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三尺春 > 第187页
    灯火照在将士手中的利器上,染血的刀刃反射出血红的光亮。
    祈伯璟一身湿透的锦衣踏入内殿,抬起眼眸,看向床榻上的皇帝和薑锦。
    薑锦挑起眼角斜睨过去,抬手盈盈一指殿中央的祈伯璟,又一个个指过站立不动的将士,附在皇帝耳边,蛇蝎般低语:“您瞧瞧,太子带兵杀进瞭元极宫,要夺您的权、篡您的位呢,您还不下旨杀他?!”
    皇帝佝偻著身躯坐在床榻边,几率枯草般的银丝散落在脸旁,他睁著昏花的眼一动不动地望著殿中孤身独立的身影。干燥苍白的嘴动瞭动,嗫嚅瞭两声听不清的胡话。
    若非龙袍加身,此刻的皇帝看起来就犹如一个失智的老者,不见半分当初的威仪。
    祈伯璟看著龙榻上消瘦如柴且神智痴愚的皇帝,缓缓皱紧瞭眉头。
    但他脸上并无诧异的神色,似乎早料到皇帝会在薑锦的照拂下变成这副模样,也清楚薑锦在给皇帝下毒药。
    他站在内殿中央,垂首抬袖,恭敬而端庄的朝著皇帝行瞭一个礼:“儿臣祈伯璟,拜见父皇。”
    清朗的嗓音响在大殿中,很快归于沉寂。
    然而这话一出,皇帝竟有瞭些反应,他动瞭动眼珠,像是认出瞭他,艰难地扶著床架起身,迟缓地朝他行瞭半步,嘴巴裡含糊不清地道:“太子……太子……”
    不是儿子,而是太子。
    临到头,这位皇帝连身边人都不记得瞭,唯独记得他亲立下的太子,将来的帝王。
    父子情薄,然君臣义厚。
    对于皇帝而言,比起那些个多得记不清名字的儿子,大齐的储君显然才最为重要。
    薑锦随皇帝起身,搀扶著皇帝,而她握著簪子的手,一直没离开过皇帝喉颈。
    她用往日那柔媚含情的声音在皇上耳边道:“下旨吧,皇上,命您这不忠不义的太子自戕谢罪,以血告苍天。”
    薑锦说这话时,神色中带著一抹难以掩饰的疯狂,好似当真想用这样简单的法子令祈伯璟就范。
    可今日祈伯璟兵立殿中,便是皇上清醒如常,下旨要他自裁,祈伯璟怕也不会听令。
    祈伯璟听见瞭薑锦的话,他没什麽表情地看瞭她一眼,同身后的将士道:“带秦王进来。”
    将士一层层传话,殿外,跪在雨血中的祈铮被人压著,脚步沉重地走进外殿。
    外殿,祈宁含泪地看著一步步行得狼狈的兄长,开口喊瞭他一声:“哥哥……”
    祈铮侧目,透过散落的发看向她。他自知活不过今夜,然脸上竟还挂著半抹笑,隻是眼神深刻,似想用这一眼将祈宁烙印在眼底。
    他什麽话也没说,短短片刻,便收回瞭视线。将士领祈铮进入内殿,将他压跪在祈伯璟身侧。
    穿戴铁甲护膝的双膝砸在冷硬的地面,发出沉重的一声响。
    祈宁站在门口看著他的背影,想要入内,却被将士拦住。
    薑锦看著自己宛如囚犯跪在祈伯璟脚下的儿子,徐徐变瞭脸色。
    祈伯璟扫瞭地上的祈铮一眼,拱手朝皇帝道:“禀父皇,秦王与贵妃联合薑尚书等人发起宫变,意图谋反,现乱已平,请父皇处置。”
    皇帝今而这状况,哪裡还像是能处理国事的模样,怕是连祈伯璟说的话都听不清楚。
    祈伯璟显然清楚这一点,他这繁琐冗杂的无用之举是做给衆人看的。
    不等皇帝回答,他又道:“取纸笔来。”
    身后的将士拿来纸笔,祈伯璟示意放在祈铮面前,道:“松开秦王右臂。”
    祈铮闻言,挑著眼尾看他,有些不明白他这是想做什麽。
    祈伯璟蹲下,亲自给他磨墨,将吸饱墨水的笔递给他:“皇兄既已知错认罪,劳请亲自写一纸请罪书,给朝臣、天下子民一个交代。”
    祈伯璟平瞭乱,要杀祈铮与贵妃,也要杀得叫人挑不出错。待这请罪书昭告天下,世人自会清楚知晓这一切的过错都是薑锦等人所酿就。
    祈铮似觉得祈伯璟此举好笑,他仰头看著祈伯璟,吊儿郎当地笑瞭笑:“我一条必死的命,凭什麽要在死前为你铺路。”
    祈伯璟不动声色地看著他,压低声音道:“皇兄一心求死,那祈宁呢?她汲汲营营隻为求生,何其无辜。皇兄死罪已定,但祈宁能否周全,全在皇兄的一念之间。”
    祈铮倏然敛瞭笑意,面无表情地看著祈伯璟静如深潭的双眸,冷嗤瞭一声:“你素日以君子之面示人,我都快忘瞭,你自小便是心思深沉的蛇蝎。”
    祈伯璟垂眸睨著祈铮,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我是怎样的人,皇兄还不清楚吗。”
    祈伯璟温和,但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既然拿祈宁作威胁,若祈铮不允,祈宁定会受到牵连。
    祈铮知自己与母妃必死无疑,但祈宁还有生机,她还年轻,才成亲不久,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在杨傢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地活。
    祈铮想著,忽而笑著回头看瞭门口的祈宁一眼。
    薑锦不知祈伯璟说瞭什麽,但却看见祈铮妥协地接过瞭祈伯璟手中的毛笔,她怒不可遏道:“祈铮!你敢!”
    声震大殿,祈铮苦笑著看瞭阶上的薑锦一眼,终是低下瞭头,落字成书。
    第一百八十八章 焚灭
    墨笔游走纸面,发出细微的声响。祈铮跪地俯身,影子在地面拉得狭长,犹如折断脊骨、弃瞭尊严与矜贵的败犬。
    薑锦被这一幕刺激得红瞭眼,她握紧瞭手中簪子,死死盯著祈铮的身影,似不敢相信他就这麽认下瞭罪。
    他有什麽罪?!她又有什麽罪!