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她不是潘金莲 > 第 13 章 是他乡(十三)
    第13章

    天有些阴霾起来,像是要下雨。那付家婴娘向窗外探一探头,心里盼着这雨紧赶着下下来才好。有道是下雨天好留人,果然下了,把她耽搁在这姚家,不信等不回那姚时修!

    听说是和他姨妈往外头走亲戚去了,婴娘这遭来得不巧,没碰上。她正在可幸这天,便听张顾儿问七姐的年纪。

    难道不知道么?再问一遍,无非是有些看中七姐了。婴娘乐得高兴,和七姐使眼色,叫她说。

    七姐把脸一低,柔声道:“十六了。”

    顾儿先时本来灭了和付家结亲的心,没曾想她们姑嫂今日来访,她细一瞧这七姐,倒有几分喜欢。又念着再挑三拣四的,不知几时时修才能成家。她嫂子眉目中是有些不安分的意态,可嫂是嫂,姑是姑,七姐还年轻,将来嫁到他们姚家来,离了这嫂子,也未必不能成材。

    如此一想,又起了这心,只盯着七姐看,脸上刻意点缀着几分慈爱,“我们时修大你几岁,不怕他将来欺你?”

    七姐脸上一红,愈发歪下脸,好一会才摇摇头,“我看二爷不是那样的人。”

    顾儿笑道:“你看他好呀?”

    七姐没想到她如此直接了当,涨得脸通红,微微点一点头。顾儿又问她看时修哪里好,她赧笑着别过脸去,不肯言语了。

    那婴娘便搭腔,“二爷一表人才,年轻有为,这都是能看在眼里的。难得是听说他端正自重,这是年轻男人里少有的,怎么不好?您太太心气高,难道要把儿子养成个神仙才知足?”

    这婴娘原是官宦小姐,本来十分骄纵,只是早年间关在闺阁里,不曾见到几个男人,还管得住性子。后来嫁为人妇,就是笼子里的鸟从屋里挂到了廊下,虽然关还是关在笼子里,可眼界宽阔许多,也见过些男人,心不免躁动,凡遇见青年才俊,都想人家爱她宠她。

    何况那付家原是借她娘家的官威在做生意,纵然她有些不规矩,谁也不敢明说她,既怕丢了自家的体面,又怕得罪了她娘家,因此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装看不见,时日一久,便养成她这水性。

    要不是她自己有心勾兑时修,才懒得费心费力地替七姐张罗。将来果然时修做了她的妹夫,两厢里来往着,不怕没有那一天。

    她这里自暗里擘画着,那里顾儿笑说:“他要是神仙倒好了,我也不必操心他成家之事。亏得这一阵他姨妈在家,帮着我,不然凭他把我气个半死!”

    这工夫,沥沥下起雨来,婴娘愈发笑得开

    怀,这下好了,不必忙着走了。

    这雨留客,也绊人,都是运气。

    却说那庄大官人正忙着翻院墙出去,不想墙头的苔痕沾着雨水便打滑,只听哗啦啦一声,院墙塌了好几块,他一个不防,便从墙头跌在外面小巷子里。

    给时修在巷口瞧见,忙呵一声,“站住!”

    也该着这姓庄的倒霉,本来是要堂堂正正从大门走的,谁知走到前边,听见铺子里有人在和伙计问话,一撩帘子见是时修,没敢出去,缩回后院改为翻墙逃跑。

    偏刚翻出来,又撞见时修。他忙爬起来,掉头就向后跑。可恨那姓姚的!也是他命中的阎王,在后头紧追他不放!

    这巷子又曲又长,人一溜烟跑进去就没了影,西屏只恨没料到这姓庄的要跑,一径从那许家过来,未曾带上差役。要是时修单枪匹马追上去,那姓庄的狗急跳墙,伤及他的性命,可就坏了!

    她一急,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往巷子里追去。女人家跑不快,心里急,只得一面喊着“狸奴”。那玢儿也跳车追来,两头顾不上,西屏只管推他,“别管我,快追你二爷去!”

    “那姨太太先回车上,小的去追!”

    玢儿一溜烟跑去老远,七拐八拐的,终于赶上时修,他正在前头离巷口不远与那姓庄的纠缠,将人擒在地上,膝盖跪在人背上,死压住不放。

    庄大官人吃了他一拳,一时挣脱不开,心下又急又怒,不知哪里摸出把匕首,反手向时修挥去,正划在时修胳膊上。趁时修吃痛失力的间隙,他挣脱起来,踢他一脚,拔腿又跑。

    不想刚要跑至巷尾,那口里却杀出个程咬金,一掀衣摆,抬腿便将他踹翻在地。说时迟那时快,时修急赶上来,又将其摁住,抬头一看,巷口站着两个人,踹人的正是县衙里的班头,姓崔。

    那崔班头忙打拱,“小姚大人。”

    “快帮我擒住此人!”

    崔班头立时上前,拿出随身的绳子捆了反手绑了庄大官人。时修总算松了口气,将散在前胸的发带向后一撩,向那庄大官人洋洋笑道:“我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

    那崔班头押着人上前,和时修引介另一位青年,“这位姜仵作是我们大人特地从泰兴县请来验那女尸的。姜仵作,这位便是府衙推官小姚大人。”

    这姜仵作是个生面孔,一张清隽的小长脸,眼睛透亮,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很有些读书人的气度。他和时修作揖回礼,“小姚大人客气,小人姜南台,乃泰兴县仵作。”

    原来这便是那姜家三爷

    真是巧

    时修正要提起西屏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

    后头一声“狸奴”

    只见西屏紧赶慢赶地跑了来。

    她跑得岔了气

    也顾不得看人

    一面扶着墙

    一面扶着腰

    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人:“好你个脏猫!简直不像话

    你一个人追什么?要是给贼人打杀了

    我如何向姐姐姐夫交代?!”

    只把那姜南台听呆了

    这扶这墙的人

    声音分明是他二嫂

    吊高的嗓门却陌生;脸是他二嫂那张清艳绝伦的脸

    衣着打扮却又不像。以致他犹犹豫豫

    半合儿才敢喊了声

    “二嫂?”

    西屏抬头一看

    陡地神魂震荡

    仿佛又回到从前的世界里

    做回了那了无意趣的姜家二奶奶。

    她好容易有些血气的脸上

    慢慢又白了

    她把腰杆站直

    木然地微笑出来

    朝他点头

    “三叔

    你怎么在这里?”

    南台一时稀里糊涂

    看了看时修

    “噢

    我早上才到的江都县

    在馆驿歇了半日

    午间这位崔班头去馆驿接我

    我正要随他往衙门去见过大人。”

    “噢

    原来是这样——”她没有太多热络的情绪。

    时修见她只是微微弯着唇

    与他在码头初见她时一样温柔疏离

    又像比那时还要冷漠。他不知缘故

    只道是西屏在婆家受的闲气不少

    所以和姜家的人自然不亲近。

    如此一想

    邀姜南台往家住的话

    他硬是哽住了没说。只两下里把二人睃一睃

    吩咐那崔班头

    “崔班头

    你带着姜三爷将这厮先押去衙门

    他是杀害许玲珑的疑凶。”

    闻言

    那庄大官人扯长了脖子嚷起来

    “我没有杀人!”

    时修弹着袍子道:“我只说你是疑凶

    又没认准你是真凶

    你急什么?如若没做亏心事

    你跑什么?”

    庄大官人马上冷静下来

    “我是为生意上的事急着要回广州一趟。”

    “为什么不走大门

    却要翻墙?”

    问得庄大官人一时语塞

    时修又笑笑

    “别急

    你到监房内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我的话

    我改日再去问你。”

    说着

    又和那姜南台拱手

    “知道姜三爷要来

    却不知是今日

    有失远迎

    万望恕罪。”

    西屏在旁道:“这是我娘家外甥

    姚时修。”

    那姜南台只知道西屏是暂回娘家姐姐府上小住

    知道这家姓姚

    却不知道这姚家竟是府台姚家。因此有些吃惊

    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仍称大人

    “大人客气了

    卑职为公而来

    岂敢叨扰。二嫂

    我先往衙门去了。”

    西屏只福了个身

    “三叔慢去。”没有要安置他的话。

    待他走出巷口

    没了影

    她才恍惚着看回时修身上。看见他小臂在流血

    蜜合色的袖管子染红了半截

    将她从泰兴县那个冗长沉闷的梦里惊醒了

    “你胳膊伤着了!”

    给她一说

    时修方觉得痛

    抬着小臂一看

    衣裳破了条口子

    小臂也破了条口子。玢儿忙把短褐上衣的腰带解下来

    替他胡乱扎了

    三人折身往回去

    在东大街上寻了家生药铺

    细细包扎了一回。

    坐在车上

    西屏左看他胳膊不顺眼

    右看他胳膊不顺眼

    终于坐到他旁边去

    挤他一挤

    拽过胳膊来

    将那白条布打的结解开

    重新打了个结。

    勒得很使力

    时修吃痛一下

    嘶了口气。她便抬眼瞪他

    ?再枯荣)

    “这回又晓得疼了

    追人的时候倒不怕

    一下窜出去老远

    真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猫。那贼人既是贼人

    还和你讲理么?”

    时修他娘虽然也爱唠叨

    但常唠叨不到正题上

    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细心。他爹虽然细心

    只是一向讲究个为父之严

    也不曾在这些小伤小痛上表示过关怀。因此冷不防给她如此温情地埋怨两句

    他不觉反感

    倒觉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