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正因为他满心思只惦着这个,所以尽管和煜儿之间已亲昵得有些异乎寻常,煜儿对他也有些情难自禁,可他却仍毫无所觉,只当两人之间仍是至交好友。」
    「……也就是说,直到那时……白贤侄都还是个不晓情字的愣头青?」
    「噗!书生,虽然你说的没错,可把这词用在冽儿身上实在挺怪的。」
    接过了话头的东方蘅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过你们想想,向来不识情字的单纯弟弟居然选择了一个周游花丛出名的风流人物作为伴侣,谁都会认为是弟弟给人骗了、拐了吧?」
    「呃……好象真是如此……但……」
    一群长老想起先前还把人家当成欺骗、蛊惑自家楼主的狐狸精,事实却是自家楼主拐骗了对方……这等转变,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尴尬了。
    不过……「蘅妹,白飒予要真是来带人回去的,情况岂不是相当严重?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煜儿既然这么做了,这就是他必须克服的难关不是?我听柳三说了,你们也没少为难冽儿吧!」
    「可——」
    「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还配做我东方蘅的儿子么——好了,不跟你们废话了。走吧,墨水。」
    最后一声唤的却是卓常峰。后者似乎早已习惯这种称呼,微微一笑当即起身跟了上——可一旁的长老们瞧着又是一怔。
    「蘅妹,你们要上哪?」
    「自然是去看看煜儿的状况了。」
    「咦?可你不是说这是他必须克服的难关,不要插手吗?」
    「我只说了不插手,又没说不去看——这么有趣的情况怎么能错过?要是去晚了没戏看可就不好了。」
    言罢,她不再多说,同伴侣一道离开了膳厅。
    见两人走了,给留在厅中的长老们先是面面相觑了会儿,而旋即「唰」地起身,一个接一个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目的地,自然是即将要上演好戏的偏厅了。
    下午才刚上演过的情景,不到几个时辰后便又换了个地方再度发生了——只是这回,被人偷听的和偷听人的调换了角色。一个前宰相和一群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就这样大失风范地蹲在墙边,屏气凝神努力听取里头的对话。
    当然,厅中已隐隐形成对峙之势的三人自是无暇注意这些的。
    见兄长没像上次那般二话不说便出手攻击,却仍一看到东方煜就拧起双眉,白冽予心下暗叹,面上却仍是一个淡笑扬起、行至兄长身前轻声道:「别来无恙,飒哥。」
    「……你看来比离庄前又好了许多。」
    沉吟半晌后终还是开了口,白飒予眉头紧锁依旧,对向弟弟的目光却已转为了略带几分复杂的柔和,「这……也是因为他?」
    虽未明言,可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暂时给晾在一边的东方煜了。
    知道兄长尽管难以接受,却已想通了一些事情,白冽予一个颔首,道:「一直都是如此的……这点,飒哥不也十分清楚么?」
    「……是啊。」
    响应的声音沉沉,神情间却已再添了几分交杂。
    对他而言,二弟的离庄确实是一记重击,让他不得不压下因见着那惊人的一幕而起的熊熊怒火,静下心来仔细思量整件事情究竟该何去何从——而在一一回顾过往后,有些挫败地认清了其实早该知道的事实。
    弟弟能从过往的梦魇中获得解脱,那个男人绝对居功厥伟。
    但……
    「为什么你们不能只是朋友呢?至交、知己……继续维持像以往那般的交游不好吗?为何偏偏跨过那条线,像这般——」
    「飒哥,我们从未刻意想改变什么。只是在不知不觉间,一切就这么走向了这步。」
    青年回眸望了眼一旁正有些局促不安的情人,「仔细想想,当初虽然全无所觉,可会因香囊沾了煜的血便将随之身带着的我……也许早在那个时候,心中存着的,便已不再是单纯的友情了。」
    「冽——」
    「刚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我也曾经犹豫过:大仇未报,究竟有何资格醉心于儿女情长?可尽管知道自己不该,我却还是陷入了、放纵了……」
    顿了顿,「而那还是我这十四年来,除了报仇和光大山庄之外……第一次清楚地有了想寻求什么、想得到什么的欲望。」
    如此话语,让听着的白飒予不由得为之一震。
    这么多年来,他也是头一回从弟弟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不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家人和山庄,而是「白冽予」这个人单纯地渴望什么、想要什么……一直以来总是背负着愧疚与自责、一心只为复仇与山庄而活的弟弟,也终于懂得为自己而活了。
    但却是因为那个男人。
    望着眼前神色淡然一如既往、却已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带着防备却又故作坚强的弟弟,以及一旁正无比关切地凝视着弟弟的男人……那俊朗面容之上毫无造作的在乎,令白飒予终只得一声长叹。
    他一个抬掌,轻轻抚上了弟弟的面庞。
    「你真不后悔么?像这种……不同于常的感情……以你的条件,日后定能遇到许多合适的好姑娘的。可你若真选择同东方煜相守,万一不幸暴露,一世清名,便也……」
    「『白冽予』本就无甚清名可言,又何需在意这些?」
    「可我却一直盼着你真正站在阳光下散发出璀璨光华的一日——爹若在世,定也十分期望见到的。」
    「成就如何与名声如何可是两回事。当初那些好事之徒会因我的容貌就妄加揣测侮蔑,又岂会真正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人?假使有朝一日我真能不负爹的威名有所成就,说不定他们还会自顾自地因我未曾婚配而安上什么『除武道之外别无他求』之类的名声……若所谓『清名』就是靠这些人来评判的,我又有何在乎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