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四人居的大宅院,就算是墨色浓稠的黑夜，都能隐约看见宅院上空笼罩的极黑。
苻绫提剑走入其中，身后那群学子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喊道：“别啊,等院长他们来了再说,你这进去不是找死嘛！”
“不用担心我。”苻绫回头朝他们笑了笑，那一刹那学子们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那笑容点亮，好看得人目眩神迷。
苻绫刚一进去,两扇大门砰地关上，学子们顿时慌作一团：“快快快，院长呢,怎么还没来！！！”
“苻绫他怎么敢一个人进去，他不知道鬼神是冲着他来的嘛。”
“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进去犯险,走,一起冲进去,就不信那鬼神真如此只手通天！”
宅院里，苻绫循着声响,来到一间门窗紧闭的水榭前,站定片刻,猛地伸手将门推开。
一缕黑雾急速散去，被缠绕的少年失去支撑倒在地上，苻绫以灵力拖了一把,缓解了落势。
月光从门口照入房间,倒在地上的少年墨发凌乱铺散，学子袍上罕见得打有补丁，露在衣袍外的皮肤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少年的手指动弹了下，苻绫警惕地看着他缓缓睁开眼,面对所见环境露出茫然的神色，似是回想起发生什么，忙坐起身打量周围。
猝然看到苻绫，少年一愣，轻声询问道：“你是？”
整个学府的学子在苻绫入学前，就早已知道其人，这少年作为往届学子，却不认得苻绫，实乃罕见。
苻绫道：“我叫苻绫，刚刚听到你们院内传来惨叫声，所以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少年才好似回神，慌忙站起来：“对，对对。是汪远，他今天一直很奇怪，晚上汪远来敲我的门，我觉得不对劲就没敢出去，然后他就跑其他地方去了，再后面就不知道了......”
苻绫迟疑了下，上前伸手拉少年起身，少年看着递到他面前的手愣了下，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虔花。”
苻绫诧异道：“好奇怪的名字。”
虔花笑容腼腆，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学子们将宅院门打破，闯进来正焦急呼喊苻绫。
“不好。”苻绫面露难色，松开虔花的手快步跑出去，等苻绫到时，丝丝缕缕的黑雾像是在嗅闻美味大餐，盘绕在每个学子周身，而学子们却好似看不见，浑然不觉地四处乱闯。
就在苻绫欲有动作时，一道三清之气破开浓雾降落宅院上，整个黑雾瞬间沸腾，同时缠绕在学子们身上的黑雾勒住他们脖颈，一时间所有人都捂着脖子拼命呼吸。
步席衣从大门外走进，目光一扫院内，在苻绫身上停顿了下，这才看向其他人，众人在三清之气下接连昏厥过去。
而虔花口中不对劲的汪远此时浑身染血，瑟缩地跟在步席衣身后，不断解释着：“仙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鬼神附在那颗石头上。”
“此事你向百慕生解释。”
话音落下，翰云书院的院长和长老也已匆匆赶来，来时路上百慕生了解到事情全貌，看着汪远恨铁不成钢：“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你还往学府带，要不是仙尊救你及时，你恐怕已成了鬼神手下一具傀儡！”
斥完，百慕生看着昏倒一地的学子，满脸为难：“仙尊，你看这......”
“不要声张，派人暗中观察他们。”步席衣说完，向苻绫走去，苻绫弯着眼朝仙人哥哥笑了起来。
“受伤没？”
“没有，我现在也很厉害了。”苻绫凑到步席衣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鬼神附在这些学子身上了吗？”
步席衣点头：“你日后需更加小心，不要单独跟任何人走在一起。”
苻绫瘪了瘪嘴：“我进来救人时，已叫过他们不要进来，他们是担心我才进来寻我的。”
“无论今日他们是否进来，未来也会有此类变故。”无人处，步席衣终于抬手揉了下苻绫头顶。
感受到手心传递的温度，步席衣担忧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
就在晕厥的学子陆陆续续醒来时，贺光庭听说院长来了，由人扶着，一瘸一拐从外面进来，扑到百慕生脚下哭诉道：“院长，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苻绫：“......”
贺光庭那张勉强还算俊俏的脸此时肿成猪头，他娘来都认不出的那种，且还瘸了一腿，杵着拐杖外加人扶着，身残志坚地来到院长前，痛哭道：“我要举报，上山时学子苻绫殴打同窗，我脸上这些伤，都是铁证！”
百慕生试探地看了眼沉着脸的司胥仙尊，立刻转回头对贺光庭道：“你估摸是认错人了。”
“就是他。”贺光庭挺倔强，手抖得指向苻绫，“化成灰我都认得！”
百慕生依旧道：“定是你认错了。”
他哪敢罚仙尊护着的人，这不是要他这条老命嘛！
别说苻绫打了贺光庭一顿，就是把贺光庭剁手跺脚，他也不敢管啊！
从晕厥中醒来的学子见状，纷纷挺身而出维护苻绫：“对，定是你认错了，苻绫刚为救你手底下的小弟，独自闯进险地，而你现在却如此污蔑于他，简直太让人寒心了！”
虔花忍不住也出声为苻绫辩解：“苻绫刚刚还救下了我，他不是如此残暴之人。”
众人都在为苻绫说话，百慕生一锤定音：“此事便不要再说，贺光庭，同门之间小打小闹实属正常，没必要斤斤计较，多注重同门之谊。”
贺光庭指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失声道：“小打小闹。”
百慕生尴尬咳了一声。
趴在墙头上的舒云卷看贺光庭还要不依不饶，正要跳下去，柳芊泽按住他道：“别。”
舒云卷紧皱眉头：“人是我见不惯打的，他要泼脏水泼在绫绫身上，我怎能坐视不理？！”
柳芊泽道：“当时就跟你说不要往脸上打，太明显了，应该打出内伤，外人瞧不出。”
“太麻烦了。”舒云卷遇到麻烦事就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当时真该直接把他杀了。”
柳芊泽提醒道：“在看看，绫绫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从始至终，苻绫始终安静地看着贺光庭表演，等现场陷入僵持，这才开口：“他身上的伤虽不是我打的，但确实有我一份原因，我愿意接受惩罚。”
步席衣看向苻绫，对视时，明白了苻绫的想法。
察觉仙尊态度转变，百慕生试探地问苻绫：“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
这估计是第一次还得问受罚者需要什么样的惩罚。
贺光庭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这包庇得不要太明显！
苻绫道：“按照院规，学子间打架，双方都要关禁闭，直到握手言和才能解禁，既然如此，就关我跟贺光庭的禁闭吧。”
贺光庭不服：“我才是被打的那个，干嘛还要关我禁闭？！”
百慕生拿出院长威严，不容置喙：“就这么决定了。”
事情暂时得到解决，步席衣将苻绫送回住所，走在无人长街上时，苻绫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回头好几次都没看到人影。
步席衣早察觉到柳芊泽和舒云卷跟在后面，却并没有点明，他笑看苻绫狐疑又警惕的模样，故意逗了下：“怎么了？”
“后面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步席衣：“是吗？”
苻绫觉得冷飕飕的，努力让自己忽视这种怪异感：“仙人哥哥，就连你也看不出鬼神附在谁身上吗？”
步席衣摇了摇头：“虽看不出，但它附体后，行为举止会有一些细微变化，只要仔细观察，发现它并不难。”
到了住所前，苻绫对仙人哥哥道了晚安正要进门，步席衣突然出声：“绫绫，这次过后，我再不会让你犯险。”
苻绫笑了下：“我知道仙人哥哥是在保护我，师父师兄师姐也是，这是你们能选择的，最安全的方法，不是么？”
如果还有更稳妥的方式，苻绫相信，师父绝不会让他来翰云书院犯险。
步席衣没说话，静静站在原处望向苻绫，仿佛隔着久远的时空，追忆记忆中正在褪色的那道身影。
“绫绫。”
“嗯？”苻绫顿住脚，回头看去。
“来。”步席衣的声音还能轻，很温柔，像是怕惊走落在花上短暂停歇的蝴蝶。
苻绫乖乖走回去，正要问怎么了，步席衣伸手轻轻环住苻绫肩膀，低下头，额头抵着苻绫的额头，轻声说道：“如果这一次再失败，我陪你消散......”
肌肤相触的地方发出炫目的光影，苻绫清澈明亮的眼眸睁大，却并没任何反抗：“这是什么呀？”
步席衣笑道：“我给你的聘礼。”苻绫好奇地内视自己识海，却什么也没找到，正满心迷茫，大黄出声说道：“你当然找不到咯，他把他的命给你了。”
苻绫惊愕：“什么？”
大黄：“你现在有两条命，一条步席衣的命，一条你自己的命，如果未来小主人你受到致命伤害，步席衣的命会为你抵消，但相应的，他会死。”
苻绫猛地睁开眼，拉住正要抽身的步席衣：“仙人哥哥，我不能要，你快收回去。”
步席衣故作委屈：“你不想要我的聘礼？”
闻言苻绫越发焦急：“谁拿这东西当聘礼。”YushuGu.СOｍ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苻绫咬了咬唇，有些生气。
步席衣却在笑：“以后你师父就再拒绝不了我入门，毕竟绫绫把聘礼都收了。等你彻底长大，决定要与我一同渡过此世，我再宣告天下，苻绫就是我的小道侣。”
回去后，苻绫抱着一个劲蹭他的小凤凰躺在床上，由于实在茫然而心底空落落。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缺仙人哥哥点什么东西。
翌日一早，苻绫收拾好东西带上凤凰，由学院的弟子带着去关禁闭的地方。
走在半道，越离琅和昨晚受到苻绫帮助的那些学子纷纷来送苻绫，同时对贺光庭义愤填膺：“他简直无理取闹，自己不知道在哪惹的揍，偏要怪在你身上。”
“其实关禁闭也好，现在学府内人心惶惶，至少禁闭时能安全些。”
“苻绫你若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我们会经常去看你的。”
苻绫一一谢过大家的好意，到了关禁闭的那座山峰前，学院弟子道：“接下来你自己进去了。”
“好，辛苦了。”苻绫对大家挥了挥手，越离琅应景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苻绫被越离琅逗笑，正要走时，发现那两个奇奇怪怪的邻居也站在远处，便也朝他们挥了挥，随后转身独自迈上山路。
贺光庭却没有苻绫这么好的待遇，他昨晚就被关进来了，当看到苻绫时，气得身体抖动，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见苻绫也不理他，憋了许久，终是贺光庭忍不住开口：“这次赌注你输定了！”
苻绫看着他眨了眨眼：“啊？”
贺光庭顿时气得一个仰体，差点厥过去，感情苻绫一点也不在意？！
“只要我一直不跟你握手言和，你就别想出去，听不了课，你考核时定是考不上第一的！”
苻绫依然无动于衷的模样。
贺光庭简直无法理解了：“你踢馆失败，按照血契，就得退出魔宗永远消失，这你都不慌！”
“不慌啊？”
苻绫：“为什么不听课就考不了第一？”
贺光庭：“......”
苻绫掏出带来的书晃了晃：“我看书，也能考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