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来之后,魔皇那种混杂着憎恨与恐惧的眼神,也同样是龙垣的梦魇。
    说起来当初的事情到底是缘何而起的呢?恐怕连龙垣和魔皇自己,也都记不清楚缘由了。只是记得当初他们争吵得很激烈,后来争吵变成了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最后魔皇一句“不必再见”,彻底拉断了龙垣紧绷的那根弦。
    那时的他身上还留存着从混沌中继承的,最为简单粗暴的思维。当那唯恐失去的感情成黑化的最好催化剂时,理智便也随之消失殆尽。他试图选择用最为本能的行为,将想要离他而去的心爱之物困入牢笼之中。
    魔界禁地之中,具有特殊用途的魔物多不胜数,合欢果便是其中之一。
    龙垣生于混沌初开之时,魔气最为鼎盛之处。说他完全是由最精纯魔气所孕育而生的,也完全不为过。于是在他丧失了理智的时候,就连魔皇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颗饱满而艳丽的果实,被喂进口中,咽下喉咙。
    体质被这诡异的果实渐渐改变,无法抗拒的反复交融终于诞生了原本不可能的结果。
    等龙垣在魔皇憎恨而恐惧的眼神之下,终于找回理智的时候,事情已经进行到了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都晚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走马灯一般的回忆也尽数被黑暗所吞噬,龙垣的手缓缓垂落,淹没在蔓延四处的血泊之中。漆黑的眼眸终于失去了焦点,闭合在皮肤之下,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仍然爱你,但我却早已亲手葬送了说爱你的资格。”
    残存在眼角的一滴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下,掉入身下血泊之中的时候,却正好与从上方坠落而来的另一滴滚烫泪珠砸在一处。
    那泪珠的温度如同魔皇眼睛的颜色一般滚烫,却只有那么一瞬间,能证明它存在过。
    魔皇站起身来,眼神恍惚的不知落在何处。他看上去好像完全忽视了沾染在地面、桌案,以及自己右手上的大量鲜血,然后重新坐回了他刚开始的位置。
    右侧的扶手之前已经坏掉了,魔皇却好像没有察觉。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坐在那里,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等。
    这样怪异又僵硬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了沈云辞和燕归过来串门。
    两人刚从城中夜市逛了一圈回来,本想来看看魔皇的情况,结果刚一进来就被浓烈的血腥气和骇人场景给吓了一跳。
    燕归下意识去看沈云辞。
    在魔皇如此奇怪的状态之下,沈云辞都没敢说话,只是用力摇头表示自己也什么都不清楚。
    直到现在,魔皇才算是有了神情与动作。但他的的目光依旧像是飘在很远的地方,声音亦显得有些虚弱:“你们去看看那个人,若是死了便随便找个地方烧了,若是没死……”
    话说到此处,魔皇停顿了很久。
    而后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一样,闭眼亲身着:“那便随他去吧,你我之间,生死两清。”
    燕归快一步走到血泊中的那人身边,只见那血肉模糊、白骨可见的模样,再看一眼被丢弃一旁的诛魔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没死,但也就差最后一点了。”就连沈云辞看过之后,也难免震惊,“这是被诛魔鞭打了多少啊。”
    曾经被诛魔鞭抽过一次,就记了好长时间的沈云辞,看着血泊中躺着的这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浑身上下,连带着魂魄深处都在隐隐作痛。
    “那怎么办?救还是不救啊?”燕归小声问,他感觉自己怎么老是遇上这么些复杂的情况。
    沈云辞像是被影响了,也压低了声音:“当然要救,你不了解我父亲,他若是要人死的话,自己早就动手了,怎么会留到现在连看都不敢看。非要等我们来判别生死,一看就有问题,等等……”
    “呃,我好像也知道了。”燕归这次没等沈云辞来捂他嘴,自己先噤声了。
    沈云辞现在也开始觉得头疼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别说了,现在救人要紧,再耽搁下去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最后沈云辞认真思考了一下,他决定把龙垣放在自己宫中的偏殿养伤。
    也幸亏龙垣的来历并非旁人可比,他从最危急的状况下缓过来之后,便以一种超越常人认知极限的速度在恢复。
    当然沈云辞既然决定了要救他,那也几乎下了血本的。光是燕归偶尔撇一眼,看到的药材和补品单子上的落款价格,都只有咂舌的份儿。
    只是龙垣醒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过话。
    倒不是说他难相处,在燕归顺手帮忙送东西过去的时候,龙垣也会点头微笑表示感谢。甚至有时候他还会跟沈云辞一起下盘棋、品个茶什么的。
    但他就是不说话。
    而另外一边,魔皇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人。大家仿佛都很有默契的集体失忆,忘记了龙垣当初是以怎样一种状态从魔皇寝宫里救出来的。
    后来的某一天,龙垣突然从养伤的偏殿中消失了。
    干干净净的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沈云辞发现这事之后,更加好奇了。本来就因为龙垣一直不肯开口,沈云辞原先想问的事情一件也没能问到,被搞得好奇心爆炸。
    至于,燕归也有同样的感受。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硬是想办法把龙垣的踪迹找出来了。
    其实要说起来,龙垣也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毕竟他去的地方,这座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