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也许确实是这样吧。”
    “粗人”问:“你想现在进去看看吗?”
    “嗯??”
    “嗯。”
    “原因是什么?”
    “因为她就要到达我的实验室了。这是我的请求,我需要你去为柯利昂的消失提供一个荒谬的解释。”
    我笑:“你还真会给她的虚假世界添砖加瓦。”
    “嗯。那么,请。”
    “好吧,包在我身上。”
    通话结束,他的影像消失了。
    我心想,他还真是直接默认了我上次违反了他规定的权限啊。毕竟连我说出颂希的名字时,他都完全没有惊讶。看来这回他和颂希见面的时候,颂希大概率是提起了关于我的事情。
    于是我再次以上次的方式,进入了实验场所,并且和那个小可怜再次撒了一个谎。
    按照“粗人”的要求,我把谎撒得很荒谬,很不着调,感觉像廉价的三流科幻小说。而且完全就是不过脑子编的,我现在都忘记我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玩意了。
    根据我对人类表情与意图的分析天赋,很显然,颂希并没有相信。
    完成了任务,我离开了。我得撒一个谎,然后离开亚空间,用我的消失再次给她在那个世界的境遇带来一次重创。
    距离实验结果报告日还剩五天。那天会在联合政府最高审判殿为他召开庭会。
    现在我完成了这些事情,准备睡觉了。
    可是,我的脑中关于今天与“粗人”的对话场景,却总是挥之不去。
    要说哪里很奇怪……
    我觉得,他正在陷入一个怪异的境地。
    那就是,在通话中,他给我的感觉并没有那样期待实验结果,或者说,我什至觉得他并没有在期待实验成功。
    这项实验,就像薛定谔的猫,被牢牢关在亚空间中,当颂希认知到了空间边界的存在,这具身体的自主意识会离析出她记忆数据中被丢失的另一段自我,通过两个自主意识的合并,就会完整她作为人类的全部。然而,后面的这段流程,就是打开关着猫的盒子的流程。在盒子被打开之前,我们无法确定猫究竟是死还是活。
    我看出来了,他不想做。
    他在退却。
    因为只要不打开盒子,颂希的存在与否,就永远没有答案。这意味着,既不会有成功,也不会有失败。我不知道颂希究竟与他有着怎样的过往,怎样的羁绊,但是,这是我的直觉第一次从他的灵魂中,看到了怯惧与祈求的影子。
    可是他必须做。他知道自己必须做,我认为他必须做,我也会告诉他必须做。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
    盒子被打开的那一天,也将会是我再次能够看见天空的那一天。
    第63章
    29/11/536
    这是一个宁静的前夜。
    我从“粗人”仅仅愿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颂希如愿到达了那个地方,她的记忆数据融合程序已经开启了。
    而在这个程序终于开启之前,又发生了很多事。
    我在前面的日记详细记录了我从“粗人”和柯利昂那里分别推测出来的故事情节。
    “粗人”再次进入了亚空间实验场地,但他这回明明没有必要进去的——哈哈哈, 这真是傻话, 说实话, 他哪次是非常有必要进去的?
    然后,柯利昂再度用伪装的身份获得了与颂希的联系,并且他想从这个特殊的实验对象身上获取绝密情报,那就是——“粗人”的实验室设置归属。如果能够得到那串原始数据,就可以顺藤摸瓜,经过重新计算得出他创造的这项记忆数据融合技术的运作原理。
    这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 因为“粗人”对于这串原始数据的定义, 在那个亚空间中名为:“故乡”。
    很显然, 颂希没有告诉他。
    再然后,柯利昂不负期望,他确实在用非常粗暴的方式来让颂希对亚空间的存在觉醒。其实这么做自然有道理,因为当颂希意识到当前空间的虚假之后,她理所当然的就会去寻找真实的空间的方位。那样一来,柯利昂就有机会得到“粗人”的设置的原始数据。
    可是,这回“粗人”直接将他那具身份的根数据删除了。
    在亚空间里, 他似乎一枪崩了他。
    好吧,看来他们在粗暴的方式上, 还真是各有千秋。
    问题是,他并不能这么做。
    除了柯利昂,他还陆续删除了其他所有监控者的根数据。他正在将这个实验场所变成一个完全封闭的私密空间。
    这是不被允许的。这是很危险的。
    这是公然违抗进化科学研究部。也是公然违抗联合政府。
    三天前我去他的实验室看他,见他在那里睡着了。我发现他是那种睡眠习惯特别诡异的人,也许是他的特殊大脑的特殊需求,他基本上三秒钟就能入睡,并且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睡眠时长,而且他喜欢在非常诡异的地方睡觉,比如不开灯的储存区的暗物质离析机的腿旁边之类的。
    所以看到他睡在桌子上,反而显得很普通。不过也同时因此显得更怪异。
    那天在实验室跟他讨论了一会儿颂希,说了一些话。三天前的日记我已经记录过了。
    我不知道那场对话算不算有效对话。
    我总觉得他正在自己偷偷做一个炸裂的决定。
    不过……先不管这些。
    写到这里时,我意识到我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这绝对不是因为我咖啡喝多了。
    26个小时之后,审判庭会就要开始了。
    听啊,“审判庭会”。
    他依然是个俘虏,是个被软禁的战犯,不是吗。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露出冠冕堂皇的上半身,可是在隐藏着的下方,在脚踝上,依旧拴着一条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