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左宥来了啊。”
汪石朝左宥招手，一边同何信介绍道：“你看，这年轻人还不错吧，他平时不演戏也都在角色里，你不就喜欢这种体验派演员？”
何信失笑：“行了，你少说两句，我知道了。”
汪石嘿嘿笑着摸后脑勺，然后抬手拍拍刚刚走到面前的左宥的肩膀：“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何信教授，圈内知名伯乐，眼光特别犀利，他看好的演员就没有发展不好的！”
“这位是何信教授放在心尖尖上的学生，江漱阳，你们年龄也差不了太多，应该挺有共同话题的吧？”
左宥看向江漱阳，和后者对视了一瞬，下一秒垂眼，低声重复：“江……漱阳？”
“左老师上午好啊。”
原本还在冷静观察的男生顷刻间笑起来，他不是笑眼，却有一双含情脉脉的、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再配上嘴角两边惹眼的酒窝，笑容实在灿烂。
用俗气些的语言来形容，他这一笑，天都仿佛亮了几分。
“……上午好。”左宥回答。
他……怎么会在这？
“是缘分吗？”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左宥没有和江漱阳继续对视，或许是担心再看下去会藏不住眼睛里的情绪，但他也没错过男生的笑容。
他很难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感受，如果不是周围有人看着，他或许会抬手按一按胸口，他……心跳加快了吗？他不知道。
只是有种闷闷的，刻意放缓呼吸频率的感觉，手指也有些发麻，这和过往经历中病发的反应全然不同，是很陌生的体验。
左宥表情沉闷，凌乱的头发遮住眉眼，嘴唇绷得笔直。
他心想：“江……漱阳。”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
江漱阳戴着遮阳帽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片场的方向，他手掌托着半边脸，姿势相当随意，手长腿长的模样看上去着实赏心悦目。
此时导演正拍到左宥跑酷的长镜头，这段戏拍摄难度不小，即使演员表现不错，也总有各种因素让导演感觉不甚满意，到现在已经NG了四条，汪石正在和左宥谈话，看上去神情颇为严肃。
这条路少说也有一千米，也就是说……左宥现在已经跑了四千米了？
“体力真好啊。”不爱运动的小江同学如是感叹。
有人搬着小马扎在他身边坐下，江漱阳转头，认出对方是前面几场戏
里曾出现过的演员，似乎是剧组的男四号？
江漱阳友好地点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他本没觉得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坐在这个角度刚好能将整个拍摄片场尽收眼底，说不准人家也是来观摩学习的呢？
“……”看上去白白净净的男生踌躇片刻后，小声道，“漱阳……你好，我是尹呈安，可，可以认识一下吗……？”
江漱阳微微歪头：“嗯…江漱阳，我的名字，目前还在上大学，开学就大四了，你呢？”
尹呈安呆了呆，有些紧张地攥紧衣角：“我，我大学刚毕业，以前在国外读书，现在……现在打算拍戏，呃，这是我第一次拍戏！”
他咽了咽唾沫，努力平复语气：“我有点社恐，其实我不紧张，就是我，我这个肢体语言有点，有点控制不了，我拍戏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我，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江漱阳眉梢轻扬，语气相当真诚：“没关系，社恐很正常，而且你演技还挺好的，看不出来是第一次拍戏。”
尹呈安羞赧地垂下头：“我以前演过歌剧，可，可能是有点经验。”
“歌剧？”江漱阳眼睛睁大，“那很厉害哎。”
尹呈安脸红了：“也，也还好吧……”
男生偷偷摸摸地用余光瞧了江漱阳好几眼，目光顺着后者的鼻梁到喉结滑下，最后红着耳朵小声道：“你好帅啊……”
江漱阳：“……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蚊子般哼哼了什么，和尹呈安亮晶晶的眼睛对视上之后才后知后觉。
尹呈安在剧中饰演的角色是主角小区门口的保安，因为喜欢看侦探小说而对主角颇有关注，也因为一些巧合而逐渐被卷入案件的阴谋中。
光看长相说是高中生也不过分的尹呈安正穿着蓝色的保安制服，相对于他纤瘦的身材，这套制服并不合身，这是剧组特意设计的。
宽松的工作服已经洗得发白，肩颈缝线处还有翘起的线头，这些都与尹呈安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像是富家小少爷玩cosplay似的。
但江漱阳旁观了前几场戏的拍摄，毋庸置疑的是，这位和他一样初入娱乐圈的小新人表现得很好，仅仅NG了两条，汪石导演非常满意。
江漱阳被夸习惯了，但像尹呈安这样眼神亮晶晶地直白夸赞的还是很罕见，他愣了愣，随后笑起来：“这么直接？你也很帅。”
尹呈安耳朵爆红，结结巴巴：“很直接吗……应，应该是刚回国，还没调
整过来……但，但我是认真的！你不笑的时候很帅，笑起来也特别帅！真的！”
怎么感觉gaygay的……
江漱阳被那本书以及在健身房的经历整得有点条件反射，他语气有些犹豫：“你在哪里留学？”
尹呈安乖乖回答：“英国。”
江漱阳沉思，英国啊……那这么说话好像也不奇怪。
“漱阳，我，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尹呈安小声问道。
江漱阳慢半拍地点头：“……行啊，我扫你。”
尹呈安小心翼翼地尝试得寸进尺：“那，那微博互关可以吗？”
江漱阳依旧点头，心想：“还挺巧，刚好小姨检查完我的微博。”
“……哎？”尹呈安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页面停留在江漱阳的微博，里面一连串转发的板绘笔刷格外显眼，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六年前。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漱阳，你也喜欢画画吗？”
江漱阳听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也？”
“嗯嗯！我也喜欢画画，你分享的这些笔刷我好多都用过！”尹呈安藏不住一点情绪，那种在现实中遇见同好的高兴溢于言表，“我还关注了很多画技特别厉害的老师，可惜我天赋一般，色感不太好……”
江漱阳不太习惯在现实中和别人聊画画的事情，他垂眸，手指划动手机屏幕，浏览着对方的微博，忽而停在一张照片上：“你这是在哪里拍的？还是英国？”
尹呈安注意力果然被牵走了，他凑过来，想看清楚是什么照片，刚要回答就闻到一点淡淡的香气，陌生，但闻起来很舒服，像是洗衣液的味道。
他说话一下就磕巴了：“对……是，是白金汉宫外面，那条街。”
江漱阳和他的距离极近，几乎只要再稍微低头，鼻尖就能碰到对方的头发。
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或者说他本就不在意别人的靠近，姿势也依旧松弛随意：“白金汉宫吗？拍得真好。”
“cut——！”
导演扬声喊道，同时举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左宥停下脚步，顺势靠在最后的石墩边，助理拿着毛巾和水走过来，化妆师也紧急上前补妆。
他跑了好几个来回，脸上涂的用来压气色的黄粉都有些斑驳了，顶着当空烈阳，汗水顺着鼻梁汇聚成珠。
他低喘了口气，问：“汪导怎么说？”
助理把毛巾递给他，一边扭瓶盖一边小声回答
：“汪导还在回放刚刚拍的镜头
没说什么
一直皱着眉呢。”
化妆师轻声安慰：“左老师
没关系
汪导一直是这样的习惯
他以前拍戏每一场都要NG好多条
您已经算厉害的了
况且这场戏本来就难拍。”
左宥没说话
只是低着头用毛巾擦脖子上的汗。
八月的江城本就闷热难耐
现在太阳出来了更是燥热
但他饰演的角色还得穿一件皮夹克
简直要闷出病来了。
左宥一向能忍
热可以忍
累也可以忍
他目光不自觉朝某个方向晃过去
看到印象中剧组里的某个小演员还挤在江漱阳身边……
他抿唇
有些心不在焉。
助理敏锐地察觉到自家老板似乎不太高兴
他心想：“老板果然还是不乐意了
唉
NG这么多条也不能全怪老板啊
汪导自己都说不清楚哪里有问题
也不讲清楚他想要什么效果
就一个劲地叫老板在这大热天跑一千米
谁会高兴啊！连老板脾气这么好的人都生闷气了！”
“左宥
过来吧！”汪石在不远处扬声喊道。
四十多岁的男人满脸兴奋
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我＊！我＊！我他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过来看！”
他指着屏幕中暂停的某个镜头给左宥示意：“就是这个眼神！这一刻你看到你一直以来追逐的神秘人的侧影
就应该有这样的眼神！”
“之前的眼神要么就太直白
太专注
少了一点那种意外错愕的感觉
因为你是在追捕嫌疑人的路上无意间看到远处神秘人的身影
在那一瞬间你的脑海中不可能有太多的思考
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情绪才最真实——那么
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汪石手指点了点屏幕中左宥的眼睛：“就是这股执念
?)
像是朝猎物俯冲而下的鹰
却在捕猎过程中看到了亮闪闪的珠宝……咳咳
你懂吧？”
周围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只有左宥沉默片刻后
点头：“我知道了。”
汪石颇为欣慰地抬手拍拍左宥肩膀：“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不过我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窍了
你这眼神搞得像是真的在现实中看到那个神秘人了一样！”
左宥沉默两秒：“……嗯。”
旁边握着矿泉水瓶的助理狐疑地抓抓头发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看着那个镜头的角度
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
这个角度……老板当时在看哪里呢……
是——那个方向？
他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只看到那边有两个坐在小马扎上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是剧组的男演员
另一个……好像是汪导带来的人？
他又抓了抓头发
自言自语地嘀咕：“搞错了吧……是我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