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野遇 > 第81页
    等饭做好后得趁热吃,他去叫唐预。
    唐预人仍在椅子上,听不着周至野站在门口的动静,全神贯注地在键盘上谱入新的乐段,让周至野舍不得去打断他。
    周至野在客厅发了一会呆,在手机里滑动着这几天所拍的照片,选择了一张设置成屏保桌面壁纸,脸上不知所因的郁色得以消解半分。
    此时他一擡头,发现唐预正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他。
    他莫名心慌。
    “饿了吧,我去把菜热一下,马上就好。”周至野快走两步将唐预拉至餐厅坐下,压下心中的异样。
    “我们要不要回予重看看。”唐预轻声提议道。
    “我知道,你上次说过。”周至野说,“但是你刚出院没多久,过段时间再去吧。”
    “我身体没事。”唐预少见地抢白道,还查了天气预报给他看,“你看下周天气也很好。”
    “那回去之后先跟你妈妈问问,她也同意你就跟我说,我来订票。”周至野见他这麽想去,也松了口。
    但俞辛南听到唐预要跟周至野去远地,起初是不太情愿的。
    “他还不知道你的状况吧,”俞辛南忧心忡忡,“你打算什麽时候跟他说?”
    “妈,暂时不要告诉他。”唐预开口阻止,一句话后没了下文。
    俞辛南知道他有多难受,更不想看到他在人前假装没事一味勉强自己的样子,“迟早要知道的。”
    “至少在‘迟早’之前,我希望他能轻松一点。”唐预话音刚落,又开始咳嗽起来,呼吸也不如此前平顺。
    俞辛南急得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摸着唐预的膝盖察觉到他下肢有些水肿了,跟之前宋医生说过的话都对应上来。
    “妈……”唐预喘着气叫她。
    俞辛南应了一声,喉咙里憋出了颤音,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太不孝顺了,让你操了一辈子的心。”
    她深深地凝视儿子一眼,把头埋在他膝盖上痛哭。
    周至野买了从今海驶往予重的高铁票,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短不长。
    吃了早餐后,唐预神色恹恹,他闭着眼睛装睡,只让周至野以为他是早起没睡醒。
    他们在予重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周至野以前就读的旬大,刚入期末月,校园道路上人就不多了,各自都是行色匆匆,估计都泡在教室、实验室和图书馆奋战。
    唐预一路紧紧挽着周至野的胳膊,怕自己不慎摔倒显得奇怪,周至野问他是不是觉得冷,唐预摇摇头,说这麽走挺开心的,一语让周至野眉头展开。
    两个男人这样紧紧相依的姿势很难不引人侧目,有些学生已经把周至野认出来了,但周至野神色自若视线始终聚拢在唐预身上,无言中让人难以贸然上前打扰。
    旬大背后的实验林场,是以前两人常来之地,这里植被丰富,空气清新,他和周至野经常在此静谧中散步个半个来小时,你一言我一语地閑聊琐碎日常。
    他们在林湖上的木栈道长椅坐下,湖面还有鸟禽的蹤迹,午后的日光拨开了凛冬的寒意,唐预听见周至野在耳边问他,记不记得他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有只野兔一直跟着我,”唐预微微笑,眼里有暖意,“你瞎扯说是因为我那天穿的衣服胸前正好画了个胡萝蔔。”
    “哪里是瞎扯,明明是很充分的理论依据。”周至野指正,还点了一下他戴的帽子,“你看这里又有一颗苹果,一会得有鸟在你头上安家了。”
    “我最近白头发变多了。”唐预眯着眼看远处湖面上被风吹起的涟漪。
    “我的白头发也不少。”周至野把头凑到唐预面前好让他看清,这个举动有点不像他会做的,唐预真就拨了一下他的额发,轻轻说看不太出来的。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白头到老了。”唐预和周至野头靠着头,渔夫帽的帽沿都翘起一角。
    周至野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跟着亲了一下他的脸,他说当然算。
    傍晚来临前,周至野骑车载着唐预在后座,一起前往唐预就读过的音乐学院。他们去了他经常待的那间琴房,唐预认出这是他弹过无数次的那架钢琴,连摸上去的手感都能找到熟悉感。
    唐预敲响一个音节,跟着一段流畅轻灵的演奏响起,初时听上去非常柔软内敛,偶尔跳跃的音符宛如那张他昏睡过的课桌旁突然迎来的遇见,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心动随着羞赧的和弦节奏越缠越紧。
    这旋律是在不知不觉中浸染了忧愁,唐预闭上眼睛回想他和周至野隔着上万公里的大三那年,每次送别与出发的心绪仿若仍在昨日,乘风覆雪。
    一个变奏让前半截明媚的色彩彻底消失无蹤,周至野看着唐预重重砸下的手指感到一阵心窒,好像曾几一度每天都要遭受的那种粉身碎骨的窒痛。周至野就在唐预身边,这一刻他却莫名有种自己抓不住眼前之人的错觉。
    唐预忽然停顿了几拍,后重新弹奏起来。从这一刻往后仿佛入眠般深邃庞大的琴音,呼应着如绵的思念。周至野剎那间联想到木星,木星的一年是地球的十二年,当他和唐预分开后,自己就像被抛弃到了这颗太阳系最老的、质量和体积最大的、过于沉重不见底的行星上,感觉到连时间都不再往前走了。
    在曲子的最后一分钟里,唐预又弹得不一样了,他好像在极力地重新注入这支曲子最初的颜色,将一切缓和下来,只留极致的温柔,这应该是能抚平人心纷乱的部分,若不是周至野确有所感这股温柔下隐藏的悲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