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商学院, 食堂。
裴意刚迈入二楼，小猫鼻子就闻到了自己熟悉的美味，顿时来了精神。
他侧身看向跟在后面的薄越明, 忍不住拽住他的胳膊催促，“二哥！快点快点！我都快饿惨了！”
薄越明听见这话, 只好顺着他的意图加快了步伐。
买炸猪排的小窗口在二楼的最角落，老板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 售卖窗口一直是老板娘负责的。
薄越明一走近, 对方就认出了他, “哟，大帅哥又来啦！”
裴意迫不及待，“姐姐，麻烦给我两块炸猪排，一块椒盐味, 一块微辣, 谢谢！”
老板娘被裴意一声“姐姐”喊得心花怒放，慢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不由看向边上的薄越明, “这位就是你家的小朋友吧？口味都一样。”
“小朋友？”
裴意低念着这个词汇，暗含询问的目光不由转向薄越明。
薄越明眸光微闪, 难得心虚闷咳了一声。
裴意没察觉里面的蹊跷，想当然地回答，“嗯，是我！”
他和薄越明从小一块长大，在外人看来, 对方就是他的亲哥哥。
“……”
薄越明难得心虚地闷咳一声, 转瞬就听见裴意持续凑着窗口夸奖, “姐姐，你家炸猪排太好吃了，我就念着这口呢，以后我常来。”
“好咧！”
老板娘乐得接受，也喜欢，“我给你挑两块大的！”
说着，就喊着里面的丈夫准备去了。
薄越明的视线依旧落在裴意的后脑勺上，低声说，“裴意，饮品店在一楼，你看看要喝什么？顺便帮我买一杯冰美式，还有他们家隔壁的减脂餐，待会儿回我宿舍吃。”
“啊？”
裴意重新对上薄越明的视线，乖乖答应，“好的。”
薄越明这人多少有些洁癖，也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这眼看着就要到饭点高峰期了，避开人流量也正常。
交代完的老板娘走了回来，发现没再看见裴意，“你家小朋友呢？”
薄越明随口回答，“下楼买其他东西了。”
老板娘笑得有意思，“我之前还以为你恋人是女孩子呢，没想到是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小男生，怪不得每次都要吃两份炸猪排。”
薄越明抿了抿唇，应得很轻，“……嗯。”
因为隔三差五来买炸猪排，老板娘对他就认了一个脸熟，之前有一回老板娘随口问，薄越明也就随口回答——
“给家里的小朋友买”。
就是这么一句话，老板娘就会错了意，还以为这是薄越明对自家小恋人的称呼。
薄越明得知她误解后，少有的私心作祟也没多解释，于是将错就错到了今天。
刚才老板娘当着裴意的面来了这么一句，眼看着再聊下去就很容易露馅，所以薄越明才忍着心虚、想办法支开了裴意。
很快地，薄越明就拿着包装好的炸猪排回到了一楼。
“二哥，这边！”
裴意一手揣着一杯饮料，手指上还勾着一袋食物。
薄越明越走近，他就越能闻到对方手上炸猪排的香气，“二哥，快点快点，你先弄开给我咬一口。”
薄越明无奈失笑，“馋猫，就不能回去再吃？几步路而已。”
裴意看了看自己满满当当的左右手，催促，“快点，真饿了。”
薄越明听见这话，只能停下脚步，顾不上食堂里的人来人往，将袋子里的炸猪排弄出一小块，“别直接咬，有点烫。”
裴意轻吹两口热气，这才心满意足地咬下。
薄越明瞧见他知足的样子，“这下够了？”
裴意点头，“嗯。”
…
一个月后。
裴意的舍友冲进宿舍，挤眉弄眼地调侃，“裴意，楼下有女生找你。”
这话一出口，霎时引起了宿舍里其他两人的注意和起哄。
裴意一头雾水地挡了他们两句，起身下楼，宿舍楼下确实站着两名长相姣好、气质出众的女孩子，只是脸生得不认识。
还没等裴意确认她们的身份，那两名女生就主动走了上来。
其中一名短头发的女孩子推了推长头发的伙伴，见自家姐妹还是羞得一言不发后，只好主动出声招呼，“你好，是裴意吧？”
裴意点头，“是。”
短发女孩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宋果，隔壁经济学院的，比你大一届。”
裴意礼貌示意，“学姐好。”
宋果继续友好开口，“是这样，我之前看见你和薄越明一起出现在食堂了，所以就、就稍微打听了一下，你是他弟弟，对吗？”
裴意并不反感这种直接的招呼，“嗯。”
那名长头发的女生听见这话，眸色终于亮了起来，她深呼一口气将贴身携带的门票递了过去，“你好，我叫杨可霖，能不能麻烦你将这张门票转交给你哥？”
“……”
裴意的视线往下一落，看清了门票上的字样——
戈蓝红酒音乐会，周六，晚上七点半，
见裴意没有反应，杨可霖温声解释，“是这样的，我听说、听说学长好像挺喜欢红酒的，也有收藏名酒的习惯。”
“所以，我想要约他一起去参加，能不能麻烦你转交一下？”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
裴意心弦微紧，有种说不上来的郁闷，但他表面隐藏得很好。
宋果帮忙开腔，“学弟，方便帮个忙吗？”
裴意深呼一口气，果断拒绝，“抱歉，两位学姐，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上。”
“……”
宋果和杨可霖对视一眼，没料到裴意拒绝得那么干脆，后者睫毛轻颤，保持着温柔和理智，“能问问为什么吗？”
杨可霖打听过，薄越明应该是没有女朋友的，只是对方的性格太冷，所以她们才想着通过裴意送出这份暗含小女生心思的邀请。
“学姐，是这样的，我二哥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我这儿接下你们的请求，你们可能会开心、会期待，但万一、万一落空了，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与其这样，不如你们自己给他。”
裴意顿了顿，似乎明白眼前两位女生的顾虑，“其实二哥他真的很好，只是表面看着不好接触，你、你们大可以自己去试试。”
“无论怎么样，自己能得到的答案，总归是最好的，不是吗？”
杨可霖被裴意说动了，也没想着强人所难，她放下了递出门票的手，“谢谢，那就不麻烦你了。”
宋果见好友放弃这条邀请办法，也没再继续坚持。
她看着眼前直接又坦诚的裴意，总有种看见自家弟弟的喜欢，“谢谢啦，有机会的话，学姐请你吃饭。”
裴意对这两人的印象很不错，勾了勾唇。
直到两人结伴离开，他嘴角的笑意才骤然落下，重新被莫名其妙的郁闷所取代。
…
裴意一返回宿舍，就被三位八卦的舍友围了个团团转。
“说说吧，你怎么就入学姐的眼了？那杨可霖是隔壁学院的院花！人长得漂亮还温柔，成绩好，才艺多，听说家境还巨好。”
“你小子，开学才一个学期，怎么闷声不吭就入对方的眼了？”
“……”
裴意听见身边人对杨可霖的夸奖，内心涌现出一股不着调的酸意，“不是来找我的，她们是通过我来找我哥的。”
“你哥？薄、薄越明啊？”
“嗯，我给拒了。”裴意应得有气无力，爬上床，“……这忙我帮不了。”
爱谁帮谁帮！
有人看出裴意的情绪端倪，揶揄，“我说裴意，你不会连你哥的醋都在吃吧？”
裴意嘴硬且干脆，“没有。”
“没有？”
室友又改口，“也是，你看着就挺兄控的，整天把你哥挂在嘴边。”
“……”
兄控？
裴意眸光一凝，没有接话。
又有室友跟着玩笑，“我说裴意，这薄越明以后迟早会有女朋友的，你可别哭鼻子啊。”
——唰啦！
裴意猛地将遮光床帘一拉，“困了。”
隔绝了室友们的调侃后，心绪不宁的裴意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带着一丝说不上的微妙打开百度：兄控的表现。
问题输入的一瞬间，答案就随之而出。
裴意随手点开一个回答网页，就看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字——
“兄控是指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哥哥，不一定具有血缘关系，一般是从小时候形成的依赖，想要时刻粘着对方，单纯希望哥哥永远和自己在一起，被对方保护或者照顾。”[*]
“……”
裴意看见这一行字里的小点，懊恼地将脑袋埋在了被子里，内心除了那点酸意，更涌现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滴滴。
手机震动响了起来。
裴意重新捡起手机一看，才发现是薄越明发来的消息，“这周六要不要去吃你说的那家泰式烤鱼？”
裴意想起自己才查过的内容，口是心非，强制戒断，“不去，我有事。”
他顿了顿，把末尾的“句号”删除一改，“不去，我有事！”
…
转眼就到了周六傍晚。
凯叔一打开别墅大门，就发现裴意居然站在院前晃悠，“小先生，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我……”
裴意卡壳，有些难为情地说不出话。
他原本是不想来的，但闲着没事，一个冲动就跑了过来。
这些年，裴意来薄家串门小住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熟到门口的保安人员都不会再拦着他。
只是真到了目的地，裴意又犹豫着不敢进去，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个事实——
自己和薄越明都已经成年了，对方还比他大了几岁，早晚会有自己的恋人、婚姻和家庭，他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黏着对方。
凯叔不知道裴意心里的弯弯绕绕，当成自家孩子似地将裴意往别墅里带。
裴意慢半拍地问，“凯叔，二哥在楼上吗？”
凯叔一顿，“哎哟，二少今晚还真不在家，五点不到就穿着西服出门了，好像有正经事要办，估计得九点过后才能回来。”
“……”
穿着西服出门？有正事要办？还偏偏是今天周六？
裴意想起杨可霖之前的那张门票，眸光暗了暗，“哦。”
凯叔问，“小先生，吃过没？你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我和二少说一声，让他今早回来。”
“别！”
裴意脱口制止，带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小气性，“让他好好办他的正经事去，凯叔，我不饿，先回小房间睡一会儿。”
凯叔察觉出了裴意情绪的不对劲，却不敢多加过问，“那好，你先休息，迟点饿了凯叔再让人给你准备好吃的。”
“嗯，谢谢凯叔。”
……
薄越明回来得比预计还要晚。
裴意听见小客厅内响起的动静，缓慢开了房间门。
四目相对。
薄越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似乎连头发也刻意打理过，衬托出容貌俊美的同时，也更增加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场。
“裴意？”
“……”
裴意闻声靠近，这才看清薄越明脸上浮动着一丝少有的醉意。
不知怎么，他原本就压抑了一个晚上的心绪更是降到了冰点，忍不住追问，“红酒音乐会好玩吗？”
薄越明一愣，“什么？”
裴意听见他的反问，鼻子一酸，“你就这么喜欢啊？都喝到不清醒了？”
从小到大，他的记忆里就没有薄越明和年纪相仿的女孩单独出门的情况。
这下好了，对方接受了杨可霖的邀请，摆明了是有情况了！
薄越明压了压眼中的醉意，却不急着回答，“你都知道了？”
裴意有些生气，也有些失落，但偏偏嘴硬，“有什么不知道的，我都清楚着呢！”
薄越明扯了扯领带，话里有话，“那你不替我开心？”
“……”
裴意呼吸一哽，想要继续嘴硬又说不出话。
只要想到薄越明会对另外一个女孩子表现出喜欢、照顾、保护、陪伴，他就涌上一种久违的失落和不安，但偏偏碍于身份不能表明。
他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后槽牙，“开心啊，你们看着就很配，我要睡了，二哥你也早点休息。”
越说到后面，语速就不可控地越快，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
裴意自觉在情绪失控的边缘，扭头就准备跑回房间，结果手臂忽地被人拉扯住，“小猫，等等。”
“我今晚不是和杨可霖出门约会，而是去参加商业酒会了。”
裴意脑子乱糟糟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你和她出门约会了，你……”
话说到一半就尴尬止住，裴意发懵地轻呼了两口气，“没、没有约会？”
薄越明一看他这反应，就明白自己心里的猜想是对的。
“杨可霖之前是去找过你了？”薄越明将还在晃神的裴意拉近了一点，“后来她来找我，我直接就拒了。”
面对所谓的好感和追求，他从来都是当机立断。
“今晚的商业宴会，我也是昨天才从奶奶那边拿到入场邀请函的。”
薄越明继续解释，“我刚刚说‘开心’，是因为我今晚独立谈妥了一个近亿的商业订单的合作意向。”
裴意抿了抿嘴，下意识地夸奖，“好、好厉害。”
薄越明轻笑，对上他隐隐泛红的眼眶，“不开心了？”
“……没有。”
裴意心弦微松，但旋即又想起了自己往后必须面对的事实。
他抬头对上薄越明的双眸，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化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气，“二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薄越明攥着他手腕的力度紧了些，“有。”
“……”
裴意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肯定答案，那种酸涩的情绪顷刻卷土重来。
他忍了又忍，还是止不住那点失落，低头闷闷地问，“谁、谁啊？有多喜欢？以后要告白、恋爱、求婚、结婚、生孩子的那种喜欢吗？”
薄越明喉间溢出一声并不明显的笑意，“嗯，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步骤，就是不用生孩子。”
“……”
裴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孩子，还是……还是你怕她生宝宝的时候会疼？”
“我想想。”
薄越明似乎在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慎重。
裴意瞧见薄越明这态度，猛地甩开他的手，“算了，当我没问，你和她爱怎么样就这么样！”
余音未落，薄越明又迅速抓住了裴意的手，俯身低头凑了过去。
近在咫尺，近得仿佛连亲吻都轻而易举。
裴意心脏一紧，双脚却定在原地，不能离开也不想离开。
周围静悄悄的，好像有什么在两人之间缠绕、生根。
薄越明对上眼前人就快哭出来的神色，饶有深意地开了口。
“问题是，他确实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