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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蕴和兰凌跨过了残墙往里走，最初进入这片废墟的时候他们的脚下还是那种硬邦邦的石板地, 石板地组成的道路延伸到里, 每一块石板之间有着整齐的石缝, 是经过人工的刻意开凿的那种，杂草从里面钻出来。
颜蕴走在前面，他带着兰凌踩在这条断断续续的石板路上，进到废墟深处, 杂草愈来愈多, 石板缝里挤出了密麻的灌木和爬藤，没到腿肚, 两人对于身上灵力和妖力的感知已经接近了无。
周围的一切依旧让颜蕴觉得空空荡荡，是那种心理上的空空荡荡, 虽然灰黑的石壁左右接壤着快要把两人包裹成一个团形, 但是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灵, 听不见风声也闻不见水声。
死寂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
铺在路上的石板到了头，再往前踏出一步便是软绵绵的黄土泥巴，可他们的边上仍然有灰黑的断壁屹立, 下一个该要穿过的门洞就在前方的不远处。
颜蕴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正不正确，没了石板地的引路他到底该不该继续往前，偌大的废墟像是某个城镇的遗址又像是某人刻意布下的迷阵。
要是......他们几人在前方出了什么问题该如何好？
兰凌走上前来与颜蕴并肩, 黑色的足靴踏踩在最后一块石板上, 压过了覆着石板的杂草蔓藤, 石板边缘的一角露了出来。
“是这条路, 没有错的。”兰凌说，他只用低头瞄一眼便能清楚这条路的状况。
与看书的多少和脑袋瓜的蠢笨无关，这是他作为近侍后追查事情累积下来的经验，那些他要追寻的犯事之人总是会在逃跑的路途中留下这样那样杂七杂八的障眼法。
兰凌起先被弄得晕头转向时，每次回去都免不了挨上铁骨长时间的酷刑严惩，那种看着猫薄荷在眼前晃来晃去，人却被绑在椅子上的滋味简直难受极了，以至于到后来他对这一方面事情都能做到见微知著。
颜蕴默了片刻才点头回应，他看了眼前方......再往里，自己和兰凌就都要使不出法术了，他将白景梦换给左肩膀扛着，右手挡住兰凌往前的动作。
颜蕴的自尊和家训都不允许一只实力不济的半妖小蠢猫儿来给他开路。
“蠢猫儿，你走我后面，再往里谁也不清楚会有什么，我俩都小心些。”
颜蕴的话语异常的严肃，又带有十足的命令的意味，根本不容得兰凌的半点反驳，他迈了步子向前，浆浆烂泥溅在他黑色的足靴上。
“蠢猫儿，你该能感知到妖力和或者灵力么？”颜蕴又说。
兰凌跟在颜蕴的后面，视线一直放在颜蕴的脚上，他留意着颜蕴行走的每一个步子，生怕是半途会出什么差错。
“快感知不到了，应该再走十几步就没办法用法术面对应急情况了。”兰凌说，“颜蕴弟弟呢？颜蕴弟弟感觉如何？”
“我也差不多。”
颜蕴回话后便默了下去，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脚踩的地面，他走得十分的小心谨慎且充满试探意味。
如兰凌所说，照这样继续走下去，要是这风平浪静的杂草泥堆里突然出现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他俩一人抱着一个“死人”的，确实还真不好应付。
特别是遇见了......“吃人”那种情况。
这是在古书卷和话本里都能经常见到的内容，指的是一支队伍在牵马驮物的路过水泥浆地儿时，出现的突然有人没声儿了的说法。
那些没声儿之人无一例外的被水浆软泥吃了进去，最后仅能留有一个头盖骨在外。
但这里什么法力都不能用的情况，真的会出现那种邪祟吗？
颜蕴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平了心绪，自认为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不行，还是得把蠢猫儿给照看好了。
“蠢猫儿，你把手给我。”
颜蕴向前走着，没回头，但他空出的右手在往后一捞时.....扑了空？！
“蠢猫儿！！你人呢？！”
颜蕴立马紧张的回了头，映入眼帘的事兰凌的金发和头顶的猫耳朵，他看不到兰凌的脸，因为此刻的兰凌比他低矮了许多，甚至是半到了腰以下的位置。
颜蕴顿时就慌了，他当即耸肩稳住白景梦，准备用右手去拉扯兰凌的头发，他已经顾不得蠢猫儿害怕被人扯头发的事了，当下之急是要立马把这只蠢猫儿从泥淖地里捞上来！
他已经有两个兄弟出事了，蠢猫儿可不能再出事了！
同一时刻，兰凌猛地一抬头，半猫着腰背的身子挺直了起来，脑袋毫不犹豫的撞上颜蕴的手。
“啊！”
兰凌叫了一声，抬头就见得颜蕴一张震惊转阴沉的脸，面上的神情像是要把他给吃了似的。
兰凌眨巴两下眼睛，“颜......颜蕴弟弟......你怎么......”
不等兰凌把话说完，颜蕴的骂话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你他妈的！你蹲在地上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的？！稍不注意就会有个闪失！”
怒气上了头，颜蕴也不管兰凌刚才半蹲着身子是为何，他的视线在兰凌身上摸索了一息后，右手直接扣在了兰凌腰间的银质腰带上，兰凌的双手横抱着翎，他抓不着。
“后面的路你都给我小心点！”颜蕴大骂。
兰凌不明所以的愣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脚下，黑色的足靴蹚在泥淖上，一层薄薄地污水抵在靴尖。
他也是听说过“吃人水浆地”一说的，随即便明白了颜蕴大发雷霆的理由。
“颜蕴弟弟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呢。”兰凌扬起了甜甜的笑意。
“温柔？温什么温？柔什么柔？”颜蕴怒意冲冲的瞪了兰凌一眼，回头重新迈了脚往前。
“蠢猫儿，你唱点歌！我后脑勺没长眼睛，看不见你后面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状况，你歌声要是突然停了，我也能马上意识到你出问题了！”颜蕴继续没好气的说。
“诶诶诶诶，好。”
兰凌像是在背诵书卷一样的“歌声”响起，他听话的跟着颜蕴的身后，随着颜蕴的脚步向前，目光在刚刚蹲下的地方停留了一息，那一瞬，兰凌眉宇间的所有柔和无影无踪。
两人背后的杂草丛里，一只粉嫩色的小小绸带压弯了一根半腿高的杂草。
“歌声”婉转在两人的身遭，他们穿过了一重又一重几乎一模一样的门洞，黑色足靴的鞋背上尽是泥淖，他眼前的路就像是他在最外面那个残墙边看到的一样，像是看不到尽头。
他们的头顶又飘来了乌云，天色渐渐不如之前那般明亮，光都被这团乌云挡住了。
颜蕴想起了前几日在“世外桃之源”城的时候，当时他还万分庆幸着没有下雨，现在看来，要是当初下了雨，现在这块乌云是不是也不会飘来了？
“哎......”
颜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继续走多久，但他扛着白景梦的左肩已经开始发酸了，双腿开始乏累，他觉得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着千万钧的大石。
他的身后，兰凌的歌声逐渐小了下来，步子也迈得并不如之前轻快，颜蕴感觉到了，放慢了行径的速度，他不知道兰凌是因为体力快要透支了，还是心理被这块地给磨的疲惫。
他们周围的所有风景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门洞、一模一样的石墙，连杂草都长得倒差不差，要不是浸泡过泥淖地的脚板走得快要发麻，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处于行径之中了。
天际线在两人的前方跟着两人的移动而移动，永远都在保持着一个特定的角度和长度，像是晚间的抬头看见的月亮。
小的时候，颜蕴第一次接触迷阵时，他的阿哥颜燕归就是拿的晚间月亮给他打的比方。
迷阵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叫“镜花水月”的迷阵就和月亮差不多，那种迷阵的本质是一种幻象，闯入迷阵的人会以为自己行径永远都走不到头。
因为在迷阵之中，闯入者要去的目的地就会像月亮一般，他走，月亮也走，他去哪儿，月亮也去哪儿。
“镜花水月”这个迷阵和其他迷阵不同，它是从一个人的心灵上把其摧毁、逼疯，他的身体伫立在外界，不倒，也不会受伤。
但一个人的心死了，那个人也就死了。
“蠢猫儿......”颜蕴突然喊了兰凌一声，他想起了阿哥说的那个“镜花水月”的迷阵了。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正处于那个迷阵里，他没看见那些灰黑色残墙和门洞跟着他往前走的同时一起移动，但那个迷杀人方法确实跟他们现在的境地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到不了头的目的地。
他怕小蠢猫儿的心智被劳累给疲惫给压垮了。
“嗯？怎么啦？颜蕴弟弟？”兰凌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后，才给了颜蕴回话。
可这时，颜蕴的步子却猛地顿住了，他停在了他们即将穿过的那扇门洞的台阶前，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一种犹如游蛇般冰冷寒凉的后怕慢慢顺着脊骨爬到头顶。
这......这个门洞.....是他们之前走过的那个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