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随即不动声色地又问:“父皇?”
    我叹了口气:“是啊。”
    他眼中陡然掠过一道锋利的光,缓缓道:“你的父皇?北国皇帝?”
    他的模样瞬间冷酷起来,眉宇间的神气竟是我完全陌生的。
    莫名的,我心中一寒 “方雪,你怎么了?”
    柳方雪微笑:“爱妃,你又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你又为何叫我爱妃?”我抬头四望,竟是在躺在一辆马车中,窗外杨柳依依,竟完全不是北国的景致。
    “你便是朕的云妃啊。”柳方雪朝自己的头冠一指,“我们如今是在去祭天的路上。你怕连北国已灭都已忘了吧。你忘了吗?那日你带我去照影潭,我便趁机劫了你去南国。”
    我掌心中冰凉的一片,竟依稀忆起来。
    *
    梦中仿佛被业火灼烧,身体内部也仿佛被烘烤着,我从梦里醒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竟然倒在一个宽大的车厢中,全身无力,柳方雪就坐在我身边。他一身轻甲,气色很好,对着我微笑。
    我隐隐知道事情不对,吃力地说:“柳方雪——”
    他温柔地帮我抬起身子,再撩开一角窗帘,好让我看到外头的景象。
    原来我是在一辆马车上,但见外面烈焰冲天,半个天幕都转作赤红,那是徊风谷方向。
    万树梅花一起烈烈燃烧着,飞雪般的落花在火焰中沸腾起来。万木萧杀,苍天变色。山顶白雪中燃烈火,流金照应着赤红,就像一场妖异华丽的大梦。
    我似乎能听到父皇的灵魂在呻吟叹息,冷汗一下子流出,忍不住喝道:“柳方雪!你做了什么?”
    他温柔明亮的眼睛映着天际烈火,转作一片妖艳冷酷,还是对我静静微笑:“我不喜欢你心里有别人,你的父亲也行,你啊,只能看着我一个。”
    我号叫起来:“可那我的父亲——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父亲又怎么样?”他森森的只是笑,放下窗帘,并不理会我。
    我手脚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半天,只能怒道:“柳方雪,你对我做了手脚?父皇找到我们,一定会杀了你!”
    他还是笑,一如当初的美丽温存,却带出隐约的冷酷霸气:似笑非笑道,“叫我谢殷之。我更喜欢听你喊出我本来的名字。”
    我心头一寒,忽然想到了什么!
    谢殷之,南国的皇帝,对我国威胁最大的男人。
    也就是——父亲曾经警告过我的,他是我命中的劫难!
    竟是他……
    柳方雪么?
    我心思混乱,用力咬住舌尖,激痛让我迅速清醒下来,于是问:“真的柳方雪呢?”
    他淡淡一笑,毫不在意:“自然是杀了。”
    我咬紧牙,又问:“你不惜干冒奇险亲自潜入北国,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着我微笑,容色一如美玉生晕:“自然是为了你,有了你作人质,北国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我心头一阵寒气冒上来,隐约明白了一切:“我提议来徊风谷,正好称了你心意?”
    他点点头:“是啊。何况,我也想看看你心里到底装了谁。”
    说着笑盈盈亲了亲我的脸。
    我想着潭中那个穿着战甲的倒影,心里绞成一团,嘶声道:“原来如此!”我向他敞开心思,毫无防备,他却如此相待。
    一代一代,难道注定我们的真情就要被这样对待。
    屈辱和痛苦一起涌上,我颤声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忽然狠狠一咬牙,就想咬舌自尽。
    他的反应远比我更快,一下子捏住我的下巴,抖得脱臼,于是我只能无力地微张着嘴,狠狠瞪着他。
    谢殷之看着我,忽然又笑了:“你这么张着嘴,不是存心害我动心么?”凑过来刻意撩拨我。
    我很想狠狠咬他一口,却无能为力。他的唇舌辗转掠夺着我口内每一个角落,几乎令我无法呼吸。
    他意犹未尽,笑眯眯地说:“不要生气,宝贝。虽然我要灭了北国,但是我会留下你。”说着,他又静静抚摸着我的脸,还是那种带着凄凉和渴慕的神情,不曾稍变似乎彷徨不已。
    想到他将我劫出来的目的,我的心已经冷了,我笑道:“留下我?没了我北国再立一个新主也不难,你的计划注定白费。”
    又想起那潭中忧伤苍白的人影。
    原来那就是我今日的模样。
    他爱的是不是我,也并不重要,我只是一个棋子,却交出了心,交出了一切!
    我忽然很想笑,可他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忽然扳过我的脸,喃喃道:“千城,这也是你逼我。继续这么留在北国,难道你让我做你众多妃子中的一个?日日夜夜等着受你的召唤宠幸?”
    我被他压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却只管狂乱地亲吻着我的脸,神情一会热情如沸,一会哀绝如狂,不住地说“不要恨我”。
    我的伤心慢慢淡去,看着这个如痴如醉的人,忽然心头一阵好笑。
    万梅山上,烈火熊熊,野风掠过,几瓣竟被带入车内,映着谢殷之疯狂的容颜。
    原来,他的心不是作假,但一切的开始源于欺骗,我又怎能轻易原谅。
    何况,其中更牵涉到了我的父皇。
    他禁锢了我,可我也不要他心满意足。
    谢殷之,为了困住我,你不惜让我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白痴,是么?
    那么,我就要一直想起来,一直、一直想起来活下去,就算其间偶尔因你喂食的药物忘记自己是谁。
    我无法动弹,眼中讥笑之意却越发浓重,淡淡看着他就这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