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某记得不差,尊夫人是去年秋有的喜讯吧?」
    「不错……少谷主的婚事不也在操办之中?」
    「我西门家虽也属门阀之列,却毕竟江湖色彩浓重,自然与柳少的情况有所不同。」
    言下之意,便是指自个儿虽同柳林山庄谈了婚约,但会否真正结亲还是两回事。
    当然,现下的西门晔并无打击柳靖云的必要,也没有这个打算,是以见着对方因这番话而眸光微黠、神情间亦是几分苦涩升起时,忍不住又补了句:「虽说……以他对我的憎恨而言,婚约什么的倒还是其次了。」
    此言一出,他和柳靖云便可算是真正地互知根底了。原因无他,西门晔单从对方先前对那所谓「战友」的描述,便可由那人身居蜀地——淮阴一会时,他也一并得知了「柳方宇」的真实身分——的事实反推出其身分;而消息灵通如柳靖云,也必然能猜出那个与白冽予关系密切,又因为他所伤而心怀恨意之人。
    虽说交底交到这种地步多少有些出乎双方意料之外,但两人立场出身本就极为相似,如今又有了那么几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沉默片刻后竟有些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想不到向来同被视为天之骄子的你我,竟也栽在了同一件事情上头。」
    许是隔阂已消之故,柳靖云不再以谦辞自称,言词间亦多了几分随意,「听少谷主的情况似乎犹有可为,靖云便在此先祝福少谷主能得偿所愿吧。」
    「听柳兄此言,莫非是不打算争取么?」
    「我和他一年顶多见上一面,又已有了妻小,还能争取什么?如今唯一盼着的,也就是能守他一世平安,并令双方的情谊能得以长存而已。」
    「……如此,便承柳兄吉言了。」
    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是以西门晔虽对柳靖云的情况感到有些遗憾,却终究未再劝说什么,而是干脆地接受了对方先前的那番祝福。
    见双方已建立起必要的信任,西门晔也不再拖沓,自怀中取出一份以油纸包覆的文书递给了柳靖云。
    「这是先前同白冽予谈好的、关于海青商肆及霍景的资料,便麻烦柳兄转交了。进一步的情形我已着手令人调查,想来很快便能有所斩获。」
    「没问题……南边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过二庄主这趟捎了不少药膳的食谱来,其中一部分是给内人补身子的,一部分却是调理内伤、养气凝神的方子。我本以为是白炽予误转,现下想来,倒像是为了少谷主而准备的。」
    「哼……他倒是唯恐天下不乱。」
    西门晔可不认为白冽予会好心到捎来方子让他调养身体。那些个调理内伤、养气凝神的方子,多半是用在凌冱羽身上的。特意让他得知此事,与其说是为了让他安心,还不如说是为了刺激他、从而使他心生内疚。
    虽说……他气愤归气愤,可知晓冱羽如今正被人好生照顾着,也确实感到安心了许多。
    见西门晔神色冷沉,眸底浮现的却是一抹释然,柳靖云略觉莞尔,却因理解其中的涵意而不可免地起了几分艳羡。可他毕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很快便敛下了心头升起的苦涩,转而问起了另一件同样攸关彼此合作之事:
    「对了……听闻近日流影谷内有所变动,不知少谷主……?」
    「借势而为罢了,柳兄无须担心。」
    「如此便好。」
    柳靖云对他的手段也有一定的认识,自然不会完全听信京中流传的那些个说法。只是若西门晔欲借这个势于谷中有所作为,那么在双方已多少达成合作关系的此刻,有件事他便不得不出口提点对方一番了。
    思及此,犹豫片刻后,柳靖云双唇轻启,语气却已难得地添了分实实在在的慎重:「另外有件事……少谷主可能需得多加注意一些。」
    「喔?」
    「流影谷内有些人无视于少谷主和西门前辈谨守其分的苦心,牵扯进了不该踫触的事儿。原本按圣上之意,是想待证据确凿后连带流影谷一起予以重惩的。但眼下少谷主既然有整顿内部之意,这调查处置之事我便不多加插手了。当然,少谷主若有需得临助之处,亦可直接提出。」
    「……谢柳兄提点。」
    所谓不该踫触的事儿,自然不外乎朝中政争了。听得谷内竟有人不知好歹牵扯其中,西门晔恼怒之余亦不禁感到了几分庆幸。
    若非今日阴错阳差同柳靖云建立了些许信任,对方自然也没有理由事先加以提醒。如此,即便他在内部调查时探出了什么动静,也很难在朝中有所行动前便大事化小、将事情尽数了结……对任何一个帝王而言,流影谷的力量便有若一把双刃剑,为免伤了自身,自然需得不时敲打一番。
    这趟会面本意乃在成功建立与白冽予和擎云山庄方面联系的管道,不想却意外得着了柳靖云的友谊和此等意外之喜。虽说内部调查之事才不过起了个头,可经此波折,却已让西门晔感觉轻松许多。
    心绪既缓,便也有了多余的心力注意周遭的事物。见两人谈了好一阵,案上早已备好的菜肴基本未动,西门晔当即主动替彼此斟了酒,而后双手捧杯、朝对坐的柳靖云一个示意:
    「合作愉快?」
    「合作喻快。」
    而回应的,是后者一如预期的含笑提杯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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