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师兄察觉出神剑的不凡气息,霎时间震惊得像个鹌鹑,老老实实载着明珠飞了下去。
    起伏的山峦间,有庙宇宫殿正在重建,中央的操练场广阔而空旷,不似从前那般充满震天的训练声。
    明珠咬了一口包子,骑着仙鹤飞了一周,转了个方向,遥望到后山间隐约的身影,往那边飞去。
    一人一鹤穿过层层云雾,于后山入口落地。
    当初玄武门的后山作为禁地只是因为谢闻宗背地里关押守护神玄武,谢闻宗死后姬留璇尚且在监视玄武门,长老们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姬留璇已死,后山自然不再禁止弟子进入。
    明珠上前两步,一眼看到熟悉的人影,开口道:“擎风长老。”
    听到身后的声音,原本在指挥布置的擎风回过身,看到明珠站定在自己面前时,愣了一下,面上惊喜与犹豫之色交杂,在口中囫囵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句恭敬的呼唤:“玄女。”
    他身旁站着一道纤瘦的身影,听闻此言,立马回过头,欲言又止地喊道:“……师姐。”
    明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轮转了一遍,笑眼微弯,问道:“你们是全都知道了吗?”
    擎风道:“玄武神君将我们送了回来,牺牲的弟子已经安葬,余下的伤者皆在恢複疗养……他已将谢明珠与你之间的真相尽数告知我们了。前两日是白虎门的山奠,我们趁此机会将她的坟迁了回来,让她归根为安。”
    石身碎裂后,她的魂魄意外落到谢明珠将死未死的躯体内,也算一件奇事,可遗憾的是,旧人已去。
    明珠顺着他的后背,望向山腰上那行忙碌的弟子,他们正往小土坡上栽种白菊,安放祭器与三牲祭肉,“山奠?”
    擎风解释道:“当初朱雀神君找到我们时,各家弟子都是自请入战,早已做好一去不回的準备。虽与玄女和神君们合力剿灭姬留璇,了结了惊天命案,但经此一战,也有许多弟子丢了性命,他们成仁取义,本就该载入宗册万古流芳。我已同其他三象掌门商议过,在四象宗门分别举行山奠,追思这些牺牲的弟子,将他们的义举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话音,目光落到更远处,“我们会开放山门,让其余有心修士参与山奠,前几日是三象宗门的山奠,今日轮到我们玄武门……未时已到,他们也该入山门了。”
    与姬留璇一战,牺牲了太多修士的性命,他们舍生取义,为虚弱的四象守护神输送灵力,只为修真界的一线生机。
    明珠也才知道如今擎风已经成为玄武门的代执掌门,这次大战使得四象宗门元气大伤,等到恢複期过去,兴许会选任出新的掌门人。
    她垂在侧边握着包子的手紧了紧,正要张口,擎风和简送溪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后,纷纷恭敬一礼:“神君。”
    久违的冷香从身后拢靠而来,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明珠怔了怔,缓缓转过身去。
    对上一张熟悉的、目缠白纱的脸。
    他逆光而立,宛若沉于水中的晶石美玉,风雨落无痕,一如初见时的镇静无声。
    唯有那道无言的目光,仿佛透过白纱,越过山河,穿过记忆,遥遥望着她。
    明珠弯了弯唇,“神君,总感觉……许久不见呢。”
    未及梅玄晏开口,简送溪就忍不住靠近了明珠,悄悄瞥一眼梅玄晏,低声说道:“师姐,你不知道,你没醒的这些日子,神君每夜都会守着你,助你疗愈伤势,长老说他活了这麽久也没听说神君他对哪个弟子这般——唔!”
    以修道中人的耳力怎麽可能听不清她的话?擎风长老一把捂住了简送溪的嘴,拉着她和一旁的仙鹤,骂骂咧咧地远去。
    梅玄晏终于张唇:“我该叫你明珠,还是灵乘?”
    明珠背过身去,咬了一口包子,慢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嗯……两个都是我的名字,神君更喜欢喊哪个呢?”
    山间清风穿堂而过,两旁树影摇曳,沙沙声扬起,掩住了身后低低的应答声。
    明珠没听清,扭过头来,嘴里还咀嚼着包子,“什麽?”
    背后颀长的身影在一剎间贴近,明珠的心微微一跳,手便被已经被另一只大手包裹住。
    手中是熟悉的温软,梅玄晏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五指插|入明珠指间,一时之间,十指相扣。
    他低下头,不紧不慢地重複道:“都喜欢。”
    明珠唇角绽开一抹由衷的笑,一手牵着梅玄晏,三两口啃完包子,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声音含糊:“……我也喜欢。”
    她也喜欢。
    喜欢那个,喜欢她名字的人。
    柔风在身前轻掠,翻起碧绿的波浪,碎叶飘蕩。
    梅玄晏伸出长指,笑着抹去她嘴角的碎屑,动作却忽地一顿。
    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停顿,明珠从他身旁探出头来,看到一道熟悉的青衣身影。
    只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继续牵着梅玄晏的手前行。
    乍然对上那道凉薄的视线,尽管只有一瞬,孟衔凉还是停了脚步,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手。
    悔恨、愧疚、嫉妒、期冀……所有複杂难言的情绪如同潮水,彻底将他围绕包裹,最终化作了深深的无力。
    他身后是一衆壶苏城修士,跟随他前来玄武门山奠,追念姬留璇一战中牺牲的修士。
    “三公子,怎麽了?”有修士见他停了脚步,出声问道。
    “没事。”
    孟衔凉摇了摇头,再度踏出沉重的步伐。
    前方的不远处,仍传来阵阵充满期冀的轻笑声,渐行渐远,渐远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