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下午，一个刚放学的小女孩莽莽撞撞地闯进人生有限事务所。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这里有人吗？”
“在！”杜见山挥了挥手。
“你就是传说中的小山姐姐了吧！我要买一块墓碑。”
“镇上那么多墓碑铺，为什么要找我们呢？”杜见山问道。
“墓碑铺的大人们都不卖。”女孩说起了她这几天的经历，辗转过大部分的铺子，都被拒绝了。因为看到了朋友圈里的一条文章，“冥冥镇上最年轻的墓碑雕刻师——杜见山”，女孩决心走过六条街，来到人生有限事务所，寻找自己期望中的答案。
“你太小了，谁会把墓碑卖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呢？”汤琦打趣道。
“姐姐，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小妹妹，你的墓碑想买给谁？”汤琦问。
“一个朋友。”她犹豫着说。
“这个朋友，是你自己吗？”杜见山放下了手中的雕刻刀，也很好奇地走过来。
“不是的，是买给小小云的，”女孩指着窗户外面。
杜见山和汤琦顺着她指向的远方看去，“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啊！”汤琦很纳闷。
“有，一只猫！她叫小小云。”
仔细一看，在东边寺庙的屋檐上，确实躺了一只流浪猫。
汤琦的第一眼印象是，它白花相间，面容憔悴，看起来和普通的流浪猫没有多大区别的。
但是杜见山却觉得，它身材清瘦，却目光从容，并非一般的猫。
根据女孩的介绍，她们知道了这个流浪猫“小云”的过往。
小云看上去已经是一只老猫了。至于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小镇的，年龄多大了，都没有人知道。女孩说当年她外婆还在世，她还没出生的时候，那只猫已经存在了。
因为那只猫来无影去无踪，好像捉摸不定的浮云一样，谁也收复不了它，于是镇上的人取名给她叫“小云”。
夏天快来了，小云这个月状况变得很差，食欲不振。
到了这几天，她也不吃东西了，一直趴在睡觉，看上去十分虚弱。
女孩知道这只猫的生命可能要走到了终点。
“我想要纪念她，要一块墓碑。镇上的人都不愿意卖给我，但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可是她只是一只流浪猫，你和她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交集啊！”汤琦说道。
“你很喜欢这只猫吗？”杜见山忍不住问。
女孩摇了摇头。
“那小云喜欢你吗？”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呢？”女孩的回答很直接。
“那你为什么要为她立碑呢？”汤琦和杜见山都不明白。
“小云流浪了一辈子，也没有真正属于任何人。我希望她能永远幸福可快乐。”女孩虽然面容青涩，还是语气坚定，“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像她一样自由。”
三人一起走着说着，来到了铺子外面，看着西边不远处的大海。
女孩说起了她对小云的很多印象。
小云虽然是一只流浪猫，但是她不卑不亢，即使遇到了山上凶猛的野狗，也不害怕，甚至侠肝义胆，能保护其他流浪猫。
她一直很有礼貌，即使饥肠辘辘，也不会为了食物去伤害别人。
镇上一直有很多公猫追随她，但是她并没有为当中的任何一个驻足。
因为她知道她的道路在前方。
杜见山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一开始杜见山也并不喜欢墓碑雕刻的工作，她只是为了逃避学校相互攀比的氛围和内卷的风气，才留在了冥冥镇工作的。
一些同学甚至在背地里嘲笑她，“一个雕刻墓碑的人，能有什么出息呢？”
杜见山笑了笑，“不必理解我，谁也不必理解谁。”
汤琦问她，“别人眼里很好的生活，和你眼里很好的生活，你选择哪个？”
杜见山说，“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不就成了傀儡了吗？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不是为了被他人所驯服的。”
在冥冥镇上经历的很多故事改变了杜见山，或许是红姨，或许是汤琦，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小云的存在，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改变人们对墓碑、墓地甚至对死亡的看法，甚至可以在创作的过程中，加入对艺术、人生何去何从的思考，她也就坚持了下来。
想到这里，杜见山捡了一块路边的小石头，扔向了大海。
“你年纪那么小，不怕死亡吗？大家都觉得墓碑铺很晦气，平时没有什么年轻人走进来的，除了我们。”
女孩说，“猫和人一样。有的猫入乡随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渐渐地在群体里失去自我。也有的猫，与新的环境格格不入，死得很惨。但是小云偏偏是那只在热闹中冷静，在冷静中懂得自保的猫。”
“这点，你倒是和小云很相似。”
“在学校的时候，每天清晨，大家都做着整齐划一的早操，不能有任何的个性或变化，一旦有，其他同学或者老师都会视你为异类。这本来不过是一项运动，运动的初衷应该是让人更好地发展的。可是群体的绑架，缺让它失去了真正的意义，无非是扼杀了我们的个性，更利于学校的掌控，可是我看透了这些。在我的生活中，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有的时候，你也很像一只流浪猫。”杜见山好像懂了什么，“我决定了，可以送你，不是，是送小云一块墓碑。”
“谢谢你，我没有小云那么强的生命力。”
汤琦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向前看！”
女孩想起了很多个傍晚，当在学校里疲惫地度过了一天的时候，她喜欢静静坐小云旁边，在她身旁念书。
她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人，小云也没有把自己当成猫。
这里没有学校里那些繁文缛节。
她看着她，她看着她。
她们不懂对方的语言，却从眼神中读懂了对方的人生。
或许正如此时此刻，杜见山安静地看着女孩，女孩又看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