如果真是顺便,我顶多给你路边拔一朵。”
路淮津往前走了一步,带着个笑,看着她问:“我的贵她的贵?”
陈听:“……”这也要比,幼稚死了。
见她不答,他没逼问,而是攥住她手腕,对她说:“跟我来。”
两人逆着人流往场馆里头挤,陈听不知道他要干嘛,边低着头以防被人看到了传八卦,边跟着他往里头挤。
等到周围视野渐渐开阔,她一眼便瞧见了台子上红底白字的条幅——
“同是风华正茂,绝不甘拜下风!”
横幅上,签满了高三学子的姓名,拥挤在一起的名字似乎昭示着大家的决心。
陈听满脸新奇,转头问他,“你的在哪儿?”
他伸手,指头往条幅上头敲了敲,苍劲有力的笔迹,张扬的三个字:路淮津。
“刚写的时候就想带你进来,你也签一个,沾沾喜气。”
陈听握住笔,在他名字的旁边,贴住他的名字,写上自己的。
两个名字挤在一块儿,表面看,似乎是再正经不过的,二人对高考的决心。
实则,满满全是私心。
这天过后,陈听和路淮津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好在近一次月考,她数学成绩进步不少,连孟书宇都惊讶道:“这路淮津给你支了什么招,那么管用。”
陈听撑着下巴,心里想着,她好像还挺想跟他见一面的,但又怕打扰他。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手机震了震,收到个短信。
陈听摸出手机一瞧,看清备注的瞬间,她整个人立刻雀跃了起来。
路哥哥:【给你买了奶,放你们教室窗台了,自己出来拿。】
陈听小声嘀咕着:“自己给我会死啊。”唇上挂着笑,起身跑出去拿。
这不是路淮津第一次干这事儿,孟书宇见怪不怪,瞧着她欢欣雀跃的模样,“啧啧”两声,“这学长挺有心机啊,不耽搁学习,还能去个小卖部的功夫,就把妹子给泡了。”
话里话外无非在阴阳怪气,暗暗吐槽陈听眼皮子浅,被这点小恩小惠给骗得五迷三道的。
陈听却是一脸的没心没肺,“他没泡我,他不让我早恋。”
“那你这魂不守舍的是在干什么?”
陈听愣了愣,“没啊,我哪有魂不守舍?”
余漾从精彩的漫画中转头瞧着她,“你很有!”
陈听:“……”
当晚回家,她抱着手机,翻看着她和路淮津发过的短信,莫名其妙,心里头酸酸涩涩的,眼眶也发烫。
这时候,房门被人敲了敲,陈听垂头丧气去开门,被陈可一眼就瞧出不对劲来,“怎么回事啊你?”
陈听自己也说不上来,摇了摇头,没说话。
陈可狐疑地看着她,凭借着直觉问出一句话来:“谈恋爱了?”
陈听那一瞬间惊惶的表情出卖了她,陈可立刻板着脸,“是谁,你跟我说,神经病啊打扰你学习。”
“不是……”陈听挠了挠下巴,“我没谈,我就是……”
“能不能干脆点,你到底怎么了?”
陈听闷声闷气道:“我就是怕路淮津考大学之后,谈恋爱了,就不给我买奶喝了。”
陈可满脸问号,“买什么奶?他不是帮你补习吗,怎么还买奶了?”
陈听:“就是……补习归补习,他人还挺好,会经常给我买奶喝。”
陈可急火攻心,拳头瞬间捏紧了。
亏她还以为路淮津品行端正是个好人,居然用几袋奶就骗得她这个蠢妹妹魂不守舍的,她瞪着陈听,骂了句:“有点儿出息吗你?几袋破奶,咱家买不起?”
陈听:“……”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