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雾色难抵 > 第 5 章 Chapter 5
    第5章

    昨夜睡得晚,早上起床时,沈洛怡还有些无精打采,打了个哈欠,她环视一圈餐厅,小声问:“我哥呢?”

    平时沈之航一向起得早,竟然这个时候还没看到他的人影。

    洛茜正摆弄着餐桌上新鲜的睡莲:“听陈姨说之航最近一直挺忙的,今天很早便出门了。”

    “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动作顿了下,洛茜好奇地瞧过来一眼。

    他们兄妹俩关系一向很好,几乎没什么互相隐瞒的事情。

    沈洛怡坐在餐桌前,有些心虚,其实她最近对沈之航的行踪一无所知。

    原本他们一同长大几乎无话不说,但这段时间她确实对他缺少关心。前些天她的公司邮箱还收到了沈之航的辞职信,原本想找个时间问他,却也总是被各种事宜打乱。

    “我哥他——”

    沈洛怡刚开口,忽然沉沉一阵咳嗽声,沈江岸拿着报纸从楼上走下,她立刻噤了声。

    陈姨适时端上早餐,沈洛怡看着刚出炉的鲜花饼,神色恍惚了下,不由想到昨天她捧回来的那束萨曼莎。

    清晨起床,她醒神时还定定望了那束花许久,隔了一夜似乎那抹红更鲜艳了些。

    咬下一块酥饼,清甜花香充溢口鼻,沈洛怡含糊不清地问:“怎么想起做鲜花饼了?”

    “今天庄园刚送来的一批可食用玫瑰花,我想着小姐爱吃这种甜点就做了些。”

    沈洛怡点点头,原来只是凑巧庄园送来了,害她多想了下。

    她还想再说,刚掀开眼皮就望见沈江岸皱起的眉头:“食不言,寝不语。”

    “……”沈洛怡耸了耸肩,她是不想听最近脾气不太好的沈江岸开始长篇大论的教导,连连点头,带上微笑,由心地称赞,“陈姨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很好吃。”

    沈江岸血糖高,平日饮食一向清淡,吃不了这种甜食,只简单喝了碗杂粮粥,便收了筷子,转向沈洛怡:“一会儿吃完早餐来书房,我有事跟你谈。”

    “哦。”

    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沈洛怡已经大概想到他会说些什么了。

    吃过早餐,沈洛怡很是热心地帮洛茜整理睡莲,修剪枝叶,整理花型,眼看着拖不下去了,才唉声叹气地慢吞吞上楼去。

    洛茜见不得女儿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跟了上去。

    “你来做什么?”沈江岸一脸厉色在看到妻子时,顿时散了大半。

    洛茜半挡在

    女儿身前,轻轻握了下沈洛怡的手腕,温柔开口:“我来看着点,免得你怒火中烧对我女儿施暴。”

    沈江岸一噎,无可奈何地叹气:“我什么时候动过手?”

    虽然他对女儿的教育确实严格了些,但其他方面一向宠溺娇纵,从小到大都是言传身教,从没动过手。

    “防范于未然。”洛茜几分警惕的眼神,生怕他真的控制不住火气。

    最近沈江岸的脾气有些大,尤其是在女儿的事情上。

    再大的火气在洛茜面前也发不出来,沈江岸坐下来,没了刚刚的严肃,摇摇头:“你这是慈母多败儿。”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至于吗?”洛茜向来不爱听他说那套古板老旧的理论。

    “怎么不是大事,李助理的事情暂且不谈。”沈江岸手里的报纸往桌上一摔,“那之航的事情呢,难道非要闹到所有人都知道,在外面戳我脊梁骨,说我们沈家家风不正才算大事吗?”

    “爸!”沈洛怡惊叫一声。

    “阿岸。”洛茜拧着眉颇不认可地摇摇头。

    沈江岸守旧古板,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养子,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于他而言无法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有些事情即便了然于心,也不能多说。

    书房一时沉默。

    僵持的对峙,在压抑的寂静中,陈姨忽地敲了敲门:“程家那位来了。”

    原来真的会来?沈洛怡抿了抿嘴。

    又莫名有一种庆幸,可算是来了。

    来的时候刚刚好。

    程砚深会来拜访,沈江岸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他望了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的沈洛怡,没好气地哼一声:“还知道找外援了?”

    “你女儿都要嫁人了,我哥都从集团离职了,而且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事情,你还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沈洛怡小声嘟囔着,瞧一眼面无表情的父亲,又掩下后半段话。

    咬着唇,放缓了声音,“爸,程砚深是来提亲的,你可别板着脸给他吓走了。”

    再好不过的直接打断她爸发火的借口。

    沈洛怡下楼的时候,程砚深正站在早上她精心修剪的睡莲前,简单的白色衬衫,压在腰带下下,西裤垂感利落,衬出优越的长腿。

    他面前那束微微展开蓝紫色花瓣的睡莲,如烟似雾,朦胧的质感颜色,让她突然想起那天程砚深带着的那枚蓝铃花胸针。

    茶几上放着

    今天早上陈姨刚做的鲜花饼,沈洛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说了一句:“不是用你送我的玫瑰做的鲜花饼,那束花还在我卧室。”

    清灵的声音如银铃落地,程砚深转过身,视线偏向楼梯上站着的人,眉若青山,神色自如,眼底仿佛一片镜湖,明晃晃地映着几分从容。

    唇角似有似无一点笑痕:“我似乎什么都没说吧。”

    姿态依然优雅端正,可那表情分明已经说了些什么。

    沈洛怡挽了挽长发,缓缓踱下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怕程总误会,毕竟程总送我的每一件礼物我都很珍惜。”

    她一贯是如此,越是尴尬的时候,越会说些场面话,同样的,也越是友好疏离。

    程砚深笑容温淡,将她面上表情纳入眼底。

    “所以,你数过花瓣了?”几分了然的语气。

    眼波微转,沈洛怡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玫瑰花茶,吐字清晰:“没有。”

    沈洛怡已经很久没玩过什么打赌的游戏了,沈江岸对她管教一向严格,在她回国后几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安排下进行。

    但昨晚“撑场子”那三个字,实在惹得她眼热。

    单数双数,二分之一的概率,她随意猜了一个,只当是睡前玩笑。

    可关了手机,沈洛怡却又上了心。

    坐在地毯上抱着那捧花的时候,沈洛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她神思疲惫也不想去思考其他,只是轻轻扒拉着花瓣,小心翼翼不想破坏整体花束造型,动作放得很轻。

    沈洛怡仔仔细细数了一遍,是个双数。

    她猜的是单数。

    打赌运气有点太差了。

    可又觉得不死心,来来回回数了两遍,原本造型完美的形状被她搞得一团乱,唯独证明了一件事,她确实没有数错。

    沈洛怡有些不甘心,但又心疼凌乱的鲜花,最后又花时间将萨曼莎重新整理了一遍,恢复原本的造型,折腾到两三点才睡。

    拿起茶杯,喝一口玫瑰花茶,她抬了抬眼皮,索性承认:“好吧,是双数。”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不过单双数也无所谓,这不还是来提亲,给她撑场子了吗?

    赌约不重要,结果好即可。

    程砚深微微颔首,拿起她给自己倒的那杯花茶,只放在笔下轻嗅,并不着急喝。

    眉眼微垂,长睫在眼下浅浅落了层阴影,染上几分不羁,嗓音散漫,他说

    :“那你猜对了。”

    “嗯?”

    “我家闲置的花瓶里插了一枝玫瑰。”眉眼透过一丝怠懒,他慢条斯理地喝下粉色调的花茶,轻扯薄唇,“是沈小姐昨夜慷慨赠与我的。”

    沈洛怡心尖蓦地一跳。

    “那枝玫瑰我替你数了。”

    单手捻着茶杯,散着浓浓花香的茶汤微不可见地晃起。

    其实结果并没什么关系,猜对猜错也只是听在口头,毕竟他人已经站在了这里,但听到他提到那枝玫瑰时,她的心跳还是猝不及防空了一拍。

    沈洛怡侧过脸,望进他深眸中,幽幽沁凉,像是卧着深海暗渊,坠着人沉迷。

    “是单数。”他视线极淡,慢条斯理开口,“沈小姐猜对了。”

    “赌约应现,我来锦上添花。”程砚深侧脸线条清晰锋利,清冽声线慢悠悠溢出。

    轻描淡写,简单略过。

    不是救人水火,也不是雪上添霜,仿佛他只是陪衬,无关紧要。

    唯独重要的是她。

    沈洛怡略一恍惚,猜不透他说的究竟是那些玫瑰,还是说的她。

    重要,好像也不太重要。

    沈江岸和洛茜下楼的时候,程砚深已经同沈洛怡谈起今日的财经日报,只是浅浅提起几个重大新闻,都没讲太深,气氛和谐又好像有些敷衍。

    沈江岸与程砚深从前打过交道,对他印象极其深刻,在商场上手段雷霆,但为人却彬彬有礼,礼节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是欣赏这样的后辈的,尤其是接上他们刚刚的话题,沈江岸随口问的几句财经新闻,程砚深也应对有方,见解独到,显然比方才认真了许多。

    太过官方的对话,让她有些昏昏欲睡,沈洛怡只负责跟着应和点头,目光落在程砚深面前的透明茶杯,那里是她刚刚倒的玫瑰花茶。

    他似是不喜这种甜腻花茶,只礼节性地抬起杯子,薄唇碰了点茶汤,浅抿一口,面上功夫做了个全套。

    丝毫挑不出错处。

    “竟是不知程总对这种新兴技术也感兴趣。”沈江岸面上浮起几分悦色,不见方才的严厉。

    沈洛怡回过神来,他们似乎在谈论最新热门的科技产业,从电子行业谈到固态电池,唯独绕过了他们即将合作的数据医疗项目。

    程砚深淡笑依旧:“沈叔叔,您太客气了,叫我砚深就可以了。”

    沈江岸望了望他杯子里几乎没怎么动的花茶,忽然转了话题:“砚

    深,听说你对茶叶颇有研究,我前阵子得了几包牛栏坑肉桂,你来帮我品鉴一下吧。”

    “我的荣幸。”

    程砚深跟着沈江岸往书房走,沈洛怡蹙起眉,有些担心地望过去,心下几分不安。

    洛茜拍了拍她的手,摇了摇头。

    天朗气清,难得的休息日,沈洛怡带着大本出去转转。

    回来的时候,程砚深已经和沈江岸结束谈话,颀长的身影他站在喷泉前,似乎是欣赏着庭院布置,长身玉立,格外显眼。

    毛发蓬松的萨摩耶蹦蹦跑跑,看到陌生人出现在花园里,汪汪叫了两声。

    程砚深转过头来,只望见一个大白团子冲他跑来,冷隽眉宇间慢慢散开几分舒朗。

    进了花园,沈洛怡索性便放开了链子,由着大本玩闹。

    它快跑了几步,又停下,踩着优雅的步子,闻闻嗅嗅,绕着程砚深转,尾巴左右摇晃着,不时擦过他的皮鞋,像是好奇的模样。

    眼见着拖着的绳链很快缠过程砚深的长腿,沈洛怡这才喊了句:“大本。”

    狗狗抬头望望面前清隽高挑的男人,依依不舍地又回到沈洛怡身边。

    四月的天,已经压下几分闷热,沈洛怡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靠近几步:“这么快就结束了?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无非还是那些事宜。”程砚深没正面回答,有些漫不经心,视线跟着正在花园里玩闹的小狗转。

    沈洛怡拍了下他的手臂,挑起眼尾,平静询问:“那就尘埃落定了?”

    她出去遛狗前,听她妈说了几句,大概是想让他们尽快领证,约摸着就是这周或者下周。

    程砚深眼神深邃,低头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劲瘦小臂:“你还想再商议些什么?”

    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联姻嘛,早和晚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忽地这般听到结论,沈洛怡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快,是不是……”

    她又有些思量不好那个形容词。

    程砚深很是体贴地替她补上:“沈小姐是想说草率?不负责任?还是太过随便?”

    每个词都好像在影射些什么,沈洛怡斜了一眼过去,又不想承认是自己多想,唇线抿平:“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

    已经尘埃落定,其实也无所谓到底是草率,不负责任还是太过随便。

    她只需要配合就可以。

    不过沈洛怡觉得有些先决条件是有必要和程砚深先谈

    好的,指尖扯了下他的衬衣袖口,柔声轻轻:“程先生,有些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说好,婚姻是婚姻,其他是其他。”

    “我知道你跟我结婚,只是出于商业目的,如果你有意中人可以随时跟我说,我会配合你的。”

    程砚深怠懒掀开眼皮,眼风极淡:“你所说的配合是?”

    沈洛怡压了压随风飘动的裙角,很是坦然:“就是让出程太太的位置。”

    薄唇溢出一丝轻笑,程砚深目光平静打量了她几许,向前半步,将距离拉近:“沈小姐,我记得是你让我来谈结婚的吧?”

    长影半斜,落在她面上,沈洛怡抿了抿唇,视线失焦了半瞬。

    程砚深唇角勾起淡弧,偏冷的音色微微压低:“不知朝令夕改这个词,沈小姐是否有听过?”

    “我应你邀请来这里谈结婚,你却跟我谈离婚,沈小姐多少有些冒昧了。”

    长睫微眨,沈洛怡清了清嗓子:“我只是从事实出发……”

    到底还是心虚,话只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轻。

    “也对,就算离婚,那我们也得先把婚结了。”程砚深噙着笑,声线渐低,“沈小姐,我知道你很急,但我们还是得先从结婚开始。”

    沈洛怡的面色僵持不住,微笑撑不住,还是落了下去,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切入点。

    确实是她让他来提亲的。

    离婚也确实是要先结婚的。

    大本玩闹过后,乖顺地又跑回来,趴在她的脚边,不时看看面色不虞的沈洛怡,不时又看看云淡风轻的程砚深。

    程砚深黑眸垂下,落在脚下的萨摩耶,表情安谧,几分温和。

    沈洛怡忍了忍,实在找不到什么反击角度,抬头就看到他的未婚夫和他的小狗互相对视,似乎很是融洽的样子。

    “小狗比我还好看?”她微微一笑,侧脸清绝。

    “你年轻貌美的未婚妻就站在这里,你却只想看小狗吗?”

    视线轻掀,程砚深凝着她一双剔透水眸,邃暗眼底覆上浅浅笑痕。

    俯身靠近,再次被缩短的距离,呼吸几乎落在她的面上,温热中卷着一点茶香,淡雅清幽。

    “沈小姐自是貌美如花。”薄唇浅勾,“我只是——”

    视线落在趴在他脚边的小狗身上。

    “爱屋及乌。”

    清透白皙的皮肤逐渐染上几分胭色,周身俱是属于他的气息,冷香淡漠,无形中压制了所有。

    一错不错的视线交锋中

    她先低下了眸

    卷翘的眼睫落下时似乎擦过他的皮肤

    又在眼尾处浮起殷红。

    近在咫尺的俊脸

    只是踮起脚尖就可以勾到的柔软

    沈洛怡吸一口气

    下意识摸了下嘴唇。

    指腹处一片灼烫。

    清晰的脚步声停在大本兴奋的叫声中

    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小狗这会儿已经扑向了归家的男人。

    沈之航站在门外

    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缓缓垂眸

    望向花园里那对交错在一起的影子。

    两道相对而立的长影

    将距离扯得很近

    仿佛和外界都隔开了空间。

    “你们……”一点恍然罕见在他克制的面上现起

    又很快消失

    几乎捕捉不到。

    那个姿势

    那个角度

    还是沈洛怡指腹拂过的唇瓣……

    让他脑海中不得不浮现那个猜想。

    程砚深抬眸凉薄望他一眼

    敏锐地察觉了一丝端倪

    只微微颔首

    算作打招呼。

    他和沈之航有过几次商务见面

    印象不太深

    一贯的温和笑脸

    说话行事给人留足余地

    其他的便再无记忆。

    圈子里也有人瞧不上沈之航这副做派

    总归是失了几分大气

    也有人拿他养子的身份说事。程砚深向来不愿参与这些

    也只是听过就过。

    沈之航视线未曾抬起

    灼然定在他们交错的影子上

    叠加在一起

    还有活泼的小狗趴在他们脚边

    连影子都毫无间隙的和谐。

    他张了张嘴

    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知程总今日到来

    未曾……”

    程砚深揉了揉蹭到他腿边的小狗头脑

    漫不经心打断了他的客套:“没关系

    沈先生忙碌

    洛怡知道就可以了。”

    他还有公事要忙

    礼貌告辞

    错开身正往外走。

    在经过沈之航时

    两道声音几乎响起

    交错在一起

    轻飘飘落下。

    “你们?”沈之航声线一点微颤

    夹在风声中听不太清。

    程砚深微一点头

    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

    阳光在他面上染上一层光晕。

    薄唇溢出一个音节

    染上淡淡情绪:“嗯。”

    “我们明天去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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