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里和白兰的相见,也是一场预定好的戏码。被命令必须要和白兰·杰索这个人成为朋友,被命令要掌握好最先进的电脑技术,被命令必须要在白兰·杰索这个人面前表现出最好的才能而不被发觉刻意。
    在这场高超的演艺里,靠的是整个高中时期泯灭人格,化为一位才学兼备、备受老师同学欢迎的完美高才生所锻炼出来的演技。只能说那位掌握自己人生的陌生人,是个严厉到冷酷的人。他动用一切能够威胁到自己的筹码,比如喜欢的人,比如家人。
    在一次反抗中使得父亲车祸身亡这样悲惨的回报使得入江不敢做出无谓的反抗。即使在未来才知道那场车祸不过是偶然,但当时的入江确实是屈服于强大的神秘的可怕力量之下,并对世界怀有恨意。
    对神秘力量,人总是怀着恐惧畏惧的心情。入江不例外。
    但和白兰的交好并非完全出于演技。要说如果全靠演技的话,势必会被这个目光毒辣、心思灵敏的人所看穿,只要二假五分真、再加三分临场发挥就能达到预想的结果。
    神秘人并没有告诉他白兰的身份,告诉他们之中有多少渊源甚至影响到世界存亡这种荒诞可笑、不切实际的事情。所以和白兰的相处中,无可避免的多了真心。心这种东西放了一分,很快就会增加成两分,到最后成了习惯,开始的虚情假意已经可以忽略,成了习惯就成为必然。
    神总爱和入江开玩笑,可能一开始就不被神所眷顾。可怕的被比喻为无所不能之神的存在,竟然是未来的自己。这种待遇、这种奇遇,试问世上多少人能够遇到。
    然而就算记忆回来了,就算那些迷题解开了,入江正一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个比常人聪明一点的普通人而已。他骨子里怕死、怕事、自卑怯懦的灵魂并没有被消灭,而是越加的庞大。
    他在夜里收拾东西,悄悄的消失在所有人面前,跑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在混沌和恐惧中度日。窝在肮脏的角落里,抱着脑袋卷缩成一团在颤抖,每一个经过看向他的人都被比为杀手,没日没夜的为不存在的追捕逃亡。
    终于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可悲、无用性,是在两个月后。回到学校他又是那个不擅交际、除了白兰外没有其他亲密好友的机械高才生。他感谢白兰的体贴,帮他瞒了那么久才不用被退学。
    可笑的是,在经过那么久的挣扎后,竟然对白兰没有起丝毫的恨意,尽管他才是导致自己如此悲惨的罪魁祸首。可入江他无法拒绝,在他行尸走肉般的重新站在美国的飞机场时,白兰站在他不远处,目光幽深的看着他,最后走过来给他一个拥抱。
    他是第一次从别人眼里看出杀意。真正的。而这个人,是白兰。
    他突然悟了,感到十分好笑,感叹命运的公平。你看,他也恨着你,他也想杀你,你看,你和他,多相像。
    就因为白兰的那个眼神,就因为那太过深沉的杀意和最后的拥抱,入江无法恨这个人。
    但恨不恨一回事,他对他的背叛是注定的。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白兰探讨统治世界的不可行性,不是没有尝试用自己的命去做赌注。可最后,白兰没让他死,也没放弃自己的抱负。
    杀人让罪孽深重,入江早就不是当年那来到陌生未来惊慌鼠窜的少年。他的手上粘满了鲜血,理由足够冠冕堂皇。
    若要入江诉说背叛白兰的经过,他说不出来。不是不敢说,而是不知道如何说,或者应该说,他早忘个七七八八。除了开始的失望,到最后的背叛。除了开始他的高高在上,到最后被硬拉下位。
    摔得那般疼痛,入江看着觉得几分快意。心想自己是不是早就疯了。不,只是他有些偏执,如此而已。
    不是不痛的,看到天羽坠落那幕时,之间的过去历历在目,最终停留在那个午夏的飞机场,那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杀意那般明显,却在最后化为一个温暖的拥抱。温暖的触感如今还能回味,想着有多久没有得到那样的温暖。
    他的心,早在那次时间旅行里的染了雪,化了冰。
    不在乎人命,不在乎自己的人,会为了世界而战,最后不过是场执念。
    白兰并没有死,所以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如何的结局。呆在彭格列的总部里,无心于他人的猜忌嘲讽或崇拜敬畏,他的脑里除了不烂漫的程序排版外,就只有白兰如何报复自己。可能会被囚禁虐待至死、可能被软禁玩弄至死、可能被无视……
    无论哪种结局,始终都是有可能的。
    胃习惯性的抽搐着,连医生都检验不出来什么毛病,所以很久以前他就把药都换成维他命,硬生将疼痛当做成长的印记,一留就是几年。
    蓝波是个乖孩子,可若说这个世界上入江最恨谁,那一定就是蓝波。蓝波、白兰和入江,其实就是死结。一环扣一环。当然蓝波很无辜,可入江他何其不无辜?可能白兰是不无辜的吧。但入江不恨白兰,就恨准了蓝波,这种偏执谁也无法扭转。
    当然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蓝波不知道,即使彭格列被灭,即使他怀着悔恨赎罪的心活得如行尸走肉,他还是对入江抱有感激。
    入江当然值得被感激,他没有为白兰毁灭彭格列出过半分力,却保下了蓝波的命。甚至牺牲了自己的……
    他死在了彭格列总部沦陷的前夜,死得诡异蹊跷,身体没有丝毫致命伤口,却是失去了生命能量。
    他死后的尸体被放在了地下室保管等候他日下葬,可惜最后为他送行的不是彭格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