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网游小说 > 抱歉,质子他日薄西山 > 正文 第160章向阳而生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简幼还是没能留下解人晏,东朝这里的事告一段落,他和解人颐却在西陵还有一场大仗要打,简琮送别他们时心里很是感慨,估计出发时,西陵那些朝臣都以为是六皇子解人晏会被躺着送回去,现在在马车上躺着的却是二皇子的尸体。
    两人离开后,又过了两天,天边远远飞来两只白鹤。
    它们飞入顾徵的院子里,在雪上舞着双翅,仿佛特地从极寒之地前来恭贺神的新生。
    几乎是同时,顾徵耳后的雪莲花光芒大作,几乎是瞬间笼罩住了整个顾府。
    分布在朝京各地的众人见这光芒当即放下手上的事,都疯了一般涌进顾府,门口的侍卫别说拦了,只觉得眼前噌噌几道残影飞过,就不见了。
    当然他们还是闻到了某位太子殿下身上浓郁的花香。
    荼蘼坐在床沿,几乎鼻尖都要贴到了顾徵脸上,她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抖了抖睫毛,缓缓睁开了双眼。
    动作快于意识,他手指微抖,荼蘼就知道他要摸剑,这是他在北境养成的习惯。
    但他伤的太重,别说摸剑,就连睁眼皮都很难。
    “你别动。”荼蘼一把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看着顾徵这副模样,心如刀割,“你身上很多伤口都还没结痂,一动就淌血。”
    顾徵张了张嘴,却因为虚弱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眼神迷离,带着空荡荡的虚无,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荼蘼突然出现……像是幻觉一样。
    现在,还像还听见了荼蘼的声音……像梦一样,顾徵几乎是微不可察地抖了抖睫毛,狭长的眼睛又微微合起,仿佛即将陷入下一轮沉睡。
    天道吞噬着他的生机,顾徵这副残躯已然是油尽灯枯,被掏空的身体疲倦、晕眩、昏沉顷刻间倾袭着他的意志,把他拉入黑暗不见天日的虚无之中。
    荼蘼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带着哭腔:“别睡,醒醒好不好,别睡!顾徵我求求你别睡着!别睡……”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顾徵艰难地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他不确定面前这是谁,但他好像闻到了荼蘼身上熟悉的清香,那是植物复苏的味道。
    也就在这时,潮水一般,熟悉的痛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突如其来地撞在破碎的经脉上,直冲的他眼前再度模糊,一张苍白的脸再度透明几分。
    “怎么了?是不是很疼?”荼蘼大惊,直接运起内力就往他身体里注入。瞬间,白光、清辉、花瓣逸散,顾徵感受着这股熟悉的力量,温柔而又强大,遏制住了他身体里那只野兽。
    他缓缓睁开眼睛,逆着光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真的是荼蘼。
    他晕倒前看到的不是幻影。
    居然不是幻影……
    “你,别,怕……”
    顾徵的声音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微弱得不行,仿佛一碰就碎,根本听不清。
    荼蘼泪流满面,往顾徵干涩的唇上滴了几滴水。
    冰冰凉凉的。
    这让顾徵稍稍好受了些。
    他似乎在用全部的力气开口:“怎,怎么,来……”
    “为了见一个傻子。”没等顾徵说完,荼蘼就伸手擦了擦顾徵额头的冷汗,她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珠。
    见顾徵又要闭上眼,她赶忙捏了捏他的手,又急又怕道:“你别睡,睡过去就醒不了了,顾徵!顾小四!顾瞎子!别睡!别睡……”
    “我,能,看见,你。”顾徵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微微睁开的眼睛,只能看见那么一寸熹微的光。
    但他明白,那是照进地狱的希望。
    “荼,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念她的名字。
    荼蘼原本就通红的眼眶,此刻决堤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锦被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水印。
    也砸到了顾徵的脸上,而后顺着滑进枕头里。
    感受到泪水中包裹的暖意,顾徵缓缓睁开眼皮,借着透进细缝里的光,再次看见了荼蘼哭泣的脸庞,他想要帮她擦掉泪水,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最后只能扯出了一个勉强算是笑脸的表情。
    就这样,都很艰难。
    白胡子老头被南佐飞一样地扛了过来。
    见顾徵微睁着眼,抖着手感慨了一句祖上保佑,而后便开始在顾徵身上施针。
    气若浮丝,鲜血尽失,浑身没有一处好肉,面对着这具比尸体还尸体的顾徵,白胡子老头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他还真的醒了过来,而且还能说话,这不是祖上保佑是什么?!
    “小丫头,往后退,有的救了有的救了!”
    听到这话,荼蘼持续高悬了七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也不管什么皇女形象了,笑着泪流满脸。
    好啊……
    所有人齐聚顾徵的院子里,荼蘼站在门口跟他们说了顾徵醒来的事情,而白胡子老头正在施针。
    众人一个个都忧心忡忡地等着,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从清晨等到了傍晚。
    包括从早朝上匆匆赶来,连龙袍都没换的简琮。
    白胡子老天终于推门出来了。
    “怎么样?”荼蘼立刻迎上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生怕他说一个不字。
    “暂时没有危险了。”白胡子老头脸上带着疲惫,但此刻却是缓缓笑了,他拉过荼蘼,把她往屋里推,“你进去,他一直都在唤你的名字,你才是救他的灵丹妙药啊!”
    荼蘼进了屋子,而众人围拢了上来,压着声音七嘴八舌问。
    白胡子老头撇了一眼对面的顾长惟,哼了一声:“再过两个半时辰,你们再进去。”
    两个半时辰?到时候都是夜里了。
    而且天上在下雪,估计一会儿就能堆到脚踝处。
    没有打伞的众人搓了搓手,还是决定留在原地,生怕一走就错过了最重要的事。
    屋里顾徵还在昏睡,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清醒过来,相比于之前那次苏醒,他这次显然要精神的多。
    恢复了意识。
    “你当时流了那么多血,我都吓死了。”荼蘼拿着一块方帕,把顾徵脸上伤口处外渗的血擦掉。
    顾徵忍着体内的疼意,沙哑着声音低低道歉:“对,对不,起。”
    他这幅样子,荼蘼哪里还敢有半点放松,更别提随着他发火生气。
    再被喂了一碗蜂蜜水后,顾徵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回来了那么一点点,而荼蘼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浅笑道:“你,今天的衣裙,呃,颜色,很好看。”
    也是因为天道的缘故,只要顾徵醒了,再稍微给点时间,元气说话还是能很快恢复的,比如他现在就可以四五个字往外蹦。
    “你就别骗我了。”荼蘼摇了摇头,脸上还挂着两条未干的泪痕,但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你又看不见颜色,就别强撑着了。”
    顾徵忍着体内一阵阵尖锐的痛意,像极了地动后的余震那样一波接一波的疼感。
    他苦笑了一下,极力忽视身上的难熬:“你怎知,我不辨,颜色?”
    “你忘了你小时候咱俩第一次见面,南汇皇宫里,你给我摘了朵花。”荼蘼伸手把顾徵额前的碎发捋到一边,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
    顾徵记得,但眼中还是浮现出一抹迷茫,有问题吗?
    “那不是花,是茶叶,长在树上的茶叶。”其实从顾徵的角度望过去,荼蘼侧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但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里。还不忘轻柔地递了杯清水,顾徵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南汇一向喜欢喝茶,到哪里都有茶园的。”
    “我那时知道你身处北境,冰天雪地里的,也没见过茶叶。”
    “……”
    “你还跟我说,此花长得奇特,明明卷着瓣,香气倒是怡人。”
    “……”
    “你整个人都傻乎乎的,我本想打趣,问你何曾见过绿色的花。”
    “我,说,什么了?”
    “你看,你现在还是傻乎乎的,一股傻气。”
    “我说,什么了?”
    “你急什么,那时候我没问出口。”
    “……”
    “不过你那小嘴倒是挺甜,张嘴就夸红花配美人,娇艳欲滴。”
    “……”
    “明明睁着眼睛说瞎话……”
    “咳,行了,不用说了。”顾徵咳了一声,冷白的皮肤上除了透着几分病态,还有一丝窘迫。
    荼蘼却不依不饶,生怕顾徵又昏迷过去似的追问道:“我也有一事要问问你,既然你只能看见黑白,那怎么知道那,花,不,茶叶不是茶树一部分呢,明明都长在阴影里面。”
    “不一样的。”熬过一波折磨人的痛楚,顾徵缓过神来,气息渐稳,虽然还惨白着脸,但已经比刚醒来时好多了。
    他淡淡一笑,说出了一个让荼蘼浑身一颤的答案:“它,比较明亮,虽,虽然背对太阳,但还是,透着光,镶着一层光边,耀,耀眼得夺目。”
    “和你,当时,蜷缩在下面,一模一样。”
    “才不是呢顾徵,”她垂眸把茶盏放回原位,脸上又扬起明媚的笑,“难怪你眼神不好,那其实是你的模样哪,灰头土脸的,瘦瘦弱弱,整个人都在发蔫。”
    “每次我捡到你,都是奄奄一息。”荼蘼鼓着脸颊,很可爱。
    顾徵也没有反驳,眼底尽是温柔,他没有告诉荼蘼,那光就藏在后面,就算她当时走过去把叶子遮住了,他还是会伸手把它摘下来,插在她的发梢上,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不遮不掩,坦坦荡荡。
    告诉世人她的重要,和她的璀璨明亮。
    荼蘼一眼就明白了顾徵,眼底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层薄雾,傻子,你才是真正那个向阳而生,死而复生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