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流 莺 > 第37页
    无论赵清持如何地谩骂诅咒,司马却仍然迟迟不肯现身。
    隐隐中,阴谋已然啓动。
    我不说话,只觉无限悲哀。然而,我所担心的人,当然不会是这个口不饶人,精力过剩的赵大人。
    看着司马一步一步,着实不得不替他心惊。
    到底事情是什麽时候走到这境地,有谁知道,接下来的又是何番景况?
    相国现今身在何处?在做着什麽事情?他可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倘若尚存一点理智,便应晓得背叛朝廷是滔天的大罪。
    司马罪孽深重,背负罪名。到底为了谁,竟要活得这般沉重。
    赵清持一直被困于东厢房内,夜里经过庭外回廊,有时也会闻得远处传来的咒骂之声。
    推开内房的大门,只见司马疲倦地半倚于长榻上,并没有点灯。
    漆黑的房中,月色浅薄地映照着座上的人,无依无靠,司马乏力地把头枕在臂上,目光慵懒,却对我微笑。
    “那人如何了?”他倚在榻上轻轻地问,并没有动,眼光里有一丝落魄的关心。
    “你不去看看他?”我不经意地问着,一边放下手中的药茶。
    司马苦笑一下,没有回话。
    虽然隔了那麽远,赵清持的声音依旧飘遥而至,隐约可闻,他生气地叫着:“司马燕玲!我知道你在这里,为什麽不敢来见我!”
    我看了看沉默的司马,他明明是听见了,脸上也一无波动。
    人的感情複杂又难解,是该忍心就不应手软,到了面对时又显得脆弱。
    赵清持死心不息,犹在叫嚷:“司马燕玲!你这样算是什麽意思!快放了我!”
    司马闭了闭眼睛。我把茶捧到他的面前:
    “相国大人别想太多了,过些时日,赵大人自然就会明白的。”
    这时,司马又笑了起来。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许久之前,他便是这个样子。”
    然后思绪又独自追朔到很远的地方去:“那时他初到相国府,什麽也不晓得,但心中有不快之事,无处渲洩,偶不顺心,身边的人都要遭殃。”
    相国一味细数旧事,表情不似责备,却暗含丝丝暖意。
    赵清持偶不顺心,身边的人都要遭殃。那麽司马呢?
    他从来都没有开心过。
    这是我看见他在这段日子中,唯一真心真意显露出一点高兴的时候。
    “是我不好。”司马的声音轻微浮动:“是我害了他。”
    我不语。
    有多少人,一生可得如意?
    是谁牵累了谁,又是谁辜负了谁。
    我永远,也不得明白。
    一个星期之后,赵清持被送返宫中。
    司马也很久没有回到相国府了。
    或许那些密函起了作用,或许相国大人想要的终于得到了。又或许,是上天怜悯,偷空了这麽一个机会。我天真的想着,如果一切都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大家都会有幸福的将来?
    漆黑的暗道里,我自那人手里接过最后的密函,他对我说,来不及了,快快通知你家主人,赶紧离开京城!
    我深知事迹败露,连人带信一路狂奔至宫中。
    森严的宫廷如死般寂静,没有一丝生气。
    我急喘吁吁,穿厅过殿,终于看见相国大人,殿内一灯微燃,弱不禁风。
    司马看过内容,无力地一笑。
    “官儿,我平日待你如何?”相国突然平静地问道。
    “相国大人,你不必说了,无论你要官儿做什麽,官儿定不推辞!”
    他一呆,没想到自己失势之时,仍可见得我如此忠义,不禁苦笑起来:“哭什麽,事情紧急,你快回府中散了所有的人,叫大家把值钱的都拿走,就说是相国大人吩咐——”
    他停了停,才说:“远离是非之地,永远也不要回相国府了。”
    我呆在当场,怎麽一夜之间,变异如此之大?
    司马见我纹风不动,大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可是,相国大人你……”
    “我的事你不必担心。”相国嘲笑地哼了一声:“我当然还是要走的。”
    然后他的表情又黯了下来:“只是还要办些事情……”
    到底还有什麽事情?比保全性命更加重要?
    我正还要劝,相国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倒退几步,只得转身飞跑回相国府。
    平日熟悉的路,一下子变得好长好长,怎样也跑不到尽头。
    那个人还在宫中,司马是不会走的。
    跟随了司马这许时日,我又怎会不晓得他的心思。
    纠缠了这麽多年,也不能割舍,如今走到末路,教他如何能放手。
    只要留得一息尚存,司马还是会义无反顾,选择毁灭与被毁灭吧。
    我没有真正讨厌过谁,但在那一瞬间,我开始憎恨那个叫赵清持的人。
    到底是凭什麽。他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曾在乎过……
    我不懂得。我不懂得。
    付托深情,只得此下场?真正教人伤了心。
    可怜的司马,可怜的相国大人。
    终其一生的追逐,都不如愿。
    即使到了这最后关头,他所牵挂的,都是那不曾多看自己一眼的无情之人。
    越是癡情越是痛苦,越是执着越是沉沦。
    谁言对错?
    一切皆是命定,梦醒时分,这场荒唐,也该烟消云散了。
    何必留恋,结局本应如此。
    好不容易才回到相国府中,我眼前一片昏然,几欲晕倒。
    婉儿忙过来扶了我,眼看我步履轻浮,满面泪痕,也情知不妙。
    我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把相国的旨意传达过去,最后只看见婉儿惨白的脸在眼前化开涣散,终成幻影。我便彻底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