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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七月的早上,太阳还未直照大地,但暑热已经升起。

    种满香樟树的老街上行人零星,不过已经开起空调的早餐内倒是热闹。

    姜岁晏站在柜台前,盯着墙上的菜单纠结了一会儿:“蛋黄和虾仁双拼烧麦,再来一瓶豆奶,要冰的。”

    “好咧,蛋黄虾仁双拼。”

    柜台后的大姨麻利地将对应餐票拍到桌上,然后转身从身后的冰柜里拿出一瓶豆奶,顺手用开瓶器打开盖子。

    “吸管自己拿啊晏晏。”说完,大姨踮起脚,从柜台后探起身看姜岁晏的脚下,“小咪今天吃什么?”

    在姜岁晏点单时,小咪一直乖巧地蹲坐在她脚边,听到大姨叫自己的名字,黑猫仰起脑袋。

    “喵。”

    “好,肉饼蒸蛋一份。”大姨一脸了然地点头,又拿出一张画着猫猫头的餐票放到桌上,“一共20元。”

    在这个世界里,如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多得是,但其中绝不包括:一名早餐店的阿姨,可以从猫咪的叫声中听出“肉饼蒸蛋”这个词汇。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小咪刚来纸扎铺时,曾经脚踩老鼠蹲在早餐店门口,主动向两脚兽表明自己的战功,以换取小零食。

    ——有些年头的老街,店家再怎么注意卫生,也难以杜绝这种生活在阴沟里的生物。

    几次之后,别说老鼠,这附近甚至连只蟑螂都看不见了。

    于是作为报答,早餐店每天都给‘猫咪神’准备了特制餐食。

    至于为什么每次来都要上演这种猫顾客点单的戏码,姜岁晏表示:她充分尊重大姨的爱好。

    见怪不怪的女孩子一脸淡定地扫码付款,拿上豆奶和两张餐票,去旁边的窗口取餐去了。

    有熟客见了亦步亦趋跟在姜岁晏身后的黑猫,逗趣地朝它喵喵叫。

    “哎哟,小咪今天来了啊,咪咪咪、嘬嘬嘬、吃虾仁不?”

    “还是吃排骨吧,海带排骨汤里的,低盐,健康!”

    不管其他人怎么逗,小咪都不正眼看他们,表现得十分高冷。但人们也不生气,笑着聊了两句,就把话题岔到其他方面去了。

    “你昨天看新闻没有?今年的事故还真多啊……”

    烧麦装在竹编的笼屉里,表皮柔润莹亮、虾仁饱满,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对比起来,一旁的肉饼蒸蛋就要素净许多,但胜在鱼形的餐碟十分精美可爱。

    ——这可是小咪的

    专属餐具。

    姜岁晏挑了个角落坐下,把小咪“点”的肉饼蒸蛋放到靠墙的桌脚,开始享用今日的早餐。

    吃完早餐,小咪一路把姜岁晏“送”到店门口,然后朝她叫了声,便高高翘起尾巴巡视地盘去了。

    ——是一只生活非常充实,且负责任的小猫咪了。

    不过小咪到底有没有谁才是家长的自觉啊?每天简直就像在送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姜岁晏心中吐槽完,便将这个念头抛开,进到店里干活去了。

    不多时,女鬼从藏蓝色的门帘中探出半个身体。

    “姜老板,有奇怪的客人上门了。”

    ***

    盛夏的天空蓝得耀眼。

    一名穿着套裙,手拎提包的精英女性从黑色的商务车上来,抬头望向面前的街道。

    这条街道有些年头了,临街的店铺招牌新旧不一,但材质基本都是统一的。所以,其中的那个仿佛从几个世纪前穿越而来的木头牌匾,格外惹眼。

    ——「姜氏纸扎」

    徐媛盯着那块饱经风霜的木质招牌看了几秒,才迈开脚缓步走过去。

    甫一进门,徐媛便感觉有一股阴凉清爽的木头香气扑面而来,将夏季沉闷炎热的气浪,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满眼的纸质丧葬用品,其实并不可怖。只是店铺深处摆着的那两个纸人,总让徐媛觉得心里毛毛的。

    ——就好像他们正在看着自己一样。

    大炎人对这种东西的敬畏,真是刻在DNA里啊。

    徐媛稳了下心神,才继续往里走。

    这时,最深处那张藏蓝的门帘被掀开,里头走出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女性。

    “需要点什么?白事还是祭祀?”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徐媛仔细辨认了一下姜岁晏,确认地询问道,“请问您是姜春生老先生的孙女,姜岁晏小姐吧?”

    没有口音的普通话、一丝不乱的短发、昂贵的西装套裙,嗯……还印堂发黑,一看就知道是老爷子生前给她在外面留了什么难缠的‘债’。

    姜岁晏心底轻“啧”一声:“我是。你有什么事?”

    姜岁晏后面的反应明显带着点敷衍,徐媛有些不明所以,但并不介意。她上前几步,打开手中的公文包。

    “姜小姐您好,我姓徐,是您姑奶奶习丽华女士的律师。习女士已于上周过世了,她过世前给您留下了一笔遗产和一封信。”

    姜岁晏听得直皱眉:谁?她姑奶奶?老爷子明明就——啊,想起来了。

    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并不愉快,姜岁晏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封。

    信封干净整洁,但常年与纸为伴的姜岁晏,一摸就知道这并不是近期才准备好的。她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姜岁晏小姐:

    展信佳。

    斟酌再三,我还是厚颜写下这封信。我是习丽华,或许你曾经从春生那里听说过我……

    信上内容有些多,大致说,习丽华和丈夫是做珠宝黄金生意的,因为他们做生意,她那个信保家仙的婆婆听信了别人的法子,利用家仙借运。

    习丽华和丈夫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后来有一回在青海遇到姜春生,才知道或有不妥。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年轻,并不相信这些神鬼怪力之说,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已经晚了。

    姜春生想要帮她,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告诉她,他的孙女,也就是姜岁晏,可以帮忙处理这件事,不过要等她死后才能来找姜岁晏。

    习丽华照做了。

    所谓给姜岁晏留下的巨额遗产,其实就是委托她处理这件事的酬金。

    另一张信纸是报酬清单,一眼扫过去便知价值不菲。

    但姜岁晏并不觉得高兴。

    家仙、借运、反噬,集齐这几种元素的,一般叫“自作孽,不可活”。大多数情况下,姜岁晏是不管这类事情的。

    而且她爷爷并没有亲姊妹,这个所谓的姑奶奶,是爷爷的继姐。但她那个继奶奶,应该是嫁到这边后没多久,就又带着女儿走了。

    总之,这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奶奶。

    老爷子还真是会给她找事情做啊。

    无语归无语,爷爷临终前留下的“行程表”,姜岁晏还是会照做的。

    她折好信,再次看向面前的律师小姐,刚准备开口,心中思绪不由微微跑偏。

    ——这年头真是越来越危险了,只是给人打工,都可能会被牵连,从而丢掉小命。

    不过这些暂时并不需要告知这位倒霉的律师小姐。而且,她还有纸人要做呢,速战速决。

    姜岁晏:“我收拾点东西,二十分钟内就可以出发。”

    徐媛对姜岁晏急切的态度并不意外,她为习丽华服务多年,知道雇主家的财力。而且,项家那边也很急着要见这位。

    ——亲人的巨额遗产给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有几个能甘心的?

    不过这些并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

    “好的。姜小姐可以提供一下身份信息吗?我替您买票。”

    “不了,你告诉我你买什么就行。”

    临行前,看着阴森森的纸扎铺逐渐消失在卷闸门之后时,重新被热气包裹的徐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家店的空调装在哪里了?

    ***

    ***

    下午四点,姜岁晏抵达习丽华所在的城市。

    徐媛事先安排了车来高铁站接他们,不过车上显然比她预计的多了一个人。

    “你就是姜岁晏?”

    上着无袖T恤、下穿阔腿牛仔裤的年轻人,翘着一条腿大大咧咧地靠在座椅里,挑着眉毛打量姜岁晏。

    从占据的空间判断,年轻人的身高应该超过了一米八。他的五官算不上多么英俊,但也端正阳光,只不过他那一身个性潮牌的打扮,配上如今略显玩味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正经,更像一个只知道招猫逗狗的富二代。

    嗯,按年龄算,他是富三代才对。不过大炎有句俗语说得好——富不过三代。

    尽管现实中有许多家族和企业的发展并不符合这句俗语,那都是祖上积了德的。至于她这位所谓的姑奶奶家……

    姜岁晏看着年轻人眉宇间浅淡的死气,不咸不淡地在心中下了结论——

    怕是全家都会被死人拿去抵债。

    “你是谁?”姜岁晏问。

    年轻人显然不怎么双标,他自己没有表现得很礼貌,所以对姜岁晏的态度也接受良好。

    “项文嘉,按年龄和辈分来说,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哥。”

    项文嘉兴致勃勃地说着,可姜岁晏不接这茬。

    “我可没有表哥。”

    项文嘉顿时睁圆眼睛:“喂,你知道你是来津宁做什么的吗?”

    姜岁晏随意地问:“做什么?”

    “拿!遗!产!你一个来拿我奶奶的遗产人,却连表哥都不喊?什么人啊!”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姜岁晏也不高兴。

    奶奶辈种下的因果,甚至都将孙辈牵连进去了,可见本质的恶劣。这种事情放在平常,姜岁晏看都懒得看一眼。

    “是我上赶着要的吗?”姜岁晏从包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闭目休息,“建议你们全家好好感谢我呢。”

    “你说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皮的人

    ?!

    项文嘉震惊得连脚都放下来了,他倾身过去想要摘下姜岁晏的耳机和她好好理论一番,却不想,手还未靠近,原本闭目的人倏然睁眼看了过来。

    人是视觉动物。

    项文嘉能态度颇为平和地对待一个莫名分走奶奶遗产的陌生人,除了这是奶奶遗愿、事情已成定局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姜岁晏长得很漂亮。

    只是这一刻,那双莹润如宝石的眼睛里充斥着居高临下的冷淡。

    ——像是一只被打扰了休息,随时都会朝干扰者发起攻击的大型猫科动物。

    可只一眼,她又闭上眼睛,重新转回头去。显然非常自信接下来不会有人再不实相地打扰她了。

    被看得心口一跳的项文嘉,也的确没有了再继续纠缠的心思。

    他就是脾气太好了,不和女人计较。啧,也不知道奶奶哪里出问题了,要把自己50%的遗产给这么一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不会真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私孙女吧?

    项文嘉心情复杂地缩回手,顿了几秒,他大概觉得自己刚刚退缩的反应有些丢脸,干脆抱臂侧身再也不看姜岁晏。

    ***

    副驾驶上,徐媛见两人没有吵起来,彻底松了口气。

    ***

    车辆开过中央花坛,将循序胪列的小区楼宇抛之脑后,进入一段不长林荫大道。

    林荫大道之后,便是错落有致的别墅群。

    司机熟练地拐进一条岔道后,一直闭目休息的姜岁晏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在别墅外徘徊的男女,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了。

    此时,不知何时玩起手机的项文嘉也抬起头,他看着窗外三层楼高的欧式别墅,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可提醒你一句,到了别人家里,多少懂点礼数。”

    闻言,姜岁晏只是挑了下眉,并不言语地跟着下车。

    一进门,有一名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妇女迎上来。

    “文嘉回来了啊,这位就是姜小姐吧?路上辛苦了,我先替您把行李拿到房间里去吧。”

    一般情况下,姜岁晏并不介意有人替自己拿行李,但分类型。

    她刚婉言谢绝,便听坐在客厅沙发中,一直拿着遥控器换台的年轻人出声嘲笑:“李姨你可别好心了,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种待遇,保不准以为你会偷她的‘宝贝’呢。”

    年轻人话一出口,客厅的气氛顿时变了。

    放在平时

    项文嘉肯定会出面解围

    但谁让他在车上受了姜岁晏的气呢!

    他可不是什么圣父!

    项文嘉准备先看好戏

    却不想一旁视野盲区的吧台后探出一颗脑袋。

    “项文礼

    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

    叫做项文礼的年轻人

    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一般

    撒气地丢开遥控器

    梗着脖子怒视吧台后的人。

    “倒是你

    项文妍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这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对事不对人罢了。”

    “呵

    对事不对人?”项文礼怒极反笑

    突然转头看向姜岁晏

    “谁知——”

    “在吵什么呢?之前怎么叮嘱你们的!”

    一名中年美妇从楼上下来

    她先呵斥住项文礼

    才整理了表情

    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姜岁晏。

    年岁不大的女孩子

    在陌生环境中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

    并未表现出一丝慌张无措

    而是一派气定神闲、饶有兴趣的打量之色。

    这种心性定力

    和他们查到的情报可对不上。

    中年美妇心下微沉

    面上却丝毫不显。她露出一个恰好处的笑容

    走向姜岁晏。

    “是岁晏吧?刚刚不好意思

    文礼他只是脾气冲了点

    本身没有恶意的。对了

    ⊕)

    我姓赵

    是你二表婶。”

    大概要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才是有恶意的吧。不过她的确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反正一切会有定论。

    姜岁晏微微笑起来。

    一旁的项文嘉见状

    不由心生古怪。

    他怎么觉得二婶可能和自己落得一个下场呢?不至于吧

    这好歹是长——

    姜岁晏:“他脾气冲不冲我不关心

    但我知道

    我可没有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其他人:???

    是他们听错了吗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项文嘉:!

    这女的是真嚣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