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的他,尚不能体会这其中隐含的幽秘曲折又繁复的心思,只是单单觉得父亲太过小题大作,蛮不讲理。
    就在白哉沉默地盯着地板打发时间的时候,一个清越而爽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怎么了?”
    白哉抬头,看见一个眉眼有些开阔的的男孩坐在墙头,脸上挂着连这午后阳光都要逊色三分的笑容。
    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于是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下头不再理他。
    那孩子看白哉不理他,反而更加来劲,干脆跳下墙头,走到白哉面前蹲下来,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嘿,我叫海燕,志波海燕,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海燕坐在墙头的时候,白哉便猜出了他那个是隔壁同为四大贵族的志波家被宠过了头的长子。
    而海燕因为天生神经粗些,再加上在自己家从来没被人疾言厉色过,自然想不到面前这位被罚跪的“可怜”孩子是与自己地位相同的朽木家长子。
    白哉虽然不爽眼前的人,但身为贵族,从小的家教让他不允许自己一再地失了礼数,于是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朽木白哉。”
    海燕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接下来便是一惊,无意识道,“朽木家的少爷?真的假的啊~”
    白哉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理面前这个一惊一乍的人。
    海燕自顾自想了一会儿,觉得此时此刻身在后院谈汀跖又是如此的,也只能是朽木家的少爷,于是惊讶又变成了惊奇,绕着白哉绕了三圈,口里连连叹道,“真惨~”
    白哉本来自尊心就强,此刻虽知道海燕没有什么恶意,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只是他从小被要求喜怒不形于色,故而面上不显。
    就在他正要发作的时候,突然被海燕抓住了手,而他一惊之下竟没有挣开。
    “嘿,反正大人们现在还在番队里,我们先溜出去一会儿吧,反正不会有人发现。”
    因为白哉从来自觉,故而其父并没有让人监视他。
    于是就在白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被海燕拖到了墙角下。
    若是平常,海燕绝没有这么容易得手。白哉几乎是同龄人当中天分最高的一个,如果他执意不肯,海燕是一步也拉不动他的。
    但那天也许是他真的觉得太委屈,或许海燕说话天生太有说服力,反正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叛逆的声音,“溜就溜吧。”
    于是便这样半推半就地跟着海燕翻出了朽木家的大宅。
    后来的长辈们谈起这次“出逃”,言语间尽是笑意,说是志波家的公子不简单,小小年纪便可拐得一向老成的朽木少爷“私奔”,而朽木家的公子即使长大后再稳重自律,也还是有过这样年少轻狂的叛逆时期。
    那天白哉与海燕二人溜到流魂街一直玩儿到傍晚才回来。
    那是白哉第一次接触到与他完全不属于同一世界的人和事物,心中充满了新奇和兴奋。
    后来即使夜一等人再怎么以这次的事件调侃得他恼怒非常,这一个满溢了阳光的午后,也不曾在他心里有丝毫褪色。
    回来后的白哉,面对的是父亲滔天的怒火。
    那一个晚上,他被罚了整夜的跪。
    那一个晚上,月色清浅,樱花纷落。
    那一个晚上,本已回家的海燕,带着照亮了月夜的笑容,半夜翻过墙头,有难同当地跪在了他的身旁,一副完全乐在其中的模样。
    小小的两个孩子跪了整晚,一起看着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越过墙头,朝阳升上瀞灵庭蓝的令人心醉的天空。
    “嘿,白哉,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啊?”海燕在晨光中有些昏沉疲惫地问道。
    而白哉并没有纠正他显得有些过于亲密的称呼,只是淡淡答道,“父亲大人不满意我的字。”
    因为白哉回答得太简洁,海燕轻易地便误解了他的意思,大笑着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呐~不要在意,我现在还经常写错别字呢~形状对就成,字体什么的,都是细节~忽略忽略~”
    海燕脱线的话让白哉忍不住黑线,过了一会儿,却又仿佛被他爽朗的笑声感染一般,微微勾起了嘴角。
    海燕笑声骤停,愣愣地看着白哉。半晌,才仿佛重新启动般涨红了脸爬起来往自家方向飞奔而去,只留下一句连珠炮似的“我突然想起没吃早饭于是再见你多保重我再来找你……”远远回荡。
    白哉疑惑地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心底一声轻笑,也就没再多想。
    这天清晨,海燕看见自家后院的青草滴露,莫名觉得那定会清甜芬芳。
    后来海燕便常常翻过围墙溜到白哉的书房,趴在窗口一言不发地看着白哉专注地练字。
    他看见他有时用左手写字,隽秀飘逸,有时用右手,工整严谨。
    当他们都已出落成提拔的少年,当海燕已闻惯白哉窗边的墨香的时候,白哉已经练就了双手同时写不同字体的字的绝活。
    海燕问他,“干嘛白费力气?”
    白哉继续专注地写着,无视了海燕的问题。
    海燕白眼一翻,笑言,“白哉你真别扭,居然这样跟你父亲赌气。”
    白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随后抄起一支笔快准狠地击出。
    海燕中招,倒地不起。
    时光让白哉从懵懂的孩童变成了不识愁的少年。他仍保留着那半本破旧的日记,开始渐渐懂得那些他抄写过了太多遍已经耳熟能详的内容。
    他无意识地默写出日记里的一句,“爱是值得相信的,它从不该是一种伤害。我最大的过错,是我不爱他,却让他相信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